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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弑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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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演完,演员离场。在余下的时间里,尽管氛围并不能称之为融洽,但乔亚还是如约带着丹左来到了他记忆中的店门口。就像他之前预想过的一样,三年时间,当初还热闹的小店,如今只留紧闭的冰冷铁闸门。

中间张贴着的已经泛黄的纸条,写了八个大字:「店主有事,暂时歇业。」

看来是一去不回了。

乔亚定定地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哪怕他已经有此准备,可总归难免失落。丹左看在眼里,刚想说点什么,却看他已经收拾好了心情,以一个绝不拖泥带水的转身,和这家小店做了告别。

回去的路上,他们再次出现时,上来打招呼的人明显少了很多。一个喜怒无常的领导者,当然会让人敬而远之。丹左对此看起来似乎颇为满意,即便他什么也不说,乔亚也能在他面对陌生人故作不耐的表情下面,察觉出一些隐秘的轻松。

“现在可以解释了吗?”这两出戏背后的原因,丹左真正想要做到的事……一系列困扰着乔亚的问题,在回到住处后,终于一次性爆发。

丹左看着暖黄的夕阳,好半天才慢慢地收回目光。

夕阳像是跳动的火舌,把那些经久不衰环绕在他身边的,或哭或笑、或歇斯底里又或令人生畏的面孔,一张张烧毁剥落。

余烬后的苍白面孔,平静到近乎冷漠。

他摈弃掉了惯用的提问手段,徐徐说起了曾经的故事。

“有记忆以来,我第一个记住的人,其实并不是妮可。”

在故事的起始,比妮可更早一步介入丹左人生的,是一位神父。

和大多数进化计划的产物有所区别的是,养育丹左和妮可的地方,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福利院。那是一座教堂,神父担起了院长的职责,在养育孩子们的同时,也向他们传教。

神父是一个年纪不算太大的男人,除开主持礼拜时严肃到几乎不近人情,其余时间,在孩子们眼中,比起传教士,他更像是这一群孤儿的父亲。

丹左至今都记得他的怀抱,好像只要被他抱在怀里,来自神明的荫庇就足以抵御世间所有的邪恶。

他喜欢发掘每个孩子各自的天赋。喜欢音乐的,他把他们凑在一起,组了个小小的唱诗班;喜欢运动的,他亲手为他们搭建场地,给他们想法设法找来合适的服装;就连什么爱好都没有的,他也愿意沉下心,陪他们消耗时间。

大概是因为同一个母亲的缘故,丹左和妮可都很喜欢色彩。幼时的记忆尽管模糊,但各式各样的画笔、缤纷的色彩、弄脏的画布,以及他反反复复念叨着的话语,你们是有天赋的孩子,上帝是借着你们的手在描绘这个世界……在被带到第一区的头几年,丹左几乎只能靠着这些记忆和对妮可的承诺勉强活下去。

那些浑浑噩噩的日子,他反复想着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其实在未被帝国发现之前,同时拥有红蓝两种线,并没有给丹左的生活带来多大困扰。

鉴于福利院并不是一个良好的育婴场所,进化计划一般会将婴儿抚养到2-3岁,再把活下来的婴儿分配到各个福利院。神父把丹左带回来的时候,妮可已经七岁了,她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还不到三岁的弟弟,看起来确实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supporter。

变故发生在他三岁那年,如果再精确点,可以细化到,变故发生在乔亚接受线压检测的后一天。还在牙牙学语的孩子,手上却突如其来地多了一条诡异的红线。

按照帝国的规矩,这样罕见的变化,必须第一时间上报。而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是,从上报的那一刻起,这个孩子的人生就不会再属于他自己,比其他普通的hunter或者supporter更甚,他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注定会完全奉献给帝国,为了帝国而燃烧。

看着全然不知这背后深意的孩子,神父选择隐瞒。他让丹左继续享受了两年无忧无虑的生活,却也为此付出了极为惨痛的代价。

丹左五岁时,一个例行检查的hunter无意间弄掉了神父为丹左准备的手套,他发现了他们的秘密。

于是尤金下令,让丹左成为帝国的秘密武器。继而平地升起了一场大火,席卷着扑到了教堂最高处的十字架。除了妮可,丹左的玩伴、朋友、以及像父亲般照顾他的神父,在那一晚,统统长眠于大火之下。

丹左拼命地向神求救。

神父难道不是你在人间最忠诚的信徒吗?他每天都要给孩子们朗读圣经,他说上帝无所不能、无所不知,他说神的行为对于人类即是恩典,而神的品德就是爱。

可上帝啊,全能的上帝啊。你若真能听能视,如何会眼睁睁地任由一把火,将最仰慕你的子民送葬。

可事实是,无论他怎么祈求,甚至愿意以生命进行交换,却都没有奇迹发生。

那场大火,带走了丹左的家人,吞噬了他的信仰,改变了他的人生。

“人类总爱将希望寄托在幻想上,内疚时盼望得到神明的原谅以救赎自身,痛苦时也会确信这是神的考验而得到慰藉,”丹左顿了顿,“可天堂地狱,总要到死后才得以见证,那活着呢。”

突如其来的福临心至,丹左的话配合着今天发生的事,让乔亚终于在繁琐的思绪中找出了脉络。他眉头紧蹙,“你是说,像马特那样……”

“显灵这件事,人做起来,向来比神更得心应手。”

丹左淡淡地说:“所有「伟大胜利」的赢家,至高无上不能亵渎的统治者们,史书上记录着他们每一个人的丰功伟绩,将他们看作是领导国家、左右世界的独天选之才。可他们真的算无遗策、从不出错吗?

或者说,即便有错,也会因为他们滔天的权力、不可撼动的地位,将错误化解成了一个无伤大雅的小小误会。千万人丧命也好、万千大厦倾倒也罢,对他们而言,只是一个偶然的「bad move」。后世评价他们,总会说瑕不掩瑜、功大于过。而普通人也只会潜移默化地,跟随着这种由胜利者目光奠定的论调,忘记了如果历史重现,冲锋陷阵的是他们,死在前方的也会是他们。”

听到这里,乔亚已经猜到了丹左想做什么,可这猜想实在是过于惊世骇俗,让他害怕到连一句完整的句子都无法说完:“你该不会……”

丹左感受到了乔亚的紧张,他握住他的手,目光柔和。

他说:“对,我要成为神。”

“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让他们口口相传我的故事,对我顶礼膜拜,继而觉得我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不敢质疑我的任何决定。”

这并不是一句狂妄的宣言,丹左说出这句话时,语气甚至比他平常都要温和。听起来像是大放厥词的论调,被他说出来之后,反而更像是在论述一件已经发生了的平凡小事。

“而成功之后,”说到这儿,他眼里闪过一丝歇斯底里的痛快,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我们就可以弑神了。”

乔亚痛苦地闭了闭眼。

难怪丹左说要让他亲眼所见,难怪他要费尽心力准备一个又一个荒谬的戏码。他越是清楚明白人类对于无上权力的盲目崇拜,越是想要打破其中的归一刻板。

他造神,将自己推到千万人之上的顶峰。任何一个提到他名字,知晓他身份的人,无论是汤姆还是随意的一个路人,都下意识地认同他、赞美他,为沾染上他的气息而激动不已。可他们真正了解丹左多少,他们认同的,到底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还是那个代表着权力的符号。

乔亚怎么会不明白丹左这句话背后的意思是什么。

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从卡罗琳到马特再到丹左,时间注定了不会有肉体凡胎在这儿逗留太久。但权力是永恒的,只要这个位置存在一天,它散发着诱人光辉的冰冷面具就会不断地吸引着人前赴后继,奔涌而至。于是历史的雪球在这面具之下越滚越大,神性的接力棒随权力传递,无数人感叹伟大而忽略其罪不可赦。

要打破这一点,最好的方式,也是最不可能的方式:成神者主动退下神坛,剥去神性外壳,接受人性审判。而这也不是全然没有弊端,历史上偶有一两次可供参考的模板,无一例外落入了所谓的圆满结局,大众额外的包容,将审判变作了特赦,没有任何人会因此受到惩罚,反而会收获诸如伟大、无私的称赞。

这大概也是丹左一定要做到这一步的原因。

他故意做出和自身完全相悖的行为,他亲手给神这一角色附上丑陋人性。他要世人议论他、憎恶他、反对他、不遗余力地推翻他。他要剥落权力完美光鲜的外壳,他要接受审判,他要毁掉神坛!

乔亚脑袋嗡嗡作响。

理智上,他知道丹左试图完成的事情有多么伟大,千百年间,绝对不会再有人拥有和他同样的勇气和魄力,敢于在得到了近乎全然的成功之后,还愿意以自身为标靶,将最极端的崇拜与憎恶都集中在一处,而后轰然炸开这陈旧世俗的规则。

可实际上,乔亚满脑子想的却是如何阻止他。

如果这注定是一个不完美的计划,那是不是就没有执行下去的意义了。

他舔了舔唇,语气急切,“但是……就算现在你成功了,十年、二十年、五十年……只要时间够长,人性逐利的本质照旧会凸显,一切还是会恢复原样,你所做的一切牺牲,就变得毫无意义了,不是吗。”

“如果是在以前,可能确实会这样,但现在,我们有了阿尔法。”

乔亚心头一紧,只听丹左继续道:“以终端为媒介,阿尔法进行统计,保证毫无隐瞒、绝对公开,即时呈现可视化结果,将权力平等地还给每一个人。”

所以……三个月的时间,根本就是基于阿尔法对他自己的预估结果。

丹左想要的,无外乎是展示一个能全方位理解人类、服务人类,又绝不会出错的人工智能。将繁琐的统计流程简化到,人们只需要于终端上轻轻一按,就能在分秒之间得到准确的统计结果。

无人能再以他们的名义做出任何决定。

“可……大众,对,大众。”乔亚喉结紧张地滚动了一下,直觉告诉他,如果现在无法挑出这个计划中致命的错误、缺陷,那么三个月后,等待他的,只有一个结果。

他仅仅地扣住丹左的手,“你也看到了,大众是最容易被煽动,被欺骗的,他们做出了错误的决定,事情走到不可控制的一步,那该怎么办。”

“会比进化计划和人体实验更不可控吗?”

丹左温柔地用另一只手轻轻撩开了挡在乔亚眉骨前的碎发,他眼里掠过一点儿隐秘的、近乎报复的快感。“如果真是这样,那乐观一点,人类终会灭亡的,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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