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起,会有孩子。遇到危险,男人会保护女人,爹娘会自己去死,让孩子逃走。当然,大多数人,还是希望有人代替自己死。”
我能懂她的意思。她逃走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父母是什么,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存在,不知道怎么结识朋友和爱人。她只会杀人,所以她见到人的第一反应就是挥刀,于是没有生机在她手里幸存,更无人给她讲解这些她不懂的东西。甚至她了解的这些都是研究尸体的时候才发现的,也许连两性的区别都是从尸体身上发现的吧?
“直到我到那里。”叶岚忽然精神了一些,“圣女站在神坛上,看我。我走过去,刀抵在她喉咙。她不说话只微笑,我很害怕,非常怕,怕圣女,又好像被抓住了,想马上跑。我收刀逃走。”叶岚手里的烟燃到了尽头,她都没抽几口,灼热的烟丝把她素白的手指都烫红了。“圣女开始唱歌,我没听过那种话,可我听懂了。‘贪婪与恶沉入彼端,冰封的神坛打开通向它的道路。’”
我没有理由地回忆起秘道里她在我身后唱的那首圣歌,不知是否是她听到的那首。我听不懂,只觉得很高深,晦陌难明。
“我看到冰海,那里有石柱,石柱下是神殿。四周是雪山,窄路通往神殿。”叶岚微眯双眼,试图回忆幻象里的画面,“再睁开眼,我跪在地上,我在哭。圣女说,审判的道路开启,天命不可违,一切自有法。”
“三天后我离开那座村。我不懂圣女说的话,我只杀人。但我杀了太多人,古族雷族追杀我十二年。他们要我的命,可总是出意外。最后他们不敢杀我,给我灌药把我变小,然后关在这里。”叶岚又苦笑起来,“现在想起来,我就是审判者。‘审判’有罪的人,然后抹杀。我没有杀的人,有那个村子的居民,还有你。”
她越笑越苦涩,最后捂住了脸,“我,流浪、杀人,无欲无求,未受神的恩惠。想活下去,却告诉我,我被选择。不肯听命,落得如此下场。我究竟做了什么?”
“审判罪恶的凡人。”这句话没有来由地出现在我脑海。
“是。”叶岚缓缓地藏进了烟丝里。我第一次从这个桀骜冷漠的老人身上看到“无力”两个字。“我们,和普通人有什么区别?结果变成怪物,谁还普通地看我们?公平呢?凭什么?”
我不可遏制地想起了云梦巧,她疯了,永远失去作为“人”生存的资格,就因为她做了那个奇怪的梦,她不愿意修炼,于是被逼成了疯子。
“你觉得被选中很幸福么?”叶岚嘶哑着嗓子问我。
我不知道。我颓然地跌坐在草堆上。
也许真言者代言人他们很乐意为此牺牲呢?也许比起每天清醒着吃很苦的药,被所有人视为异类,疯对云梦巧来说是一种解脱呢?至于萧炎萧薰儿这样笼罩在上帝光环里的人,他们当然更乐意做一个付出一点就能拿许多回报的人上人。
可是……
我不愿意。我很害怕。
我知道我不是世界的宠儿,我知道我很普通。普通让我无法体会“拼搏而后成功”的喜悦,普通让我永生永世地远离了“人上人”的优越感。我是众生中的一个人,我活着,然后某一天死去,没有人记得存在过的我。
平凡又如何,生来,修炼,忽然遇到注定的那个人,牵手把一生的风景细水长流地看透,瓜熟蒂落溪边白发,平静地结束平凡的一生。
我本该和他们一样。
现在突然告诉我,我其实不普通。不是我天才或者身价千万,而是我有什么离奇的使命,为这个使命我可能要付出很沉重的代价。
就是那样不甘又害怕。
平生第一次产生了“竟然是我”的恐慌,就如同好好的忽然医院检查出自己有癌症晚期。
我见过悲欢离合,见过人间万象,尝过欢乐,尝过悲伤。即使母亲那样倒下,我冤枉地死去,即使我与斗气的世界格格不入,没有人喜欢我,即使狐媚儿那样欺负我和唐小冬。所有的一切不开心都只是一刹那,因为没有一件事会威胁到我的存在。但这次不一样。
我不要什么天命,请让我普通,让我做个凡人,让我掉进人堆找不着。请不要选择我,让我付出什么我承受不起的代价。
别让我涉及这些要人命的秘密。
……
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