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我最不喜欢跟别人解释，因为庸才永远不能理解天才，就好像蚂蚁不能理解大象一样。”

赵柏屹把平板放在桌面上，用夸张的咏叹调感叹道。

李怀远只是默默地看着她表演。

赵柏屹见状，也不气恼。

她知道李怀远并不是她的灵魂挚友，也不能理解她眼中的世界。

对他而言，自己只是个居心叵测的怪人罢了。

……

对天才们来说，“有趣”和“野心”是最重要的东西，为此所有人类社会的伦理都可以被挑战。

最开始，为了享受“创造新世界”的快乐，她放弃几乎畅通无阻的前路，选择成为非法组织的一员。

后来，关卡一个个被突破，事情好像变得没什么意思了。

她在一片掌声和欢呼中，又回到了从前的状态。

突破一些只有一点挑战性的难题，享受猴子们的崇拜——又回到了那些活的像机器一样的日子。

至于曾经如蒙着面纱的妙龄女郎一般引人浮想联翩的“异能者”……

当她逐渐弄清楚这些未知生物的构造和底层逻辑，甚至快要成为“造物主”一般的存在后，乐趣也逐渐消失了。

到了现在，只是在按部就班地，机械地照着计划执行，直到既定的最终结局到来，她再去享受那一瞬间无与伦比的狂喜。

她曾经体会过那种滋味，那一瞬间的喜悦是人类出生以来所能享受到的绝巅。

可是，等待太漫长了。

那一瞬间的喜悦也太短暂了。

世界又变成了那副灰扑扑的样子：一目了然，毫无新意，像一块被咀嚼到没有滋味的泡泡糖，简直让人窒息。

无趣。

真是太无趣了。

她在无趣中日复一日地寻找乐子，终于找到了那篇火热到实验室都在流传的漫画。

简直像在二维世界里突然出现了三维的物品。

“小月亮，我可是辛辛苦苦搜集了一丝司风之力，专程送给你。”赵柏屹歪歪脑袋，脸上显现出某种奇异的天真，在严肃冷酷的实验室环境里显得格外诡异。

她站起身走到存放司风之力的玻璃柱子前，步调里满满都是轻盈和愉悦。

李怀远绷紧肌肉。

触手一般的风力张牙舞爪地守护在李怀远身侧，显示出主人对于来人十二分的戒备。

“我始终不能理解，你为什么这么简单的出现在我面前。”

这样在哪里都能混的风生水起的人，为什么会看似有些“愚蠢”地出现在他的面前呢？

而且这根本不像小说里反派BOSS的套路啊，说好的苟到最后再露脸呢？

“现在还不是我表演的时刻，我只是过来跟你来一次正式、亲切的自我介绍。既然出现在这里，我当然有把握一切都会按照自己的设想来。”赵柏屹道，“即使不幸翻车了——”

“小月亮，你还只是个活在世俗规定里的可怜虫。”赵柏屹背对着李怀远，神情惆怅地盯着司风之力的风旋。

“如果你摧毁了这个实验室，对于我这样的‘犯罪分子’，你会怎么处理呢？扭送异调局？交给官方处置？还是送到你现在栖身的小破烂组织？”

“——拜托！像我这样的人，哪个老板会舍得我死？他们只会把新的乐子供奉到我的面前，等我施舍出一点点结果，他们又会露出那副丑陋而愚蠢的嘴脸，像被神垂怜的猴子。”

话音未落，她转身凑到李怀远面前，一脸陶醉地拥抱住他。

“而且我现在最感兴趣的是你啊！”

希望未来的某一天，你能被我拥有……

然后，这辉煌而盛大的生命，终将会成为她所创造的新世界的——“亚当”。

“所以，漫画作者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李怀远面无表情地俯视着赵柏屹。

赵柏屹的食指竖起，堵住李怀远的嘴唇，“饶了我吧，我还不想被那种伟大的存在毁灭。况且太早知道答案，未免也过于无趣。先去吸收司风之力吧，先去补足你。”

李怀远狐疑地看着她，赵柏屹无奈地摊摊手。

“抱歉，赵姐，你有点过于危险了。所以在此之前，我要做一些准备。”

李怀远单手一挥，赵柏屹如被炮弹正面击中一般，瞬间被空气推到角落里，这种猛烈但不凶狠的撞击甚至让她的身体回弹了一下。随后，一层厚厚的风力化为巨茧将她罩起。

赵柏屹看着眼前被扭曲的气流模糊的一切，禁不住轻笑一声。

风暴将房间里的一切物体都相互隔绝开来，李怀远终于松了口气，迅速将玻璃仪器击碎。

如星屑一般闪烁的玻璃碎片散布到空气里，狂暴的司风之力化为最温顺的羔羊，乖乖地蜷缩到李怀远手里。

随后，小小一团青蓝色光旋，如同被太阳晒化了的雾岚一般融入他的身体。

李怀远的意识在一片昏暗中下沉，最终落到了那片无穷无尽的虚无之海。

数不尽的古老的天体沿着星轨，缓缓移动着。

每一次看到头顶的这片星空，李怀远都有一种被古老神秘的海量信息冲击到的感觉，还有一种被煊赫灿烂的历史感震撼到想要流泪的冲动。

但是这里一切分明都很安宁，很寂静。

丝丝缕缕的青蓝色能量从李怀远的身体逸散开来，在空中扭动飘摇，逐渐上升，最终汇聚到青蓝色星辰之中。

它更亮了。

外界

赵柏屹从兜里掏出一个计算器大小的遥控装置，啪啪按了几下。

“咔咔——”

房间整体如变形金刚一般变换起来。无数如鱼鳞一般紧密咬合的机械传动，齐齐伸向与外界断开链接的李怀远，与他身周如触手般拱卫着的司风之力对抗。

机械臂们在与无形气流的对峙中高频率颤动着，发出人耳听不到的嗡鸣，最终因为金属疲劳碎裂。

“唔。”赵柏屹皱眉，捏了捏自己的下巴，“plan A失败了。还好B、C成功了，也算不虚此行。”

透明的水流在赵柏屹身边汇聚，一人破水而出。

水蓝色长发轻轻扬起，一堆小水珠四散砰溅。一条英俊的雄性人鱼凭空出现，他的身材修长健美，深蓝色尾巴波光粼粼，盘绕在空中悬浮的水团里。

“主人。”他道，“一切都在按照您预想的进行。只是我不太明白，今晚这样打草惊蛇，不会出问题吗？”

赵柏屹在随身掏出来的小本子上勾勒了几笔，闻言看了人鱼一眼，“今晚我心情好，不介意给你解释。”

“小五，你知道心理学上有个术语，叫弥赛亚/情结吗？”

“弥赛亚/情结？”小五重复道。

活在地狱里的人，有可能会陷入到另一种心理之中。他们会认为自己具有与众不同的天命和才能，能够拯救世界——这，就是弥赛亚/情节。

所以即使她跳出来了，又怎么样呢。只要棋盘里的都是人类，只要他们拥有固有的行为逻辑，就无法跳出她的计算。

漫画作者，怎么办？你的想法说不定会走歪。

神即使全知全能，终究理解不了人的想法——就像大象无法理解蚂蚁。

“不过就皮这一下。虽然跳出来追求刺激很有趣，但终究低调才能行事。”

赵柏屹说着拿出仪器遥遥探测李怀远。

橙黄色的屏幕里，起始数字只是微微一顿，立刻跳跃成了一个骇人听闻的数字，而这个数字还在跨越幅度极大的向上跃迁。

“人造的终究不能比啊。”赵柏屹小声咕哝。

人鱼微微垂着头，发丝遮住他的表情。他只当没有听见。

“走吧。”

赵柏屹直接伸出双手，双臂绕过人鱼的脖子，盖住了上面的一串实验编号，“SHLY-005”

“好戏就要开场，我们不要喧宾夺主，把舞台让给他们吧。”

他们的身影都消失在水团里，随后如同被空气中无形的大嘴吞噬一般，所有液态水也消失了。

李怀远睁开眼睛的时候，房间一片混乱，如同台风过境一般，到处都是破碎的金属残骸。

不出意料，本该困在风茧中的危险人物消失了。

李怀远像一道幽魂一般悄无声息地潜回自己房间。

“您回来了！”

赵峰一脸欣喜地迎上来，在李怀远消失的这两个小时里，他在房间里不停地来回踱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现在看到李怀远没事，他的主心骨就回来了。

“在您出去的这段时间里，您的伙伴钱多多过来告知了行动计划，就在今晚。”

李怀远摘掉口罩和眼镜的动作一顿。

赵峰适时地把一张纸条递到李怀远手里。

就着月光，李怀远看到钱多多写着：

【凌晨两点半，释放所有实验体，在公共仪器平台集合。我已经布置好一切，相关信息已经传送到你的联络系统中，今晚聚集地会派人接应。】

李怀远叠起纸条，放在自己衣服里，“这样，你去跟钱多多汇合，执行‘李恒该完成的任务’。”

“我，我吗？”赵峰用手指着自己，结结巴巴地说。

“嗯，我需要你帮助我把‘李恒’和‘宿弦’从大家的视线里区分开。”李怀远走到床边衣柜，从里面翻出了潜入实验基地时拿到手的装备。

“73号频道是与钱多多他们联络的频道。我们的交流调频到96号。”

“可是，我会不会搞砸您的事？”赵峰接过装备，迟疑道。

李怀远说，“没事，有我在你身后，怕什么呢。”

……

凌晨两点是一个非常特殊的时间点。

即使是现代生活，除了钟情挑战人体极限的夜猫子之外，大多数人都已经陷入深深的酣眠之中。

雾都的雾气弥漫着，路灯的光芒都变成模模糊糊，毛茸茸的一团。空气潮湿厚重，无数悬浮在空气中的小液滴在灯光下焕发出细碎的闪光。

李怀远遥望着灯火通明的实验区，感觉空气粘稠到有些喘不过气。

在实验基地这里住了这么久，他还是头一次看到雾都的雾气扩散到位于远郊的实验基地。

也不知道钱多多怎么处理的，平时这个时间点总会有熬夜的实验员下班回窝，可是现在却静的出奇。

视线范围内，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深深的浓雾。

一切都很寂静。

寂静到一点虫鸣都没有。

说实话，这种情景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嗬啊——”

一道电子音一般的声音响起，这声音让人想到了夏夜栖息在荷叶底下的青蛙，弹跳过后留下涟漪的水面。

他忽然感受到了一道冰冷的呼吸。

这呼吸离他如此之近，就在他耳畔。

呼——吸——

他转过头去，对上了一双近在咫尺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每个科研狗都会的技能——攒数据。本剧集别名，天才科学家骗吃骗喝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