第五十四章奄奄一息时,他听见自己死灰复燃的心跳
河道边,华灯遍布,光泽眩黄,河面之上的各类花灯带着各放灯者的心愿浮游于其中,数信徒一般的人蹲着或坐着,二手合十,向花灯诉说自个儿的心愿,熙熙囔囔的行人从他们的身后路过,集聚又散落的人影携裹着浓郁又朦胧的月色降下。
任关山、谢知韫二人身处其中一处,不过不同之处是,前者是在后头坐着,后者则是在前头放着花灯。
任关山二手随意交叠,置于膝盖之上,她低眸看着谢知韫好笑的冗忙[1]背影,似不理解一般,微微蹙起眉,不知他为何会同那些人一起放此毫无意义的东西,即便有神听到,也不一定会满足他们所谓的心愿,以此观之,求神还不如求她。
谢知韫二手合十,许着与师父永生永世的心愿,他许得入神,哪知师父正在看他,心中还浮着古怪之念。
空中的烟花早已歇停,一眼望去,只有一片皎洁的白与零打碎敲的星光,任关山仍坐于原地,看着那前头的谢知韫,也不知他许的什么心愿,怎会这般之久,她本就为数不多的耐心皆快被消耗殆尽了,正当她不耐烦之际,他便起身折回了。
身后路过的行人陆陆续续、接踵而至,谢知韫扶了扶衣袍,坐于她身旁,他有些紧张,二手平放于膝盖之上,无意识抓紧了衣料,红着耳尖道:“师父,我回来了。”
任关山嗯了声,淡声问道:“许的何愿?这般之久。”
谢知韫一惊,他从未设想,师父竟会问这类问题,毕竟按她的性子对此类之事的以往做法瞧着,她并不会对于她而言甚为无聊之事产生兴趣,更遑论什么主动询问了,今夜也不知是怎的了,谢知韫对此有些受宠若惊,他连忙胡诌了个理儿,对其道:“回师父,许的是官场之上的愿,希望我这二载可顺利升官,为师父、为阴阳阁在朝中扎稳脚跟。”
任关山挑了挑眉,有些诧异,在这之前,她以为他许的是那些鸡毛蒜皮之事,但她却未曾料,竟是此愿?不过他倒是上道,会懂得许以此愿以教她愉悦满意:“嗯。”
此言罢了,二人便再无下文。
破天荒的,任关山并未提出回去那类之言,而是陪同他在无聊的此地看水波荡漾,花灯齐放。
这还是他们首一回安静地坐在一起,看同一片天。
谢知韫抓着衣料的手更紧了,可却又因此下情状,除下意识的紧张之外,还有对半的兴奋情绪存在,只见少年低垂着脑袋,高马尾坠落在他的脸侧,随风起伏,他抿唇偷笑,心跳如雷贯耳,时不时还会悄悄看她一眼,只一眼,便收了回去。
他不知是因朝堂之事,还是因别的什么,导致今夜的师父待他如此好,如此温柔,但不管究竟是何缘故,他皆开心,只因他甚想同师父这般亲近,做梦皆想,都快想疯了。
任关山也在想此事,她还是想明白,她为何越发奇怪了,似是中了蛊一般,对他愈来愈纵容了,她在他身上做的一切,目的皆不同往日那般单纯了,这于她而言,并非好事。
二人并肩坐着,各有所思,目视前方。
春夜的寒让人脊背发凉,谢知韫不由的缩了缩脖子,然在下一息,耳侧便冷不防地传来一句话,她问:“你冷么?”
谢知韫忙摇头,逞强道:“回师父,我不冷。”
而任关山却像未听到他口中所道之言那般,自顾自地伸出手,摩挲在他的后颈,肌肤相触那一瞬,她手上因常年握剑握出的粗糙之茧与她手上的温度一同袭来,与之而来的,是由这肌肤之亲带来的一身痉挛燥热,谢知韫心脏狂跳,磕巴着道:“师、师父……您、您为何……”
任关山摩挲着谢知韫的后颈,肌肤之上,被夜风吹出的冷夹着一丝热至下而上传入掌心,然便在这一刹,她感觉到,有一股躁动在心口涌现,其中,还携着隐隐起伏的热。
华灯映月色,寒风似陡峭,二人对视,身后人群随时间流逝而消褪,任关山面不改色,内里却早已翻江倒海,而摩挲未几,她便受不住了,收回手站了起来,道:“回去罢。”
“哦、哦……诺,师父。”谢知韫后知后觉回过神,也站了起来,红着脸,亦步亦趋地跟在女子身后。
二人一前一后穿梭在街上余下的零散行人之中,为节省时间,他们抄了近道,殊不知,危险已悄然降临。
……
任关山、谢知韫二人正在道上走着,而走至半道之时,身后愈发张扬的阵阵脚步之声教前头的任关山不由的警惕起来,她放慢了脚步,手扶上腰间别着的剑柄,在他们加快速度、磨剑之际,转身一把拉过谢知韫,便拔剑迎敌。
谢知韫愣了愣,都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她拉了去。
女子的温度复而袭来,属于她的气息更是在那一刻便笼罩全身,他不禁侧头看过去,只见任关山高高束起的马尾随风舞动,她今日穿了一身墨色,如漆黑的夜一般教人琢磨不清,可他心口却莫名的暖,许是今夜她的温柔,又许是她救了他。
刀剑寒光在眼前闪过,任关山握剑同那些人打,来的人约摸有数十人,武功不错,且招招毒辣,皆是下了死手,想来应是杀手或死士一类的,不过,她现下还不知是何人派来的。
任关山动作甚快,数剑锋相撞之声于耳边轰鸣,她三下五除二便解决了四人,还顺道从其中拿了把剑丢给谢知韫防身。
而便在这一遽,二人周遭便被更多的人包围了。
来的人同方才被任关山解决之人一般,一身夜行服,个个拿着剑向他们袭来,且比方才多出了至少十几号人,也不知是从何而来,对手过多,前后皆有,若凭任关山一人是压根解决不完的,故此,他们便不得不并肩作战矣。
二人持剑相背着,以一挡十,杀尽身前之人,欲为在前路开出一条道来,可未曾料,来的人却成倍增之。
风声鹤唳,二人的发丝衣袂翻飞交错,不断喷涌而出的鲜血早已染红他们的衣角与剑,眼看着人愈发地多,任关山只可动用傀儡术,控下数十人为他们杀出一条道来。
某房檐之上,一身黑衣的男子抱着剑看房下战况,当见了那江湖禁术之一的傀儡术之时,怔了几刹,他倒是没想到,竟会在丰都见此禁术,且还是在一介女流之辈身上。
然房檐之下,战况愈发紧张,谢知韫因这具肉体凡胎之身甚快便败下阵来,他还因一时不备,便被撒了毒,穿了心。
谢知韫心口之处因此涌出了大片鲜血,唇中也耐不住似的呕出了一口口血来,血水顺着唇直流而下,本就鲜红的胸膛变得更为红了,在此同刻,他的身子也开始不稳,摇摇欲坠便要倒下去,好在任关山眼疾手快,一手便扶住了他,顺道还将伤他之人一剑杀之,鲜血嗖地下飙出,溅了她满面。
而还立于房檐之上的黑衣男子见此状,方才动了动剑,似是终于欲要出手了,可还未待他去至那二人身前,那女子便发现了他,还用傀儡线使力将他拉了下来。
男子失控地坠下房檐,被她挡在身前,为他们开道。
只见任关山一手扶着谢知韫,一手拉着他挡在身前,一步步慢慢后退,直至退于安全区域之时,才将傀儡线断了,还狠狠把他推了出去,然一转眼,她便带着谢知韫跑了。
男子脱离控制之后,便立马带着众手下追了过去。
……
任关山扶着谢知韫,飞奔在道上,但由于他不止地呕血、身子瘫软之故,他整个身子皆倒在了她怀里,身上分量重了,她速度自是慢了,当然,这也导致了那群人很快便追了上来。
此道地形崎岖复杂,在这其中跑着甚费体力,更何况带着一人,且,不知怎的,跑着跑着竟还跑至了死路。
任关山及时停下,脚下的几石块被连带着踢了下去,风声呼啸而过,糅杂着那群人的脚步声,一同撞入耳中,只听背后那群人似也是停了下来,其中一人道:“这位姑娘,莫要再做那困兽犹斗之事,我等并不欲取你性命,只要你怀中之人。”
“若将他交予我等,我等马上便走。”
谢知韫奄奄一息地靠在任关山怀里,颤着睫汲取她的体温与心跳,许是当下情状对他们太过不利,他竟听到师父疯狂加快的心脏,感觉到愈发灼热的胸膛,这种种现象,就犹如他情动之时一般,但他很清楚,她并不会爱他,半分皆不会有。
下一瞬,他感觉任关山拢了拢他的身体,紧得似是在拥抱他那般,随后,他便听见了自己死灰复燃的心跳声。
一声,两声,三声。
在此寂静的夜中,倒显得格外突兀。
任关山转过身,手中捏了式决便开始大开杀戒,只见紫光剑气破空而来,那些人还没来得及提剑挡下,就被无数袭来的剑给重伤倒地,那一地带顿时被他们体内流下的鲜血染红。
而当数剑伤到他们之时,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任关山,体内正受以成倍的,关于违背天地法则与那无名禁锢的反噬,直至她额间花印隐隐显现,又缓缓消失,那反噬才褪去几分,不过,体内却还是有密密麻麻的痛牵扯七魂六魄。
任关山遍体鳞伤,全身的每一处皆在如潮水一般喷涌出鲜血,血水滴在谢知韫的脸上,粘稠又温热,他忍不住哭了,泪水混入滴落的血水之中,一瞬便布满他整张脸。
后来,他们被一股强横的外来之力,一齐打下万丈悬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