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极致苍白之后，便是因为酒精度数反上来的一点微红。

虞南抗拒酒液的第二个原因，就是因为他似乎很容易醉酒。

“哦吼，这么多人？”举着杯的安毅路过洗手间，靠在了门边。

洗手池边上的三人里，余洋神情自若，甚至带着一丝戏谑的看好戏神情，而贺礼微微蹙眉，像是对现状十分不满，正欲发作。

安毅围观过很多次别人对安允南的霸凌，永远只会低着头的青年会瑟缩的窝起肩膀，刘海将面部完全遮挡住，平静的接受打骂侮辱，直到对面觉得腻味——他也觉得这样很腻味。

对一个没有任何反应的东西出手，确实一点意思都没有。而现在这幅场景就像是一场隐性的霸凌——在幼年时，少年们会因为穿着，因为家世，因为成绩等各种幼稚的东西欺负人。然而在成年人的世界，钱和权才是唯一的指标。

将一个工薪族扔在世家贵子面前，看着这些名牌衣服和昂贵的用具，还不用世家说什么，他自己就会先羞愧自卑。这是有钱人对平民的一场霸凌，这世上的道理就是这样的。

安毅只是想过来看看戏，围观一场成年人世界里的‘霸凌’，安允南看着刚刚吐过，身形单薄，惨白的唇色上是淡淡的红晕，像是因为急切羞红了脸。

那双桃花眼简直漂亮的无以复加。眼尾的弧度简直像是挠在他的心肝上，在这种羞红脸的表情上，更显勾人。

“等一下。”他突然开口，制止了余洋和贺礼的下一步行动。

虞南微微蹙眉，冷冷瞥了过去。这位少爷向来行为乖张，行为难以预测，他都不知道安毅到底会做什么。

想象中的辱骂、讽刺、亦或是上手都没有发生。

安毅颇有趣味的打量着他，眼神中是罕见的惊喜。

“允南，你要不跟我走吧。”

“什么？”余洋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安毅在聚会里看上哪个小明星，就会对她这么说。而他男女通吃，半个娱乐圈都被他睡过这话名不虚传，他的花销大半都在包养的情人身上。

但他听见了什么？他对……安允南？

贺礼在片刻后也反应了过来，他皱着眉盯向安毅，虽然安允南他已经不喜欢了，但名义上他还是他现在的情人。即便安毅并不知道这件事，但当面抢他的小男友，是不是有点看不起他？

“跟我在一起，就不用再受主家的歧视了。”安毅意指余洋和贺礼，“贺总和余哥马上也要结婚了，就算你看上他俩其中之一也不顶用了，老爷子一定会杀了你，所以——跟我在一起吧。”

虞南眸色冰冷，看着安毅没有说话。

在他说第一句时他就知道这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了，但是紧接着安毅就爆出了一个本不该他这个私生子知道的大料——贺礼和余洋即将结婚。

在安允南还和贺礼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已经秘密的缔结婚约了。

绕过了他。

贺礼和余洋在安毅出口的一瞬间就都有了反应，余洋是为家里的秘辛被泄露和安毅没大没小的话感到生气，而贺礼则是在一起看向了虞南。

“你们……要结婚了？”

虞南盯着他们，漂亮的桃花眼一动不动。

“不是的，你误会了。”贺礼恨不得掐死安毅这个旁家少爷，不仅做事没个把门的，还坏他的好事。

他目前还想要安允南继续当情人，寂寞的时候就随叫随到——现在他把事情捅破，他还要费心思哄人。

“哦？难道不是早就定下了吗？”安毅状似惊讶的看着贺礼，“莫非余哥和你都看上了允南？你想双飞？”

“安毅！我是你哥！”余洋终于忍无可忍的爆发，所有安家亲戚里他最讨厌的就是这个花花公子，经常不顾场合的让安家丢脸，还让他丢脸。

“又不是亲哥，你难道不知道我家和主家压根没什么血缘关系？”安毅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笑着冲着虞南抛了个媚眼，“你要是在意血缘的话，别担心，咱俩的亲缘关系跟你和贺礼的差不多——我爸当年可是改姓为安的，其实他根本不是安家人。”

“安毅！”余洋一阵头痛，本来欺负虞南的欢喜感也被冲了个一干二净。安毅简直就是个发情的公狗，满脑子都只有下半身那点儿事，甚至为了这点儿事，连自己亲爹都敢调侃！

他冲上去夺过安毅手上的酒杯，将剩下的酒液泼了他一脸。

“你最好冷静一点！阿礼，我们走。”余洋坏了心情，也没闲情逸致继续跟虞南计较，毕竟安老爷子还在等他们。

临走前他将酒杯狠狠的拍在了洗手台上，而安毅举起双手，示意投降，这才在余洋杀人一样的目光中撑了过去。

“你哥很可怕吧？”洗手间一下冷清下来，只剩下了虞南和安毅。

虞南还在因为那点儿酒液浑身难受，只能倚靠着洗手台冷冷望着他，高挑的青年满脸酒液，狼狈的面容下是慵懒勾起的微笑。

身为安家人，他其实长得很好看，就连身材也是一等一的好，酒液顺着他的脖子流进衬衫，雪白的衬衫粘上胸肌，勾勒出完美的曲线。

如此的放荡不羁，肆意妄为。

“你是不是第一次见你哥？”安毅突然想起了什么，“毕竟余洋之前都是秘密出去历练的，就连我也是在十八岁之后才见了他第一次——”

他的话音未落，虞南的一杯凉水就从头上浇下，冲散了他身上的酒意。

安毅闭了闭眼睛，感受着洗手池的凉水打湿头皮，顺着颌骨流下的感觉。

“酒醒了吗？”虞南将玻璃酒杯塞进他的怀里，“醒了就赶紧滚，身上的酒臭味熏到我了。”

安毅微微挑眉，然而虞南没有再理他，只是整理了衣服，自顾自的出了洗手间。他单薄的身体没有丝毫的犹豫，像是真的感觉这里很脏很恶心一样，只是兀自逃离，身上传来一股冷漠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

被浇了一脸酒又浇了一头水的安毅怔了一下，随后抹了一下脸，笑出了声。

-

屋外的雨又下了起来，虞南没带雨伞，只能顶着雨出门。

富人区晚间的出租车很少，倒不如说每个住户都有自己的私家车和住家司机，谁会闲的没事去坐出租车？这也就导致这一片区域压根没有拉客的车。

幸亏虞南来的时候留意了行车路线，还特意记了下霓虹灯们的顺序，这才没有在浓雾弥漫的夜晚迷路。他走了半天才遇到一家24小时营业的晚间超市，全身都几乎湿透。

收银员见他进来眉毛都没抬一下，只是淡淡提示了一句：“这边扫瞳孔付款。”

虞南挑了一把雨伞，又去蔬菜区拿了一堆新鲜上市的大棚蔬菜，还翻了几本菜谱，最后在路过水果区的时候，拿了一串儿新鲜的葡萄。

因为这里在富人区附近，所以各种新鲜蔬果都供应齐全，但是相应的，价格甚至比市区还要再贵一个度。

见虞南面不改色的挑了一堆东西过来，里面甚至有价格昂贵的新鲜蔬果，收银员的表情终于变了变，坐直了身体打开了瞳孔扫描仪：“先生，看这里。”

虞南付了款后就撑着伞离开，一个人的夜路十分危险，更何况这里是污染区的黑夜。虞南几乎看不清路，只能凭借着眼部护具的红外线功能不断小心的前进，等到终于离开了富人区，他才又叫到出租车，报了一个下城区的地址。

浑身湿透满是狼狈，但是却提着这么多昂贵的新鲜蔬果，结果要去下城区的公寓……

司机也被虞南这一套连招弄的有点蒙，最后只能归咎于是有钱少爷跟家里吵架，出来体验生活了。出于好心，他甚至还提醒了两句：“出门不要提这么多新鲜瓜果，被那些扒手盯上了，过两天他们就会找人一起袭击你家——只要不住富人区的话。”

“嗯。”虞南没什么反应，只是护住了自己的葡萄。

他简单尝了一口，发现这里的葡萄酸涩中带着微甜，完全不好吃。这跟他在上个世界吃的一千块一斤的名贵葡萄比起来差远了。

看着身影单薄，浑身湿透的青年提着一袋子瓜果上了楼，身后跟着的黑车也终于停了下来，在下城区的路边小巷里找了个隐蔽的位置。

这辆车的车牌是最常见的大众号码，看起来又比较旧，看着就像是下城区贫民努力打工几年买的那种二手三手的车——完全不显眼。

楚时煦戴着墨镜，透着墨镜的热像仪注视着虞南一步一步的进了公寓，然后登上了那座运行起来吱吱呀呀的老式电梯。

——虞南没有说错，他确实在他的衣服里面装了定位器。

还有窃听器。

虞南在安家参加酒宴的时候，他就在百米之外的街道，录音着窃听器里所有的动静。

从舒缓而温柔的音乐，到那些恶意的嘲讽，再到和贺礼余洋的争执，甚至于安毅的调戏，他全部都听在耳中。

声音清冷的青年不卑不亢的回击着挖苦与讽刺，透露着他在安家生存的真相——一个可怜的私生子，被欺压着长大的私生子。

他甚至不能接受一点酒宴上的酒精，吐了个昏天暗地，楚时煦甚至分不清，这到底是他的心理导致的生理反应，还是他真的喝不了酒。然而在安毅调戏着嘲讽时，他又冷漠的回击，这些种种，都跟楚时煦原先认知到的安允南不同。

他是为了钱权可以谋划杀人的恶魔，是见钱眼开的投机分子，是为了实验而疯狂的可怕研究员。

却也是卑微的住在下城区，跟所有卑贱的人们一起，挣扎在温饱线上、被抢走了实验心血的可怜虫。

那个孤独冷淡却默默在厨房做饭的背影，和在雷雨夜，冷静出击按倒袭击的他、锋利如刀刃一样的身形，还有拔刀插在他脸侧，威胁着他一同合作的、狂热的、可悲的微躬的人，全部缓慢的重叠在了一起，构造出了一个全新的，疯狂的‘安允南’。

楚时煦突然发现他对虞南了解的还太少。

无论是调查里面现有的，还是他亲自感受到的，想要杀死的，每一个‘安允南’都不一样。

简直像是变了个人，不断的勾起着他的兴趣。

那好吧。

楚时煦微微垂眸，抚上了一柄冰冷的刀，以及在那之下，黑色的，隐蔽的消音手枪。

那就如他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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