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珂观察程砂脸色，他虽然也对“路聿秋”深夜出门的事心存疑虑，但仍坚定道：“哥哥，我想聿秋一定是有什么隐情，只是不合适告诉我们，我不觉得……”
程砂当然知道程珂想说什么，“我从未怀疑过他会有任何戕害行为，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何况你们还有着那层关系。”
这次程珂就没有出口解释，他倒觉得以此打消程砂疑虑更好，程珂并不希望与“路聿秋”的合作就此终结。
“那你明天打算怎么说？”程珂接着试探。
他的哥哥没有明显的情绪，一时让人看不出什么，末了，程砂答：“算了，先去休息吧。”
……
“路聿秋”到了熟悉的表弟家，里边的人开门第一句是：“呀，又是你啊，表哥。”
“上回来忘了一件事。”他说，“把你的那部分剧本碎片给我。”
“剧本碎片？”齐烁回忆了一下，“哦！你说我扮演宋老师走带回程砂那个剧情点的奖励碎片是吧，你等着。”
齐烁不多时取出一张与先前“路聿秋”那块如出一辙的雪白卷轴。两张卷轴相遇，自发合成了一块，于此同时，系统的无机制电子音响起：恭喜玩家合成剧本碎片。
“ok，接下来由我去对接，你的任务结束了。”
“啊？怎么就结束嘞？”小眼镜中年人的壳子一脸懵。
“路聿秋”理所当然告诉他：“因为，你的作用就是提供一部分剧本碎片，不要乱来。”
“这句话应该送给你自己，表哥。”齐烁放弃治疗，“好吧，那你总得告诉我，你干了什么吧？”
“我告诉程家兄弟，只要收集完这些剧本碎片就能收容那个怪物，他们自然也就获救了。”
“我去！”对方满脸震惊。
“你直接告诉他们？！不是，没有人觉得这件事非常诡异吗？好像诈骗哦，让我康康你的ip正不正确啊？缅甸？”
“别闹。”
“路聿秋”打断齐烁，解释道：“如果两名急需水源的冒险者在沙漠看到了绿洲，他们下意识就会前往查看，而不是思考这玩意到底是不是海市蜃楼。”
“何况，在他们生活中发生过的诡异事件还少吗？这本来就是个不正常的游戏世界。”
“你居然说服了我。”齐烁震惊，他以为成年后被从小忽悠到大的阴影已经使他将“不可亲信”深刻地打在了自家表哥的脑门上。
“人家角色都比你想得清楚，只要能帮助自己又不会有坏处，自然不必深究背后的深意。”
不过“路聿秋”深信，他的表弟已经躺平了。
果然，齐烁躺平道：“我无所谓，反正你已经规划好了又岂是我能改变的，我躺好了，带我通关！”
“应该能马上搞定。”
“路聿秋”忍不住喘了口气，他的面色愈发苍白，这个角色的精神状态不佳，因为深夜缘故或许正在做噩梦。
“你的脸色真差劲，越来越虚了哇。”齐烁看热闹不嫌事大。
“这角色的好处就是深处剧情点中央更容易掌控全局，坏处是记忆一段一段的还需要推理，而且体质极差，我连续熬了两天大夜，觉得不太行。”‘路聿秋’叹息道。
“怪不得之前我用对讲机联系你的时候，语气那么虚弱，我还以为你真是要养生了，原来只是不得不养生，哈哈哈哈哈哈哈。”
“路聿秋”也没跟表弟闹，他闭目养神了一瞬才说：“行了，我走了啊，早点回去养精蓄锐。”
“886。”
……
第二天清晨，程砂率先清醒。
很难不清醒，他做了一晚上的梦，梦里，永远悉索的根茎摩擦声及忽远忽近的土壤蠕动，他永远被引领着前往不可名状的墨色深渊。
这才仅仅是来到程公馆不到一年，程砂难以想象，在程珂十八年的人生中是如何与这些诡异共处的。
洗漱完毕，他走出房门，看到隔壁房间出来的一只清纯可人的“路聿秋”，苍白更显脆弱，脆弱就更招人疼惜。
“睡得好吗？”‘路聿秋’出来，偏朝还不够清醒的程砂浅笑。
“还行。”程砂愣了一瞬，有些苦哈哈的。
理智还有三秒到达战场。程砂挪开目光，不多时，眼眸又再次锁定，意有所指，“你呢？休息得还好吗？”
“应该还行。”‘路聿秋’下意识用手松了僵硬的脖颈，没太在意，将背后交给程砂。
“路聿秋”走到前面，“你饿了吗？虽然这么说可能不太妥当，但是，要先去吃早饭了吧？”
“程砂？”
程砂站在原地没有说话，蓦地，他才接上，“嗯，我也饿了，先去用餐吧。”
哥哥居然没提昨晚的事，这令待在玉佩内的程珂惊讶。
又到上学时间，秉承“心怀程珂”的表演理念，“路聿秋”在出门前特地问了程砂，“对了，小珂他……现在在哪？”
“他在玉佩里，你放心。”程砂表情赞许，似乎十分满意路聿秋的关心。
但此时此刻，程公馆门前，等了一只低气压的快要发疯的路聿宁。
他的低气压在看到程砂与“路聿秋”同时出现的那刻就更加明显了，路聿宁面色沉郁，胸口起伏。
“阿宁。”‘路聿秋’率先与弟弟打了招呼，但没被搭理。
路聿宁睨了哥哥一眼，目光直指程砂，颇有些咬牙切齿，“昨天，程家的人才送信说你们待在一起，居然是真的……”
他说这话，程砂还以为自己和路聿秋发生了什么，但程砂脑子一抽，居然真的脱口而出，“你别误会，我们分房睡的。”
“嗯？”此话一出，连“路聿秋”都疑惑望向程砂。
程砂面上一热，但不多，马上恢复正常，“只是借住了一晚，先上学，先上学。”
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他尽量稳住现场，耐不住有人发难。
于是，路聿宁不受控，猛然上前扯住即将转身离去的程砂，“你还没有向我解释清楚昨天下午的事，为什么我就不能跟着你！”他指路聿秋，“他就可以？！凭什么！”
路聿宁像小孩子，好像不给他一个满意的解释，他就不去上学，关键是他自己不去就算了，还不让程砂去。
“都说了先去上学，你……”程砂望了眼路聿秋，看着对方的面子强忍不爽。
“我不管！你不给我解释清楚，就不要走了！”
“你够了！”程砂再难抑情绪，一把甩开路聿宁，他越是激动就越面无表情，“我为什么要给你解释？搞清楚，除了家族交好，我们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程砂继续怼：“我能理解你一直是路家的小少爷，从小被宠着觉得全世界都应该围着你转，可这不代表我也要遵从，我又不是你的谁。别过界了，别让我讨厌你，路聿宁。”
他说完这些，路聿宁向来高傲、得理不饶人的表情终于有了裂痕，路聿宁似乎意识到程砂生气了，不再阻拦，任对方离去。
而这中间，向来为他了事的“路聿秋”，居然压根没有阻止。
程砂这次连“路聿秋”都不等了，一人走向学校。
而程砂身后，路聿宁焦急回头质问路聿秋，“你怎么不拦着呀！”
“以前和小珂的时候，你不是都会插嘴的吗？今天怎么不拦着我……”
“路聿秋”嘴唇平成直线，实际上，在路聿宁的成长过程中，他很少能看到这个一向做低伏小的哥哥露出漠然的神色。原来，漠然的神情也能如此贴合，贴合路聿秋原本柔顺的五官。
“拦着有用吗？下次你遇到这种事，还是会上去和程砂争，然后让对方讨厌你。”
“你怎么这么说！”路聿宁不知道哥哥是怎么了？还是说所有人都吃了炮仗？
“程砂说的没错，他本来就不需要跟你解释，先摆清自己的位置再考虑接近别人，才能不让人讨厌。”
“你说话怎么这么不中听？是不是最近和程家少爷走得近了，就以为自己不是个神经病？”
“路聿秋”无所谓路聿宁说什么，仍旧是那张冷漠脸，“你最好去和他道个歉，说不定还能挽救一下形象，而且下午也不要缠着他，也许对方真的有很重要的事在忙，刻意围上去只会让人厌烦。”
“我犯什么错了，我要道歉？！而且你说话是越来越难听了，请你先摆清自己的位置！”
“随便你，我言尽于此。”他不愿多说，也先走一步，唯有路聿宁站在原地，觉得哪哪不对劲。
……
程砂到了学校，听到玉佩里有声音安慰他：“阿宁就是这样，像小孩子，你别生气啦。”
“也就你受得了他，要不是看在“路聿秋”的面子上，我早想一巴掌糊上去，反正我是乡下找来的我可不怕。”程砂回道。
他心说，也难怪路聿宁对程珂如此死心塌地，只不过，要是找寻伴侣，那路聿宁绝非良配，程砂作为哥哥反对到底。
下午，该去再找那私家侦探一次，程砂站起身，而这次，路聿宁也同时站起。
程砂瞬间警报响起，好整以暇看他，然而路聿宁沉思良久，似乎做足了思想准备，居然走到他面前，“你……又要走了吗？”
“没错。”
“我想向你道歉，对不起，我早上不应该那么说话。还有，再见。”路聿宁不知道打通了什么任督二脉，虽然表情纠结，说话也不够响亮，但居然服软了没有纠缠。
“哦，没事，我早忘了，那再见。”然而，程砂还不忘呛了声路聿宁，看到对方差点绷不住但最终绷住了的表情，他快速结束了对话。
“你和路聿宁说了什么对吧？”在前往安祥侦探社的路上，程砂问起“路聿秋”。
“只是让他跟你道歉。”
“我说呢，那小子自己一个人怎么可能开窍。不过，好在他没有再过来纠缠，做得不错。”
“谢谢。”‘路聿秋’微笑。
不多时，二人来到了破败的侦探社，这次推门满屋酒气，多日不见的凌兆鹤躺在桌子上，身旁摆着数个酒瓶，一只掉了漆的皮鞋落在地上，这次似乎是真的醉酒了。
阳光久违地洒在凌侦探许久未曾清洗的头发上，然后是他的脸，他不太适应地用手遮了眼，看到门口的两位少爷。
“哟，还来呐，怎么，难道我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吗？你们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吗？”
蓦地，凌兆鹤笑容逐渐癫狂，“还是说，你们终于发现诅咒是不可逆转的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要死就一起死，谁都逃不掉！”
他在这里发癫，但程砂已经习惯了，完全没有情绪起伏，程砂正待上前谈判，“路聿秋”却拦住了他。
“一切由我而起，自然也该由我解决，你不是特别恨我吗？那我们好好聊聊，说不定也能冰释前嫌。”‘路聿秋’道。
而凌兆鹤只是恶毒地盯着他，“垂死挣扎。”
“喂，你什么意思？”程砂发觉，事情似乎又有要偏离的前兆。
“让我来和他谈谈。”‘路聿秋’安慰他，“不会有事的。”
“你确定吗？他一开始看起来想杀了你。”
“你相信我吗？”‘路聿秋’反问程砂。
他没有回答，疏忽弯了眉眼，连程砂自己都未曾发觉，“你想让我回答什么？”
“路聿秋”眸中凝住，一时失神，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复程砂，本是由他开头的问题，此刻却抛向了他自己。
但那天的程砂没有回答，他转身，留给了路聿秋和凌兆鹤充足的空间，这足以佐证程砂的回答。
“路聿秋”突然低下头，瞳中有瞬间的无措，但当他再抬起眼，直视眼前拿着酒瓶一脸凶狠的私家侦探时，那种游刃有的状态又再次回归。
“我喜欢和优秀的表演家一起玩游戏。”‘路聿秋’说。
而那个一向凶狠的、与路聿秋不共戴天的私家侦探，突然一下就放弃了手中能够用来作为武器的酒瓶。
凌侦探大刺啦啦坐在桌上问他，“你来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