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秋言中午吃得很晚，到了晚饭时候不怎么饿，过了会儿天黑了，他估摸着秦铮那会儿估计在跟家人吃年夜饭，便没给他发消息。
到了晚上十点，宋秋言给秦铮发了个消息，没得到回复。每过一会儿他就看下手机，过了半小时也没回复。
宋秋言猜想秦铮估计跟家人在一起，没空回复，气氛大概不错。他想象那画面，其乐融融，便觉得面前欢乐的春晚变得索然无味了。
过了一小时，秦铮依旧没回复，宋秋言叹了口气，有些失落，把电视的声音调大了两度，企图掩盖自身的孤独。
他昨晚失眠了，早上很早就醒来，在床上磨了很久才起床。秦铮不在家里的日子，他好像又变得懒散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蒙间，宋秋言感觉到一双微凉的手触摸到自己脸颊，让他想起生病那天，秦铮放在他额头上的手。
他睁开眼睛，在离他很近的地方，是秦铮的面孔，宋秋言喃喃道：“是做梦吗？”
“不是梦，是我。”
宋秋言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眨了一下眼。
“你怎么回来了？”他说这话时甚至以为还在梦中，他听见自己声音的一瞬觉得像在听另一个人说话。
“答应过跟你一起跨年的。”可秦诤声音是真实的，梦中和现实中是一样的声音。
“可是，”宋秋言稍稍醒了一些，从沙发上坐正，“你不是在家吗？”
“赶最近的一班飞机回来的。”
“可是……”宋秋言还想说什么，秦铮打断了。
“别可是了，”秦铮示意他看前面，“快倒数了。”
果然，电视里的主持人已经在说最后的祝福词，接着就开始了倒数。
宋秋言的心里默跟着倒数，九、八、七……三、二。一。
砰——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他们同时说出来这句话，愣了一下，又同时笑了。
窗外万家的烟花融为他们新年祝福的背景声，成为他们笑容的盛大表达。
说完，秦铮从身后拿出一个精心包装的方盒子，递给宋秋言，说：“新年礼物。”
宋秋言接过，没有立即拆开，听着远近不同的烟花声，像是他略乱的心跳，“……其实，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
秦铮有些意外，问：“是什么？”
宋秋言跑回房间去，拿出一个锦袋，说：“我不知道你今天回来，没来得及包装，你……将就一下吧。”
宋秋言不太好意思，为礼物的简陋，秦铮却很高兴地接过，问：“可以拆开吗？”
宋秋言点了下头，又紧接着很快地说：“先说好，我的礼物很便宜，你别嫌弃。”
秦铮打开，里面是一根红绳。
他拿出来，看长度是手链的长度，问：“你编的？”
宋秋言尴尬地笑了一下，好像编手绳这事非常不男性化，让他难为情。
“以前听楼上的外婆说的，红绳保平安，我想自己亲手做的比较有诚意，就编了这个。”
宋秋言没说，他觉得外面买的不定是谁做的，怎么知道是保谁的平安，他每编一下，心里都念着秦铮，红绳就知道是保佑的谁。但这话太肉麻了，他就没说。
“我很喜欢，”秦铮说，“帮我带上吧。”
宋秋言帮他带上，带的时候耳朵红红的，秦铮看见了，顾及着宋秋言害羞得快融化的脸皮，忍着想碰一下的冲动，乖乖不动，让他给自己带上手绳。
宋秋言左右看了看，红绳的长度刚好，看来他估摸得没错，不枉那时候总是偷偷看他手腕，好几次差点被发现了。
收到礼物后，秦铮又让他拆自己的礼物。
宋秋言小心地拆开外包装纸，尽量沿着包装轨迹，不把纸撕开，将它整个完整地剥离。似乎闻到了很淡的一点香味，他紧张地打开盖子，里面是一朵淡粉色的玫瑰花。
宋秋言小心翼翼地把花拿出来，没有碰掉它的花瓣。
这是一朵朱丽叶塔玫瑰，外围颜色较浅，自带粉色晕彩。内里是偏橙色的粉，花瓣繁复，层层叠叠，他想到一个词语——华丽。
只一朵花，居然也能用华丽来形容。
宋秋言从没见过这么美的花朵，他忍不住感叹：“好美。”
似乎是预料到了宋秋言的反应，秦铮笑了。从几百公里外的康京到郁林，只为了给他带一朵玫瑰花，似乎是浪费精力的行为，但宋秋言不这么想，他只是在想，这么美丽的花究竟是怎么长成的。
“我想把它画下来。”宋秋言激动地说，看向秦铮，眼神询问他的意见。
秦铮点了下头，说：“去吧，不过别熬太晚，记得睡觉。”
宋秋言点头，忙跑去打开画架拿颜料，他铺上画布，将那朵花放在自己书桌前，窗外是冷静的月光，面前是美丽的花朵，内心澎湃不已。
宋秋言又熬了夜，第二天是大年初一，不过他们没有需要拜年的，也就无所谓了。
快到中午的时候，宋秋言才从卧室出来，秦铮刚拆了一封邮件在看，宋秋言随口问：“谁寄的？”
秦铮想了一下，说：“一个很美的地方，要看吗？”
于是，宋秋言便坐过去，看秦铮递过来的几张照片，上面是一些小羊和小马，看起来憨态可掬。
宋秋言不禁笑起来，问：“这些小羊和小马都好可爱，多大啊？”
“都是去年出生的，大概几个月大吧，你喜欢吗？”
“嗯，不过，这些照片是从哪里来的？”
“从牧场寄来的，下次有机会带你去，挑一匹小马给你养。”
宋秋言从没想过，秦铮还有这些，惊讶之余又觉得自己似乎从秦诤这里得到的太多了，便说：“算了吧，我也不懂这些。”
“我教你，我一开始也不懂，没谁一开始就什么都会，都是慢慢学着就知道了。”
“可是，”宋秋言说，“这样我就有一点……太贪心了。”
秦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宋秋言是什么意思，他可以接受鲜花，却在接受别的礼物时犹犹豫豫，他没法心安理得地接受太贵的东西。有一种名为自尊心的东西在作祟，压在他的心上，贬斥他的来者不拒。
他的心里有一杆秤，衡量每一件礼物的价格，他早就受之有愧，却还显得贪心不足，简直可恶。
秦铮想说，那些东西没什么了不起的，人人都可以得到，难得的不是一件能用钱买到的东西，难得的是你的喜欢。
但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秦铮选择暂时尊重少年期宋秋言的自尊心。
“好吧，明年还有新的小马，以后再选也可以。”
宋秋言听了这话，表情轻松起来。
这时，宋秋言的手机叮叮叮，收到好几条消息。
宋秋言打开手机，看见都是程诚发的，他一大早就给宋秋言发了拜年祝福，那时宋秋言在睡没看见，现在便给他回了条新年快乐。
程诚收到后立刻就给他发了条语音：“你不会睡到现在吧，也太幸福了，我六点就起了，比上学还起得早。”
宋秋言问他走了几家，程诚说：“第六家了，我都不知道我家在郁林还有这么多亲戚，好多人我都不认识，他们还问我知不知道叫他们什么，我哪知道啊。我爸就知道让我叫人，根本不教我叫什么，叫不出来还骂我，冤枉死了。”
程诚一吐槽起来就没完，接过发语音时被他爸听到了，又得了一句训，乖乖回亲戚群里傻呵呵笑着，当个懂事的陪衬。
没了程诚的消息，宋秋言又给江圆和丁盛发了新年祝福，跟他们聊了两句，他们都在拜年，忙得不行，回复消息都成了轮回。
宋秋言跟秦铮吃过午饭后，看了会儿春晚回放，秦铮陪着宋秋言一起看。宋秋言昨天还觉得索然无味的小品，因为有多一个人在身边，都觉得有意思起来，不时笑了出声。
秦铮没怎么因为小品笑，他完全是被宋秋言逗笑了，宋秋言时不时蹦出一句吐糟，比小品有意思多了。
宋秋言歪倒在沙发上，秦铮给他剥橘子，宋秋言接了还要掰开一半给秦铮，一人吃一半。
一连吃了几个橘子，突然，宋秋言觉得刚递进口中的那一半橘子味道怪怪的，吃到坏的了。
他连忙起身吐进垃圾桶里，还呸呸了两下，喝了口水吐出来簌簌口，然后说:“吃到坏的了。”
秦铮问:“都吐出来了吗?让我看看。”
宋秋言不给他看，说:“怪恶心的，别看了没事儿，我没吞，都吐出来了。”
秦铮看起来不太放心，宋秋言宽慰说:“别担心啦，谁还能因为吃个坏橘子死了的。”
宋秋言以前过年都是自己胡乱过的，没人教他应该说些什么，该忌讳什么。
秦铮严肃起来，说：“过年不准说这种话。”
宋秋延哈哈笑，“你怎么还迷信呢。”
“你不迷信吗？”秦铮吟吟笑，伸出右边手腕，露出那根红绳，问:“那这是什么?”
宋秋言不知怎么反驳，是啊，他最迷信了，企图用这些虚妄的愿望来绑住秦铮。他一无所有，只能寄希望于迷信。
于是他呸呸了几下，抵刚才那个‘死’字，说：“我也迷信，过年还不让人迷信，就再也没时候迷信了。”
尽管宋秋言尽全力照看那朵玫瑰花，但它还是不可抑制地开始凋零，郁林的气候太冷了。它的花朵太大，花瓣轻薄，不适合做书签。宋秋言收集起掉落在桌上的花瓣，却不知道拿它怎么办。
直到它的颜色从粉红变成近乎腐烂的红褐色，淡香的花蕊发出枯朽之味，宋秋言也只能看着它走向衰败。
秦铮为了安抚宋秋言，在它彻底凋落的第二天，让人送来一整束朱丽叶塔。宋秋言抱着它们，它们每一朵就娇艳欲滴，饱满而富有生机，淡淡的馨香阵阵扑来，宋秋言分不出来哪一朵更美，它们每一朵都美。
可是，它们都不是除夕夜那晚，秦铮千里迢迢带来送给他的那一朵，独一无二的一朵。
意识到这点后，宋秋言不再失落，尽管他还是会想起初次见到它的样子，但他已经不再需要别的朱丽叶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