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的界面停在和况野的聊天页面，锁了屏之后秦晚霁就没再看过手机。

那过速的诡异心率，在秦晚霁看来也不过是荷尔蒙作祟之后，片刻的心律不齐。

这并不代表什么。

选择性遗忘掉刚才发生的事，现在她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

她已经想好，那套房子没有完成过户和装修之前，她打算一直住酒店。

车子不徐不疾往酒店的方向开。

没多久她手机又响了。

秦晚霁皱眉，这一个下午手机就没消停过，怎么感觉她请了个假，全世界都在找她。

刚接通，电话那头的就传来一阵哭腔。

是陈绮的声音。

听得出来她在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可声音难免还是有些抽噎。

她问：“晚姐，我能找你喝杯酒么？”

秦晚霁印象里，陈绮不像是一个喜欢哭哭啼啼的小女孩。

或许是她看起来太坚强太独立，今天这样反差，秦晚霁心里有异样的情绪在蔓延。

反正她自己一个人住酒店也无聊，多一个陈绮也没什么大碍。

电话里的背景音听起来是在外面。

询问了地址，秦晚霁驱车去接她。

陈绮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打电话给秦晚霁，可那会被父母找上门，逼得无处可去，她唯一能想到的人只有秦晚霁。

“想喝什么酒？红的白的？啤酒？洋酒？”

原以为秦晚霁一定会问她发生了什么，陈绮腹稿都打了好几版，没想到一个都没用上。

略微让陈绮稍稍松了口气，但是她心里却生出很重的歉意。

不理智的打完电话后，陈绮才意识到自己可能给秦晚霁添了麻烦。

她说：“晚姐，你想喝鸡尾酒吗？我会调酒。”

给秦晚霁喝她自己调的酒，有点表达谢意的意思。

秦晚霁挺惊讶的，毕竟陈绮看起来不像是会喝酒的人。

倒是新奇，所以就顺了她的意。

她们去买了调酒需要用到的基酒和其他材料，秦晚霁又点了烧烤和其他食物做下酒菜。

回酒店的时候，陈绮的情绪已经没有之前那么低迷了。

她没忍住好奇，问秦晚霁：“姐你怎么住酒店？”

秦晚霁就猜她要问，应道：“最近房子在装修，住酒店过渡一下。”

陈绮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调好的茉莉葡萄冰端上来的时候，秦晚霁觉得陈绮还是太谦虚了。

“你可以啊。”秦晚霁浅尝一口，葡萄的香味和威士忌完美的融合，酒的辛辣被冲淡，取而代之的是甜甜的果香，“这小酒调的，好看又好喝。”

哪个调酒的人不想被夸呢，陈绮脸上藏不住的开心：“姐你喜欢喝就好，倒是我大晚上还麻烦你……”

她说的这是心里话，毕竟之前她对秦晚霁有那么重的偏见。

然而秦晚霁却不计前嫌。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也有私心，正好你过来陪陪我，一个人住酒店也怪无聊的。”

秦晚霁说的是真的，而且她知道这小姑娘心思不坏，就是单纯。

可能是喝了酒，加上两个人都是女生，话匣子很快就打开了。

陈绮藏不住事，自然就提到了她之前对秦晚霁的那些误会，她以为秦晚霁会冷脸，但没想到秦晚霁说：“这些我都知道。”

“可现在没有了。”陈绮连忙摇头，她现在真的一点不觉得秦晚霁装。

反而越来越被秦晚霁的个人魅力所折服。

“刚入职场那阵子也是太年轻吧，还有一点是自己太鲁莽，太蠢。总觉得你只是仗着家里的条件，空有皮囊没有真才实学的花瓶。”

的确，不了解秦晚霁的人都会给出这种评价，毕竟连结婚三年的对象都会产生这种认知。

秦晚霁有时候也无法辩驳什么。

她也很想改变自己在别人眼里的这种形象，可这似乎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甚至说秦晚霁都不清楚应该从什么地方下手才好。

陈绮忽然感慨了一句：“想想那时候我之所以这么做，估计是因为太羡慕你了。羡慕转化成嫉妒，然后外化到行为上就是对你的偏见。”

这句话说的没头没尾，秦晚霁觉得有什么东西哏在心里。

喝了一口酒，冰冰凉凉的液体划过，倒是解了这种堵在喉咙里的愁闷。

然后淡淡她地开口道：“我才是真的羡慕你。”

又喝了一大口，杯子里的酒已经下去了一半。

不理会陈绮的错愕，秦晚霁接着说：“我挺羡慕你敢做敢说的。你那时候讨厌我就是讨厌我，可以在组会上公然质疑我，也可以对我提出的方案持否定态度，你不盲从，只按照自己的内心选择正确的方向，特别好。”

陈绮感觉脸有点烫：“姐你夸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面前就是巨大的落地窗，中都的夜景就在脚下。但陈绮在她住的地方，从来看不见这种景色。

“不是夸你。”秦晚霁很真诚的看着她，“我也只是在说自己的真实感受而已。”

“估计是因为从小家里条件不好吧，所以格外的性格独立。”陈绮解释道。

“没有什么背景，没有后盾，就没有后路，所以做什么都需要自己独当一面。”

秦晚霁无法给出评价。

她没有做过什么坚持内心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事，她从来都是权衡利弊，综合父母和周围所有人的观点之后才做出抉择的。

没有经历过陈绮的处境，也无法感同身受她的破釜沉舟。

陈绮见她沉默，不想冷场接着说：“敢说敢做……说来也是，其实你不知道，我连工作也是自己偷跑出来的。”

“是跟父母吵架吗？”秦晚霁问。

“差不多吧。”陈绮经常一个人喝酒，所以一杯酒很快就见底了，“我大学毕业之后，他们就想着让我赶紧找个人嫁了，好要些彩礼给我弟弟留着娶媳妇用。”

明明是很沉重的话题，陈绮却说的轻松。

她们之间向来不聊家庭等等一些过于私人的事。

没想到第一次聊，就涉及了这么私密的话题。

秦晚霁猜，陈绮今天晚上找她喝酒的症结应该就在这里。

或许是有些尴尬，陈绮起身，打算再去调一杯酒。

她跟秦晚霁说：“没事姐，跟你说这些就已经没把你当外人了。你别有心里有负担，权当听故事好啦。”

可能有点醉意，所以陈绮说话时带了点娇憨的意味。

秦晚霁笑着摇头，示意她别想太多。

不是有负担，只是看起来陈绮很活泼的一个小女孩，心里竟然背着这么多事，同样身为女性，秦晚霁难免有些心疼。

“我也是喝多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说出来了。”

“没有，你愿意说，我就听，今天就当你的情感垃圾桶了。”

两个人举起酒杯，玻璃触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秦晚霁知道，陈绮并不是中都本地人。

陈绮的老家在外省的一个小镇上，走出小镇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几乎让她掉了一层皮。

她拼命的升学，努力地去看外面的世界，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和家庭的命运。然而父母的想法是，小镇出身的女孩，无论你用多大力气，最后都要回到小镇，否则父母养你一辈子，这投资就全打了水漂。

更何况在他们看来，陈绮还有一个小她快十岁的弟弟，弟弟从长大到最后成人娶妻生子做姐姐的怎么都要出份力，无论财力物力。

所以她还没有毕业，父母就已经开始张罗在镇上给她找一个合适的拿得出三十万彩礼的婆家。

陈绮说：“无论他们怎么堵我都没关系，我可以搬走，搬到别的地方去。”

“我已经考出去了，我看到了人生可以有无数条路可以走，有无数充满阳光和鲜花的道路在等我去踏足，所以我决定把这些权力和可能牢牢握在自己手里，把我的人生和我的命运握在自己手里。”

把我的人生和我的命运握在自己手里。

秦晚霁看到陈绮的眼睛里闪着光，那是足以让星辰和月亮都暗淡的亮光。

让秦晚霁不由得自惭形愧。

如果当初她能像陈绮这样，她和沈慎应该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她们聊到很晚，陈绮似乎是因为心里一直装着事，好不容易跟人倾诉完开心了，喝得有些醉。

嘴里一直念着，晚姐我是真的羡慕你，羡慕你长得漂亮，羡慕你家世好父母都是高知。

不必像她一样被父母的愚昧牵绊住前进的脚步。

秦晚霁无奈的笑笑，陈绮羡慕她，一如她羡慕陈绮一样。

人果然都是这样，越是得不到的越是羡慕。

可能是独生女的缘故，她从小就想有个能陪她一起聊天一起玩的妹妹。

不过慢慢长大之后，这种执念变得很淡了。

今天陈绮喝醉，倒是让她想起了这些。

所以她也没觉得陈绮闹腾，反而觉得她可爱。

安顿好陈绮，得了空看手机秦晚霁才发现在她六点多挂了况野电话之后，他发了一张晚饭的照片。

图片里的减脂餐营养搭配均衡，但抢眼的是锃亮到反光的橱柜门板映着况野只穿了运动背心肌肉充血宽肩窄腰的好身材。

其实这个剪影很不明显，起初秦晚霁也并没有发现。

但是恰好那会陈绮下床上厕所，路过时应该是看见了秦晚霁的手机，喃喃道：“姐你男朋友身材真好，大胸宽肩的，看着就很不错。”

她这才疑惑的又看了一遍那张照片，发现了端倪。

秦晚霁有点哭笑不得，这小孩是懂什么叫暗戳戳“恃靓行凶”的。

只是他把这张有点小心的照片发出去之后，左等右等，秦晚霁都没有给她发来任何回应。

况野甚至一度以为是他拍的太不明显，秦晚霁没注意到。

最后等的况野都放弃了，却没想到十一点多，竟然意外收到了秦晚霁发来的晚安。

并且还多加了一句：“多穿点衣服，你这样容易感冒。”

秦晚霁看见了！况野激动的睡意一下子全没了，来回在床上打了好几个滚。

今天，应该是最近他最开心的一天了。

甚至一向不做梦的他，这天夜里破天荒做了回梦。

秦晚霁同样也做了一夜的梦。

只是梦里混沌，她一夜没睡好。

早上起来顶着黑眼圈，感觉比不睡还难受，甚至莫名伴着心慌。

秦晚霁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