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薇尔莉特走后，丹左不知道从哪儿变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借巧劲儿把布莱克身上的飞镖从墙上撬了下来，扶他靠墙而坐。

布莱克深吸了两口气，显然是强忍着极大的痛苦，一把按住了丹左。

他咬着牙道：“佩琪在办公室桌下的暗格里，你待会儿去让她出来，她听得到。”

看来刚才那声爆响只是布莱克的第一道关卡，如果不成功，便是现在这般，用性命引走杀手。

一命换一命。

丹左：“布莱克，我马上带你去医……”

“没用的，”布莱克伸手一拦，“你既然认识她，就该知道那不是个会手下留情的人。”

丹左眼神一黯，布莱克说的没错，薇尔莉特的飞镖向来只盯人命脉，即使布莱克四肢上看起来伤口不吓人，但他腹部那几个飞镖，肯定已经刺中了腹内大动脉，即便是现在就去最近的医院马上手术，也是凶多吉少。

“死在半路上，和死在这里，也没什么区别。”布莱克微微喘了起来。

他能感受到生命一点点自体内流逝，失血让他头脑发昏，他的时间不多了。

“丹左，听着，保护佩琪是我自愿做的，她是莱曼学院的学生，我责无旁贷，”他胸口起伏着，“妮可的东西在我房间的保险柜里，用牛皮纸装着，朱莉知道密码。牛皮纸上我写了你的名字，她会给你的。”

这么长一段话，耗掉了布莱克太多力气，他拦住丹左的手逐渐往下掉，丹左反手捏紧了他的手。三言两语逼退薇尔莉特的人，手竟然在微微颤抖，叫了一声布莱克的名字，竟然就说不下去了。

布莱克想安慰他，身体却支撑不了他说太多。如果只有最后一句话……

他回光返照一般，憋住一口气，说：“你答应过我，要保护朱莉。”

丹左毫不迟疑地点头。

布莱克急道： “她中了慢性毒药，帮我救她！”

布莱克没有时间说更多了，哪怕他知道是什么毒，从哪里来，又是因何原因现在都还解不了，都没有办法再说出来了。最后这两句话，耗掉了他所有气力。此刻的他，喘得说不出话来，只有一双褐色的眼睛，牢牢地盯着丹左，等待一个回答。

“我答应你，”丹左郑重道，“以妮可的名义，我向你保证，只要我活着，就一定不会让朱莉出事。”

那就好。

如同登山者见到了最后一缕阳光，祈愿人说出最后一个愿望。布莱克那双褐色的眼睛，终于绽放出了一丝笑意。

他缓缓地笑了起来，要是能最后再见她一眼就好了，他想。

说不焦急是不可能，自丹左夺门而出之后，乔亚便一个人等了半个多小时，期间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也不知到底是好是坏。

上将并不是个沉不住气的人，以往执行任务，埋伏个几天几夜也不是问题。只不过这次不知道为什么，丹左离开之后，他心里便没来由地多出了点恐惧。

“真是……”

他低语骂了两声，坐立难安之下，又不小心踢翻了靠在一旁的行李箱，里面的东西林林总总散了一地。

“丹左为什么要把这东西拿过来？”

上将表情不善地嘀咕，矮下身，一样一样把东西捡回箱子里。

可捡着捡着，一个棕色的盒子吸引了丹左的注意。

这是汤姆之前送给自己的机关盒。

他想了两秒，继而一把拿过盒子，坐回沙发上，端详了一阵。盒子很光滑，没有锁眼，只有刻着星图的一面有一道长约10cm的缝隙。

乔亚记得，没往复杂的地方想，只觉得小孩子的玩具，难不到哪儿去。便使了点劲儿，试图缝隙处把盒子掰开。没成想，这刚一使劲儿，盒子竟真的开了！

一张纸条？

上将挑了挑眉，喃喃自语着伸手，“不会是他喜欢丽丽这种老掉牙的秘密吧……”

可等他真打开纸条后，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丹左的真名叫做詹宁斯·内尔森」

Doctor詹宁斯·内尔森。

而与此同时，终端一响，正是丹左。

“乔亚，布莱克死了。”他说。

朱莉没来由地觉得心悸。

她刚把特使团送到校门口，就听到行政楼那边有点响动。她恨不得马上赶回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却还是碍于身份，不得不把人送走了才折返。

而后在回程的路上，收到了令她一辈子都难以释怀的消息——布莱克死了。

死亡对于朱莉来说并不陌生，她直面过无数死亡。在她刚上战场时，在她名声大噪时，在她参加马克校长的葬礼时。她害怕过，兴奋过，也曾因此犯下过无法挽回的过错。

可没有哪一次的死亡，像这一次一样。

如此冷静。

她亲手斩断了布莱克身上的飞镖，重新给他换上了干净的西装，远远看着，他好像仅仅只是睡着了。

“朱莉校长…”佩琪哭得比谁都还凶，饶是朱莉看起来十分平和，她野兽般的直觉却让她不敢上前。

隔着两人的距离，她哭得手臂发麻，“都是因为我…为了，为了保护我，布莱克老师才…”

“嗯，”朱莉垂下眼，“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吧。”

佩琪点点头，猛吸了几口气，声音虽然还带着哭腔，但明显已经在极力克制。

她没从开放区块说起，只从特使团说到布莱克的计划。

“所以他从头到尾都没想过把这件事情告诉我？”

佩琪一愣，不知该如何作答。

“你是莱曼学院的院长，让你去对应特使团，”丹左接过话头，“不是最佳选择。”

“是吗？”朱莉目光从他脸上掠过，“不是因为你和布莱克的秘密吗？”

丹左目光一凛，这个看似大大咧咧的校长，并不如她表面那样简单。

没有得到丹左的回答，朱莉也并不深究，她转头问佩琪，“你听到那个人的名字了吗？”

佩琪摇摇头，“没有，但…如果再听到她的声音，我肯定能认出来！”

朱莉点点头，便安排人将佩琪和布莱克都带去了别处。待人都走后，她才冲丹左说：“我收到布莱克的信息了，先去给你拿东西吧。”

是高级智能终端在检测到佩戴者死亡后，发出的预设信息。

丹左不知道布莱克具体所发内容，但看样子，似乎并不需要自己再说什么了。

他跟在朱莉身后，看她步伐稳健，频率相似。一路上碰见了些同事或学生，三言两语，总归回答得十分妥帖。

太冷静了，丹左暗自叹了口气，不是好事。

她领着丹左走了10min，终于停在了一扇门前，看样子是到了。

“丹左，”她突然开口，“我不知道你和布莱克是什么关系，但既然他能发出这样的信息给我，我不会深究你们之间的事。”

她顿了两秒，深吸一口气，“只是我最信任的人的死，和佩琪这件事脱不了干系，而你至始至终都参与其中，对不对。”

既然刚才能说出自己和布莱克有秘密，丹左这时也并不讶异她能问出这样的问题。此时再去肯定也毫无用处。丹左低下头，说：“朱莉……对不起。”

朱莉却恍若未闻，继续说道：“拿了东西之后，尽快离开吧。”

换了个问题，这次丹左却没再回答。

幸好朱莉也没强求，她在沉默中带着丹左来到了保险箱前，拿出牛皮纸袋交到丹左手上。两人这下倒有些默契，彼此都给对方留了空间，一个去了客厅，一个在卧室继续查看保险柜里的内容。

牛皮纸袋不厚，里面只有几张妮可手写的记录。丹左却不急着看，先是将内容全扫描到终端后，再掏出打火机将其点燃了。

隔着火光，他这才坐下来细看。

前三张是配方和制备工艺。妮可还在实验室时，就一直想研究出身份转换的药剂。看样子，她成功了一半，记录里特别注明，该种药剂只能将supporter转为keeper。

丹左眼神一黯，如果妮可当时没有被他们找到，说不定现在已经完成其余的部分了。

第四张和前三张一脉相承，主要记录了适用范围，起效时间，副作用和不良反应。

最后一栏其他中，妮可特意注明，此次试验并未通过审核，受试者大多是自愿参加的年轻人，样本数量太少，并不建议直接将结果推广。

第四张最后，她也感谢了身边所有提供帮助了的人。可能是怕这份资料落到不怀好意的人手中，她的致谢也写的格外笼统，所有人都以颜色或地点指代，珊曼莎也成了“可爱的下水道”。

妮可的风格真是…

丹左笑着摇摇头，真是几十年如一日。

他继续往下看，在一群红红蓝蓝花蝴蝶之后，却突然出现了一个数字。

「谢谢十二愿意在关键时刻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要不是小十二，我们肯定一个志愿者都招不到」

十二…第一个吃螃蟹…十二？

丹左屏住了呼吸。

这样就说得通了。

布莱克宁愿用性命维护佩琪，不仅有他自己作为莱曼学院的老师责任，也不只是为了妮可的情谊，更是因为…他自己曾经就是supporter！他也体会过种种不公，经历过身体上的折磨和精神上的苦痛。他想要为supporter争取的，一点都不比佩琪少！

没想到…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丹左苦笑，心内百感交集。

如果早点看到这份文件，他必然不会将地点选在莱曼学院。可这又像是个悖论，布莱克生来谨慎，自己这副精于算计的样子，如果能轻易拿到，这份文件必然早就失去了它的珍贵之处。

妮可估计也想不到，曾经只会躲在自己身后哭泣的弟弟，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弟弟，在神父面前虔心听讲的弟弟。

会变成如今这副德行，满口谎话，令人生厌。

即便是将时间倒回到六年前，妮可刚刚失踪那时，丹左也早已和她记忆中的人，有着天壤之别。在他们分别的十二年里，在帝国的牢笼里，他早就变得面目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