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干涸在地上的发黑的血迹此刻好像又流动了起来，翻腾着，奔涌着，嘶吼着。

在于无人触及的角落撕咬着任何想要妄图靠近的善意。

薛瑶抬起头，对着黎旭笑道：“可是师兄，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恰好经过这里，就看到了，想着打扫一下而已。”

眸光在闪动着，任何眼前的东西却都映不进那双澄澈明亮的双眼里。

但是很显然的，这些话都不是黎旭想听到的。

或者说，这不是他应该想要听到的。

——

莲池雾气四起，和着温泉眼附近的繁花似锦，反而有种人间仙境的缥缈感。

在池水滚烫翻腾的中心，掩映的莲叶间，一株纤细的并蒂莲悄然拢着花瓣，不甚起眼。

水面波动，掀起剧烈的涟漪，素白的手腕猛然拨开一大片的莲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捏住了并蒂莲的茎干。

柔弱纤细的莲花还未来得及现一场灿然的绽放，命运就如此被轻而易举地拿捏在别人的手里。

沈长阶冷冷盯住着这一枝并蒂莲，恶意在胸腔吐露出毒牙。

战战兢兢的系统哆嗦着，一路上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此刻看到沈长阶的动作，吓得灵魂都要从蝴蝶躯壳里飞出来了。

“宿主您冷静一点啊啊啊啊啊。”

“这是您救命的药啊啊！！”

沈长阶神经末梢猛然被这么刺激了一下，指尖抵着茎干，狠狠往里刮了一下。

莲花的茎干是中通的，但是在用力的摁压下，白色的叶子汁液一点点渗透出来。

沈长阶指尖碾磨着那点白，呼吸渐渐趋向于平静，雾气泛起，反而看不清他的神色。

“001。”他放缓了语气，轻声喊着系统。

001给他这堪称柔和的语气吓得不轻。

“这并蒂莲既然是这么个原身倾尽所有养了这么久的好东西，一定会有更多别的用处对不对?”

沈长阶渗人地笑着，手指向上探去，一下又一下碾磨着柔软的莲花花瓣，感受着那细腻的纹路。

“……”系统半句话都憋不出来。

它能说什么？！它能说的都说完了好吗？！

然而沈长阶也没有给它太多接话的机会。

系统还没想好说什么能好歹拉自己这位宿主一把，就听见沈长阶自顾自道：“上次不过只是泡个温池，仅仅几片花瓣就有如此大的功效。”

“那若是这次要洗去薛瑶的魔族血脉，要用多少呢？”

“……？”系统卡壳了一瞬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说，他要干什么来着？他不要命了？

沈长阶这次甚至没给它反应的时间。

他自顾自地说完后，手上就轻轻的“喀”一声。

伏在莲叶上的系统抬起眼的时候，就看到一朵纤细的莲花被抵在沈长阶的指间。

而原本好好的并蒂莲，此刻只剩下光秃秃的另一朵莲花零星点缀散落在莲叶间。

刹那间，震耳欲聋的尖叫声淹没了沈长阶的识海。

沈长阶随手将手上的莲花放置到一旁的莲叶上，捏了捏眉心。

他被吵到了。

他不满地扫了眼系统，道：“你吵什么吵？”

“您……您在干什么啊？！！！”

不难看出，此刻系统崩溃到了极点。

不崩溃是假的，它只是个系统它做错了什么啊。

沈长阶可不管001崩不崩溃，望着那明显只剩下一朵花头的并蒂莲，感觉看着那莲的线条都优美了不少。

他轻哼了两声。

嘴角的笑还没牵起多少弧度，沈长阶就骤然弯下腰，睁大了双眼，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

“咳咳……咳咳咳……”他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从心脏开始，撕心裂肺的疼痛蔓延到四肢，经脉中的灵力肆虐混沌，横冲直撞。

“滴答……滴答……”鲜血从指间缝隙大滴大滴砸了下来。

痛，成了沈长阶浑身疼痛里唯一残存的意识。

脚下一软，他直接“扑通”一声，跪在了温池里。

翻涌却冰冷的池水吞噬了他身体，却一点点将身体里的横冲直撞的疼痛安抚了下来。

沈长阶抹了一把脸，心想他这个身体，真的是越来越差了。

“咳……啊哈……”

真该死啊，他想。

他换了个姿势，靠在池壁，缓缓吐出一口气，平复着自己体内的灵力。

果然人真的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明明知道不能太多动用凤蝶的力量，却还是一次又一次地用。

要不然他这身体颓败的趋势还不至于如此严重，沈长阶扯了扯嘴角，还好还好，还有这池子。

他余光扫到系统，原本还在崩溃的系统此刻眼泪汪汪地看着他，说：“宿主……”

它也没想到原来沈长阶的身体居然颓败地如此厉害。

明明上次都没吐血。

相比来说沈长阶反而显得要淡定了许多。

系统想了想，才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说：“其实，有个办法，能帮您瞒过天道和暂缓世界线的修正。”

被一通糟蹋，沈长阶脸色泛着薄红，额头的冷汗还在往下掉，原本殷红的唇色一点颜色都没有。

他虚弱地靠在池壁上，闻言也只是轻轻动了动眼皮。

001心疼地看了看自己的宿主，才狠了狠心接着说道：“您不需要为薛瑶洗去魔族血脉，就算是并蒂莲，能起到的作用也十分有限。”

“但您可以用这一朵摘下来的莲花，暂时压制薛瑶的魔族血脉，让他正常地如同一个正常踏入修仙道的修士一样修行即可，世界线暂时不会察觉到这个异常而进行修正。”

这样就不会再有这么多的荒谬至极的，必须由薛瑶遭受的恶意。

“但是……”

沈长阶明白系统未尽的话语的意思。

但是，

这样一来的话，就没办法完整发挥出一整枝并蒂莲的作用，从而给沈长阶自己治疗凤蝶反噬的副作用了。

无疑，这又是一个极其残忍的，二选一的选择题，是救薛瑶，还是救自己。

沈长阶想，其他好像他也没得选。

失去发带束缚的长发松散地披露下来，几缕发丝落下来，恰好若隐若现地掩去了那嘴角轻牵起的弧度。

他睁开眼，笑了。

毕竟那一枝并蒂莲，已经被他折下来其中一朵莲花了。

花开并蒂，两朵莲花在功效上本就是双辅双成，缺一不可。

而现在，这道选择题，早就在冥冥的一切中早就有了答案。

也许他现在选择服下或者炼化这朵折下来的，甚至还没绽放的莲花，确实一定程度上可以遏制身体的颓败。

但是也不能根治。

还会让他后面，更加如履薄冰。

而且他隐约觉得，就算是现在，事情也并没有真正糟糕到那一步。

就算世界线在修正，那也不代表，他之前做的，就真的一点作用都没有。

沈长阶扶着池壁慢慢站起来，喉咙止不住的痒意。

“宿主……”蝴蝶飞过来，落到了他的肩膀上。

001看着他的动作，已经知道他的宿主到底选择了哪一条道路。

沈长阶轻咳了一声，咽下喉咙里的血腥气，拾起地上的莲花，往外走去。

“走吧。”他说。“我们该去看看薛瑶怎么样了。”

雾气萦绕着，顷刻间就吞没了那道有些清瘦的背影。

——

当沈长阶捏着莲花站在大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薛瑶跟黎旭僵在那里的场景。

他习惯性忽略了这满地的狼藉，除了那味道着实是不怎么好闻之外。

他吸了口莲花的清香，才掀起眼去看那俩。

黎旭的剑早就收了起来，看着薛瑶简直就是一副听不进劝，油盐不进的样子，那皱起的眉都快成了一道深深的沟壑。

薛瑶听着他劝，手里扫洒的动作倒是半分都不停。

“哗啦——”又是一桶水泼过青石阶。

虽然是一直劝，但是黎旭也不可能就真的眼睁睁看着薛瑶一个人倔强着要把这里打扫完，于是也只好认命地先挽起袖子，先干了最重的要抬水冲地的活。

其实不仅仅是地上，门上，还有井的石壁边缘都或多或少地沾满了血迹，沈长阶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些血迹，都说黑狗血是用来驱邪辟恶的，但是放在这偌大的修仙宗门内部，他怎么看都觉得有点滑稽的意味。

所以黎旭才会认为这样是在辱没折辱同门。

对于从小就遭受了冷言冷语的薛瑶来说，更是一种无声的讽刺。

他将莲花收入袖中，轻唤了一声：“阿瑶。”

黎旭率先抬起头去看那袭白衣，如山间温玉，阳熙而立，只是站在那里，就觉得好像任何事情都可以迎刃而解。

他向来人行了一个端正的弟子礼。

沈长阶颔首，示意自己受了这礼。

他面上含了三分笑，又唤了一声；“阿瑶，过来。”

不同于以往见到他第一时间总是扑过来的，薛瑶这次垂着脑袋，手里拿着扫帚，反而没有任何动作。

沈长阶眼尖，第一时间看到了薛瑶往后退一步的小动作。

以及，那偷偷往后藏的手。

传闻中总是不好惹的仙尊，此刻反而不急不缓地，慢慢走了过去。

他蹲下来，跟薛瑶平视，道：“跟师尊回去吃桂花糕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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