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重新办一场舞会,你愚蠢的自我伤害的行为会不会就此停止?”男人说。
克劳德其实也不知道答案,物质能够填补多少内心的空洞他无法计算,但有总比什么都没有好,因此克劳德答应了,即便这意味着他又得挤入该死的塑身衣,头戴闪亮亮的粉红小发卡。
克劳德:“我舞会裙子也小了,要新定制几套。”
男人说:“你不会是想通过自残这种方式来获取想要……”
克劳德装出惊讶的样子,但他是个拙劣的演员,比现实中他小孩演技差多了,克劳德说:“原来自残就能让你松口,那要是我死在你面前,你会变得多善良多柔软。”
男人警告:“想也别想。”
克劳德无所谓地说:“放轻松,我也没想过改变你。”他得先想办法让【希娅】停止悲伤停止自我伤害,现在少女就像是个用积木搭成的堡垒,每次草草自我堆积,别人一推就倒。
男人冷淡地说:“我也不需要被改变。”
只有经历过深深的悲伤与绝望,人才会在痛苦中巨变,克劳德没功夫给这个版本的自己当精神导师,他只需要借助这个人的力量与资源做些事。
克劳德说:“我听说有一种镜子能够照出人内心的渴望,皇宫里有这种镜子吗?我想要用一次。”
男人:“别把小说当现实,我从未听说过有这种东西。”
看来镜中世界没有其本身存在。
舞会上。
艾琳娜整理珍妮脸颊边的碎发,夸赞的话语不断从嘴巴倾吐,“小珍妮,你也长成漂亮姑娘了,眼睛从小到大都这么闪亮,这场舞会必定是陛下为了让你开心办的。”珍妮由此产生了自己被爱着的错觉,最近她为罗斯叔叔而忧愁的脸上终于绽开笑靥。
克劳德暗叫不好,他漏了这茬,克劳德对待舞会的态度一直很轻慢,从不在意细节,因此忘记让男人用【希娅】的名义邀请所有人参加舞会。
【希娅】听到艾琳娜的话,其实心里也认同这是为让珍妮开心才突然办的舞会,她只是顺带,但最起码皇宫管理内务的宫人终于意识到她也是公主,要有得体的裙子不至于丢了皇家脸面,【希娅】自我鼓励,她不是什么都没得到,至少这次裙子漂亮。
少女身着香槟色长裙,网纱下层布料以刺绣点缀翩飞的蝴蝶与生长的花卉,其中流转的银线让少女裙摆流淌下星河,她修长素白的脖颈上圈圈珍珠连接中心硕大的深蓝色宝石,即便如此她的美貌没有被繁复华丽的饰物压过分毫。
舞会上少男少女间都涌动着不同寻常的气息,男孩女孩们时不时将目光投向只肯站在角落的【希娅】。
而克劳德每次接收到小年轻暧昧的目光,都如同手指沾到屎般难受,他错了,办舞会是个馊主意,他和另一个自己,思维模式大同小异,该注意的细节都没注意到,还商量个什么劲呢,根本不会有好结果。
此时,伊尔走过来,站在克劳德面前不动声色挡住其他人的视线,最近因为父亲生病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少女的出现仿佛一道光,让他突然忘却其他,只为她的美丽短暂屏住呼吸,伊尔称赞道:“你今天真美。”
克劳德买首饰时候戴都不戴,就扫一眼,跟买一箩筐大白菜似的让伊尔把东西全包下,而当看到少女戴着自己为她购买的项链出现在众人面前,如同诉说大家都不知道的秘密,少年心中重新燃起异样的情愫,或者说一种微妙的占有欲。
克劳德想说他本来就好看,还要你讲,然后他看到少年明显凹进去的脸颊与眼中的红血丝,克劳德为数不多的良心驱使他问一句:“你父亲可还好?”
一提到父亲,伊尔明显消沉了许多,“他还在治疗,没什么变化。”原本以为动用关系请来黑塔的治疗师一切就迎刃而解,最终罗杰罗斯生病的事实还是无法隐瞒。
克劳德用的就是这种连治愈系魔法都束手无策的神经类毒药,罗杰罗斯的出局是注定。克劳德假惺惺地安慰几句,随后说:“你家里总要有个能主持大局的人,光靠你一个人支撑会很辛苦。”
伊尔确实整宿整宿失眠,因为很多担子都抗在他身上,但面对少女伊尔还是有意包装自己的狼狈与困顿,他说:“大部分时间还是我在处理,但有个远房叔叔偶尔给我建议,他今天也和我们一起来皇宫。”伊尔给克劳德指了人。
站在角落阴影中黑发黑眸的男子,克劳德化成灰都认识——修斯居然在这里。
目光穿过舞池中跳舞的男男女女,克劳德的目光和修斯对上,随后黑发男人完全的隐匿在阴影中离开。
克劳德转头突然对伊尔说:“什么时候我可以上门看望罗斯公爵,顺便见一下你的远方叔叔?”
伊尔耳朵发热,他刚刚看着少女后颈一簇微卷的金发出了神,“你……你要去我家?”
克劳德随口说:“当然得拜访,毕竟你们家族帮我很多。”克劳德就是想近距离研究一下修斯,他没有魔法,一个人没有防身装备,贸然去追说不定会有危险,在人多的地方更安全。
珍妮在舞池翩跹,已经订婚的男女同样可以邀请其他异性共舞,这亦是贵族之间的沟通社交方式,但克劳德无意多留,修斯的出现让他危机重重,克劳德甚至想晚上要不要再探一次罗斯公爵府。
然而路过一群人身边的时候,克劳德听到艾琳娜对其他人说:“这个希娅公主,我进宫陪珍妮之后才发现,她对珍妮非常不好,上次珍妮好心邀请她共进下午茶,她到了就对珍妮又吼又叫,要不是我拦着希娅公主还想把茶水泼到我可怜的小珍妮身上……”
其他听八卦的贵族突然露出异样神情,因为克劳德已经站在艾琳娜身后,他说:“你们在讨论什么也让我听听。”
背后说人坏话被当事人发现,艾琳娜脸上闪过尴尬神色,但她特地观察了解过【希娅】,她觉得这个身后毫无依仗女孩子其实非常怯懦,艾琳娜说:“我说的是事实,上次难道不是你对珍妮又吼又叫吗?把珍妮都吓到,她还问我她做错什么惹你不开心。”
【希娅】听了确实觉得自己应该道歉,因为她情绪失控伤害到珍妮是错误的,但被克劳德拦下,克劳德抚掌两次,身后两个孔武有力的女骑士从角落走出,这是之前克劳德问男人要的人,方便在关键时刻拦住【希娅】自我伤害。
克劳德对其中一人说:“让国王陛下过来一趟,说我被人污蔑,精神状况不太好。”这么说的克劳德神情平静,姿态舒展,仿佛只是来自己的后花园散步。
伊尔也听到艾琳娜的发言,他很想上去如同骑士一般去维护希娅,因为在这种场合去放大一个人的过失,明天贵族们对希娅的评价也可想而知,没有人会愿意让自己的孩子与希娅接触,但伊尔还是珍妮的未婚夫,他并不想让家族买单自己的一时冲动,最终少年只能站在原地,双手握拳,自我克制。
艾琳娜说:“听说上一次舞会你被国王陛下当作空气一样无视,你觉得搬出国王就能掩盖你是个嫉妒心重的疯子的事实吗?”
被人说成疯子如何自证?克劳德向来不会自证。
男人走入舞会大厅时候,其他人都露出惊讶神情,齐齐行礼,人群中只有克劳德如同钢板一样直挺挺立着很好找。
男人身上穿的也并不是舞会西装,他刚结束和大臣们的会议,穿的是平时的长袍,男人问克劳德:“你又怎么了?”
克劳德用下巴指了指艾琳娜说:“她说我是嫉妒心重的疯子,你说怎么办?”
嫉妒心男人没看出来,疯还真沾点边,可皇室疯子很多,【希娅】才哪儿到哪儿,因为有前人对比,男人觉得根本不算事,但艾琳娜婚前姓氏是尤迪特和罗斯家族联系紧密,婚后姓氏是康纳。
男人突然将手搭在克劳德肩膀,手掌收紧,问克劳德:“哦,她还做了什么?”
克劳德立刻接收到信号,上次他从书房顺来的牛皮纸上面涉及康纳家族产业报告,康纳与罗斯家族联合垄断了奥亚帝国的有色金属和矿物产业,克劳德说:“她私下里对我说过我血统下贱,当公主没资格,当没人要去乞讨的野孩子正好。”
这也太过分!人群中部分有小孩的贵族夫人朝艾琳娜投去谴责的目光,八卦是人类的一种社交,然而对未成年的孩子说这些实在是没有底线。
男人脸色同寒冰,他发怒时身上释放出的魔压让身边人都喘不过气,克劳德隐秘地拽拽男人袖子想让他清醒,而男人以为【希娅】伤心想要握手,于是抓住她的手。
克劳德真想一把甩开,他感觉自己手臂上都起鸡皮疙瘩,但为了大局他忍。
男人:“侮辱诋毁皇室成员,按照律法,投入监狱。”
克劳德想,这次蒙内家族得大出血了,就算他们不愿意为了一个女人让渡利益,克劳德总会找到其他罪名打压他们,何况现在罗杰罗斯疯了,罗斯家族的利益链也有所松动。
珍妮顶着男人的魔压想要大声为自己姨母辩驳,但伊尔立刻制止珍妮捂住她嘴巴,现在这个情形并不是他们有能力逆转,伊尔必须找家族里的长辈商议对策,他眼神复杂地看向金发少女,他其实可以理解【希娅】,但最后所有人连带他都被牵扯其中,伊尔永远没有办法做好准备。
走出舞会厅时克劳德将没有被握住的另一只手抵住自己胸口,他想要仔细观察【希娅】的内心,有时候克劳德感觉自己像在在瞄准一个忽近忽远的目标,为了正中靶心只能无数次尝试,而今天发生的事【希娅】将如何解读,这是克劳德最在意的。
少女轻轻抽回被握住的手,她看向男人,男人也转过身看她,【希娅】说:“谢谢您,陛下,祝您有个美好夜晚。”说完,她便行礼离开。
她早就在一次次失望中学着收敛起自己的期待,【希娅】知道她做了一些自我伤害的事情,但这些举动一方面是为了缓解心理上的痛苦,另一方面是她要用这样的方式和自己想要依赖想要亲近家长的本能抗斗争,如果不这么做,【希娅】害怕她会一次次飞蛾扑火最后焚身碎骨,至少她在以这种方式拯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