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秋暝醒在一个船舱内，差点没把他晃晕。
他低头观察到此刻身穿中世纪的衣物，而且看起来不是特别好的布料，叶秋暝从简陋的床铺中坐起身，推测自己是船员一类的角色。
但这个副本他全无印象，叶秋暝只知道原本那个游戏就没有出完，除了初始关卡外剩余的关卡叶秋暝都玩过，只是不知道现在有没有什么变化。
但中世纪欧风副本是没有的，叶秋暝回忆了下，突然想到游戏被封禁前发出过一张宣传图，似乎下一步就是打算出西方背景副本。
叶秋暝，“……”不会就是这个吧。
来自船舱的低矮宿舍透出昏暗晨光，潮湿的海边雾气带来咸腥的空气。
同样是在清晨，叶秋暝失去了开卷考的机会，他意识到，自己成为了一只幸运的内测玩家，身处一个只来得及宣传但最终没机会上线的全新副本中。
这下没有任何攻略和技巧，只能自己玩了，叶秋暝想。
还未等他走出门，一个男人的喊声不耐烦地传来，还有人把房门拍得震天响，“喂，凯里，你怎么还在里面，快出来，别偷懒！”
男人说得并非中文，但叶秋暝同样听得懂，因为他现在在船员凯里身体中。
叶秋暝打开房门，看到满脸胡子的大汉站在门口，“快出来干活，别磨蹭！小心我解雇你！”
晨光不足以照亮一切，所以此刻，甚至点着船灯。叶秋暝顺着大汉手指的方向，看到一群和他同样麻布衣物的青年人一个接着一个背坨打包好的木箱，将其送入仓库。
其中，一名中型身材的青年人干得尤其卖力，他站在最前方，干净利索地抗起一箱箱货物，又比旁人更快速地从仓库中走出继续这流水线般的活计。
“瞧瞧看，达米安干得多利落，啧啧。”也许是船长的大汉叉着腰评价。
达米安其实长着一张没有特色的脸，就跟叶秋暝随便在大街上捉个外国人一样，如果不是船长提起干活卷到飞起的达米安，叶秋暝甚至不会注意他。
“再看看你，还发呆！”
船长伸手作势要打到叶秋暝头上，于是叶秋暝故作慌张，快速加入流水线中。
但那位勤快的达米安同学却在此时发生了意外，他突然从激情满满的工作状态愣住不动了，肩膀上扛着的沉重木箱顺势滑落，他却像什么都没感觉到，眼神空洞。
等达米安回神，木箱已“嘭”一声落地，封存好的各类货物散落一地，全是金灿灿的黄金珠宝。
叶秋暝属实被眼前场景“闪”到了，他很真实地先盯住了黄金，然后才是达米安本人，那个达米安好像很迷茫，站在原地无措地环顾四周，全然没有刚才干劲满满的模样。
“嘿！小子，你闯祸了！”船长急促冲上前。
“你知道你砸了谁家的货物吗？是罗瑞恩伯爵。达米安，你是头发昏了，给你几个胆子！”
好了，这下勤劳的达米安也挨了骂。
“我是谁？我在哪？”达米安没管暴跳如雷的大汉，而是迷茫地自言自语。
正在此时，叶秋暝突然听到响亮的提示音，和原本游戏同样的无机质女性电子音无情宣判：“系统开启，玩家已登入游戏。检测中……检测玩家已触发队友，开启组队面板。”
“我不是这里的人，天呐！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森警官……”
在队友即将喊出更坏的事情之前，叶秋暝一把捂住“达米安”的嘴，“啊，抱歉，他今天可能脑子不太清醒。”
“哼，我本来对你印象不错，达米安，但如果你一直保持这个状态，我是该好好考虑船队是否需要一个摔了货物的船员。”大汉船长说。
“非常抱歉，我会帮他好好收拾的！”
“随便你们吧，幸好这些不是什么瓷器之类的，否则，恐怕你们赔上一条命都赔不起。今天如果搬不完，不准吃饭！”
凶死了，破资本家。
等船长摇晃着过于硕大的身形离去，叶秋暝终于放心松开捂着“达米安”嘴巴的手。
“达米安”满脸呆滞，仍然是一副我是谁我在哪的模样。
“天呐，我在做梦吧……”‘达米安’掐了一把，发现很痛。
“天呐！不是做梦！我……”
“大哥，我劝你别搞大动静！”
“那现在怎么办，我回不去了，这里究竟是哪里？我睡了个回笼觉怎么就来这儿了……”迷茫和恐惧逐渐漫上“达米安”的脸。
叶秋暝把这位队友拉去角落，队友的行动不利索，可能被吓傻了，但如果叶秋暝告诉他全部的真相，可能队友的心态会直接崩溃。
“现在情况非常复杂，我长话短说。你和我现在都在失落之地这款游戏里，虽然它被封禁，但我们还是进来了，明白了吗？”
“可我睡觉之前没有玩过游戏，难道，我失忆了？”
叶秋暝盯着队友有些滑稽的惊恐表情，觉得解释起来还是太麻烦，索性顺着对方的思维，“没错，你失忆了。”
为了防止对方再变成十万个为什么，叶秋暝率先开口，“目前的情况我也知道得不全，但是你玩过那个游戏，应该知道在游戏里不能在npc面前随便暴露演出漏洞，因为一不小心就会游戏失败。”
“现在也一样，你就当做是在玩游戏好了。”叶秋暝尽量将事情描述得轻松。
可撞见这位扮演达米安的队友突然不太信任地瞧着自己，叶秋暝直接警惕，果然，队友开口，“你为什么这么热情？”
“而且你说的这些事都好诡异，感觉像在骗人，这里跟船队似的，我不会被拐卖了吧？！因为被你们下了药，所以脑袋不清楚。天呐天呐！”
叶秋暝，“……”他好不容易说句真话。
况且，如果真的被拐走，直接在犯罪嫌疑人面前说出自己的怀疑好像会变得更危险吧。
叶秋暝仔细观察周围环境，直接了当拉了一把‘达米安’，并点开自己的操作面板，“自己看，这就是游戏里的显示面板，你和我是组队状态。”
实际上，叶秋暝这时也才看到，他们的组队页面上第三位队员图标亮着，第四名队友图标是熄灭的，组队页面至多显示四名队友，这意味着，这场游戏有三名玩家。
他突然想到了在程公馆副本里的第三名队友——那个主播。
叶秋暝ptsd都快犯了，希望这第三位队员不会有什么变数吧。
“真的是游戏唉，难道我睡着之前真登进去了，怎么做到的？！”‘达米安’突然兴奋起来，那就不害怕了，只是游戏而已，他待在那个第六区里早就无聊手痒辣！
叶秋暝注视‘达米安’瞬间放松下来的神情，觉得还是应该加点紧迫感，“现实里游戏早已封禁，可你还是进来了，所以这里和你以为的不一样，我劝你最好不要扮演失败，我会帮你。”
“不需要，我可是老玩家！”
他再次警告，“不，这里不一样，失败会有大麻烦。”
会死，这个词转了好几圈，叶秋暝还是吞咽回去，如果他坦白告诉这个大心眼的队友，那对方也许会在手足无措之下加快死亡进程，指不定还会带着他一块沦陷。
不，他还不能死，叶秋暝要赶紧回去，不论什么全新中世纪副本也好，现实里还有人等着他。
……
而程砂在罗瑞恩伯爵家度过了好几天贵妇生活，为了不露馅，他尽量沉默寡言，毕竟程砂也不了解这位克里斯汀小姐平常是什么样的人。
令人惊讶的是，罗瑞恩竟然很吃这套，他似乎相当习惯未婚妻对他爱答不理的模样，而且他每天都要赞美程砂，碰到了就要吟唱几句，准确而言，是赞美“克里斯汀”。
不明白这些人怎么想的。
日子沉闷得有些无聊，而花瓶程砂还没找到触发机制在哪，剧情呢？不知道。
只是，当天夜晚，一直对程砂以礼相待的罗瑞恩伯爵居然一夜未归。
第二天，罗瑞恩脱下了昨天的丝绸衬衫，“克里斯汀”小姐在那上面闻到了栀子花的香味，那也许是罗瑞恩自己癖好特殊喷的女士香水，但更可能是某种喜闻乐见的八卦秘闻。
毕竟，他们从未同过房，程砂醒来时他就单独从床上醒来，这几天也一如既往。
这段时间，程砂发现了：克里斯汀就像洋娃娃一样被供养在精美的房间里，罗瑞恩赞美她，但似乎缺乏一些必要的情欲。
难道他们之间是纯洁的柏拉图？还是罗瑞恩干脆不举。
今天，程砂“无意”在洗衣篓里翻到的、沾染女士香水的衬衫回答了一切。
呵，男人。“克里斯汀”小姐蓦地冷笑。
哪怕表现得再绅士，终于还是露出了马脚。
程砂在下午出席了轮换到伯爵宅邸的下午茶，贵族少妇们空闲的时间实在漫长，茶会不过那么回事。
但值得注意的是，这次的茶会，来了一名据说与克里斯汀相熟的佩瑟芬小姐，同样身为贵族。
不过，程砂注意到她的原因，其实是佩瑟芬第一次出场就穿了一件十分显眼的亮橙色长裙。
佩瑟芬明棕色的长发被精心烫成过于繁琐的小卷，但她其实不适合这个造型，只会显得头大，而亮橙色长裙的确让人“眼前一亮”，则完全是因为程砂想起了灯笼。
亮橙色，庞大的裙撑撑得整个人圆滚滚，不就是东方传统瑰宝——灯笼？
“克里斯汀！真是太令人高兴了，我生病了几天，所以一直没能出席茶会，好在今天终于能见到你。”佩瑟芬亲热地拥上来。
这位灯笼小姐一扑上来，程砂就能闻到浓郁的栀子花香，这原本不该是如此浓郁呛人的风格，但他就是被这股“香风”熏到了。
在他急切于推开这位好朋友时，佩瑟芬也只是表达问候得稍微夸张一些，不到一会便放下程砂，转头与其他的贵妇谈起八卦。
所以内宅左不过那些事，东西方在此时殊途同归达成一致。
程砂安静坐在一旁，他拿起了做得香甜的粉色丝绒蛋糕，虽然八卦只有那些事，不妨碍他爱听，觉得很有意思，是这么多天最有意思的一件事。
他看着像没参与，但耳朵里都听进去了，包括哪家贵族小姐要和哪个公爵联姻，哪家公子哥要再娶一名小老婆，如此种种……
而茶会上的少妇们侃侃而谈，“克里斯汀”就像一个点缀的装饰品，即便在自己举办的茶会也只沉默品尝点心，少妇们对此似乎习以为常。
这位克里斯汀小姐本人，是不是挺冷淡的？程砂不禁想。他都这个模样了，居然周围人还没什么反应。
不过，佩瑟芬倒是极快与众人打成一片，她涂得过于浓厚的嘴唇在瓷白茶杯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而后嘴巴上下开合，顺溜接进贵妇们的交谈。
“哦，天呐，佩瑟芬的手上多了个戒指，真漂亮！”
随着这声惊呼，程砂的目光也转移至佩瑟芬身上：她洁白的手指戴着红宝石戒指，戒身还是黄金做的，这下满身橘红了。
佩瑟芬羞涩举起双手，但迎着阳光，这令宝石的光辉更加夺目，“这是我近期最喜欢的珠宝。”
“是你男朋友送你的吧？”
佩瑟芬的脸颊浮现红晕，“快别说我了，要说值得羡慕，克里斯汀拥有这样一个英俊温柔的未婚夫，才是最令人羡慕的吧！”
好好好，话题还是转移到了自己身上，哪怕他已经足够降低存在感了。
程砂从蛋糕里抬头，触到佩瑟芬一下变得娇嫩的脸颊，那表情除了娇羞或许还有些别的什么。比如，炫耀，挑衅。
她唯一没有过多修饰的漂亮手指洁白无瑕，却偏偏戴上了一个好像是随意挑选的土气戒指，佩瑟芬笑得明媚，“克里斯汀，我真想知道，你和罗瑞恩伯爵何时完婚？真期待啊。”
“只是，从去年他向外界宣布联姻开始，似乎就搁置了一整年呢？你们的婚礼有开始计划吗？他不会反悔了吧？”佩瑟芬无辜地提问。
“有一年这么久吗？”程砂突然微笑起来，这让不食人间烟火的“克里斯汀”一瞬间如冰雪消融，令人目不转睛。
“你好像数得比我还要清楚。”
他是真不清楚有多久，程砂又不是本人，但这话好像让佩瑟芬脸色瞬间涨红，不是娇羞的那种红，是尴尬。
“我，我不是……”
一个满身带着女士香水味，另一个就瞬间喷满同款香水炫耀，这两人有隐藏过吗？
不舞到面前还好，舞到了，那就怪不得程砂。
他突然握住佩瑟芬戴着戒指的那只手，对此，程砂评价道：“你的发型非常不适配，它会把你的年龄一下拉高十岁，且橙色长裙配红宝石金戒指，这搭配你是否知道东方的纸灯笼，请问你要守岁吗？”
“克里斯汀，你真没礼貌！我男朋友说我这样是最好看的！”
“男朋友？”程砂撩起眼皮，“送你戒指的那个人？他眼光真差。”
“我是说，他搭配服饰的眼光。”程砂甚至解释了一句。
小茶桌上剩余的几名贵妇纷纷窃窃私语，谁也不明白场面怎么一下变成了这样，而正在此时，罗瑞恩伯爵到场了。
“各位淑女们，下午还好吗？我听说克里斯汀举办了茶会，就来和她的朋友们打个招呼。”
“亲爱的，这是给你的礼物。”罗瑞恩伯爵毫无破绽地走上前，看也没看佩瑟芬一眼。
他打开一个精巧的丝绸礼盒，礼盒中安静躺了一条雕刻成小型鸢尾的紫水晶，配有细碎珍珠点缀。
这不会搭配吗？程砂心内诽谤。
而罗瑞恩顺势想当着诸位的面为“克里斯汀”佩戴象征爱情守护石的紫水晶，程砂一欠身，避开了。
“我想这条裙子并不适合这条项链，等我什么时候想到了好的搭配，再戴也不迟。”他微笑表达拒绝。
“各位，我有些累了，先上楼休息。”
戏看完，程砂变得毫无兴趣，他没看见的是，在他的身后，罗瑞恩捧着礼盒，眼神再次陷入迷失，而不久后，他的整个表情都充斥迷恋。
“瞧，她越来越迷人了。”罗瑞恩喃喃道。
罗瑞恩的身边，是一开始见到对方，以为会为自己说话的佩瑟芬，她站在那里，表情由最初见到罗瑞恩的期待与喜悦，转变为彻底的空茫和悲伤。
她伸出食指，缓慢盯着那可笑的大金戒指，然后，是精致礼盒里明显用心挑选但并未被接受的，鸢尾项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