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退去,屋内又有两名侍女退去。
清清离前又对林浮生道:“你可好声劝解,若是他没了命,纵使我有心留你,可要知这世道家都有家规,何况人命的事?”说罢她把门合上。
众人已退,那床畔上阴沉沉的人抬起头,林浮生坐到床畔,但见这人生的样貌甚美,玉面柳眉,碧水凝眸,清奇俊俏,因着连年困于此屋,身裹单衣,体态削瘦,当下凄凉无限,绵绵的靠在床边,再不愿理会旁人。
林浮生取出那个帕子塞进他手中,他猛然一惊,望看林浮生,手心微颤,正欲发话,因常年无话,许久未进水,喉间出血,此时激动,生生咳来一口血,林浮生递予他一盏茶,他喝罢,喉间如石磨的疼痛减退,也能发出声来,“你是?”
林浮生道:“我姓余,无意坠河,为淑约姑娘所救,那姑娘求我将这东西交给你。”
兰意禁不住泪夺眼眶,“多谢余公子,约儿她现在如何?”
林浮生顿了顿,不曾答话,只问:“你是怎么到的这儿,又因何予那清清生了矛盾而被困于此处?”
兰意叹道:“自我与我娘子原意坐船过河到这边做些生意,谁知途中她遭贼人虏去,我则教人一棒子打晕,醒来后被人卖了去,兜兜转转来到她这里,至于矛盾。”
兰意闭了会儿眼,隐有情绪杂在眉心,半晌又叹一声说:“她与我有恩,故我在这里做些活,一面托人寻我娘子,一开始还好,偏她,”他顿了顿,微微别头,“偏她要我再娶。”
说到此处,兰意握紧帕中钗,愤愤道:“我妻未死,怎能再娶?”
兰意兀自伤心一阵子,又忍不住问起淑约的事,林浮生不欲隐瞒,道出实情,“淑约姑娘如今身在河中。”
兰意惊惧的失了颜色,“河中?她是怎么了?”
林浮生便将淑约遭遇予他讲去,登时兰意头脑发昏,可很快又强撑起精神来,“约儿游魂不散可有缘由?”
“那下面设了锁困魂魄的恶台,淑约姑娘不得脱身。”
兰意心一紧,一手攥到林浮生的腕上,“可有解法?”
林浮生道:“一是恶台内恶灵放她而去,可我所见,如今恶台并无主人,此法不得用,二便是把淑约姑娘的尸身从河底捞上来再寻地方好生安葬。”
兰意听了,挺着身子就要下床出去,林浮生按住他说:“你现在能出的去?”
“不出去能怎么办?”
林浮生道:“你且假意答应她,且说家中傍水而生,因有习俗,凡娶亲之前需在江河上坐船过一遭以免灾祸。”
兰意微疑,“这,她能相信?”
林浮生:“不信再说。”
主意既定,林浮生替他将帕子钗子藏好,又给他他一颗水息丸后出门,过了一日清清进门,脸上半是欢喜半是忧。
林浮生问:“姑娘是怎么了?”
清清笑了一声,“昨儿你去安慰他一回,他百年的木头脑袋开花了,我一时还接受不来罢了,只是提了个怪要求,我不要想答应,不若余公子再帮我劝去?”
“什么要求?”
清清睃他一眼,“你不晓得?”
林浮生摇头,“只昨日叫他好死不如赖活着,何况姑娘待他是真心不错的,左劝右劝才堪堪让他回心转意,可没听过其他的话来。”
清清佯作发愁,“余公子这口舌之能出我所料,幸亏是救下您来了,只这会儿还请您再劝他一次。”
林浮生:“您且说是什么要求我才能看劝不劝的动。”
“他决心要坐船过河,近来风才大,浪也厉害,好些不慎翻船就被淹死了,我恐他去这一遭别丢了命。”
林浮生微微沉吟,“可一试,只是不知我有这么多的能耐劝的动他。”
清清笑道:“你只管去。”
林浮生去了,不多日便教赶出门,且对她说:“到底是祖宗的规矩,凭我这个外人如何撼动?”
清清笑道:“那就如此,多谢余公子替我劝和,明儿我摆个宴席,还请您赏脸来才是。”
林浮生颔首答应。
过了几日,这处挂了红灯红烛,贴上喜子,原冷清清的地方如今也热哄哄起来,清清已命人裁了喜服送予兰意,或有时间也会过来聊话,二人又复从前谈笑风生之趣,一回兰意试了衣裳,近来他修养的不错,气色红润许多,那面清清进屋,笑着聊侃几句,兰意受下,可又道:“我有一问不解,还望清清姑娘为我解惑。”
清清情正欢喜,轻笑道:“你说。”
“姑娘对我有救命之恩,可我一介武夫,怎的姑娘入眼?”
闻言,清清敛笑看他,“只瞧你俊俏,之前话还讨我欢心,再者我这人瞧中什么,定然不能放过的。”
兰意欲言又止,心内叹愁,“明儿我先乘船。”
清清不答。
因这话,二人沉寂一段时间,清清心生烦恼,匆匆走了,且在园子内转了两圈,忽而天空飘飘下起小雪,她见亭子里坐了个人,走进一看正是林浮生,清清坐于对面,林浮生正思天外事,一时不察,余光见人影过,回神一惊,旋即起身拜揖,清清摆手笑道:“不必如此。”
林浮生又坐了回去,清清道:“这外面这么冷,余公子不在屋内暖和,反到这亭内做什么?”
林浮生:“只想起一些往事。”
清清抬眸一瞥,“是吗,想起往事也好,明儿我就差人去寻,这会子外头冷,可别再冻坏身子,正巧我屋内添了炭火,余公子不若进来暖和暖和。”
林浮生连连推脱,清清冷面冷声道:“余公子是嫌我了?”
万般无奈之下,林浮生随她去了,只在屋内坐如毛毡,好生不安。
清清招招手,不一会便摆来一桌酒食,清清请以上座,林浮生仍是推辞,原要离去,背后教人堵路住脚,被他们拥落了座,清清笑说:“近来只顾忙着外事,竟忘了公子,现如今备以薄馔以表愧歉之心,万望公子勿嫌。”
说着清清举起酒盏一口闷下,林浮生自也随了一盏,清清予他聊话,话至真情,不禁多闷了几口,又叫他不要拘谨,几口酒菜下肚后,林浮生自觉面红耳热,心口那长了刺般的疼,眼前昏昏糊糊,忽而肚内一阵火烈烈烧似的疼痛,只能趴在桌上直不起腰,额头起汗,背后冷涔涔,身如冰火相交,旋即吐出一口黑血,抬眼朝清清那处看去,见她兀自的吃着酒肴,血堵喉咙,一句问话也说不出,直直疼死过去。
那面四侍女执以湿巾帕及干巾帕,湿干各两条,擦嘴盥手罢,径直出了门,后又人将他扔入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