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章手段
内宫芙蓉阁内。
皇城里最红的戏班立于楼台之上,唱着婉转动人的离人调。
曲音绕梁声声沁入人心。
台下只设一张看客座椅,椅边大大小小站列三十余人。
可见坐着的人身份何其之贵。
芙蓉阁的管事亲自伺候着,又是殷勤摇扇又是赔笑的,活脱脱小人嘴脸。
“小主子,您尝尝这个。”邓管事捧着牛乳糕递到南泽面前。
南泽赏脸拿了块放在嘴边抿了小口,牛乳糕在嘴里化开的腥气味让南泽倍感反胃,本能吐了出来。
“呀!这是怎么了小主子!”邓管事忙不丁奉上茶水供南泽漱口。
猛灌好几口茶水,南泽才把这股冲人的腥味冲散。
南泽面漏厌状,“这是什么恶心的东西!”
邓管事被南泽一质问,还以为是牛乳糕出了问题,捡起被南泽扔在地上的牛乳糕掰了角送入口中,倒没吃出什么异味。
邓管事看南泽吃不惯草原上的东西,又不想自己的心思白白浪费,“小主子,这是牛乳糕,味是腥了点细品的话......”
可惜南泽半个字都不想听,“拿走拿走。”
这盘牛乳糕是邓管事自掏腰包贿赂了专门给皇后做糕点的厨子,私下开小灶做的,本想着牛乳糕贵重,他可以借机讨得宠妃欢心,不曾想适得其反。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不仅吃力不讨好,还被赶到边角处候着,眼巴巴看副管事占了自己的位置。
享受众星捧月的南泽手里抓着大把银子朝台上抛去,一个人扔不够,拉着随时内侍一块扔。
数千两白银眨眼功夫就被消耗一空。
戏幕落下,南泽睥睨脚下跪着的一众戏子,漫不经心地取下手上玉版纸,递给花旦。
在花旦千恩万谢的谄媚声中,南泽拍拍身上的灰朝内侍吩咐道:“走吧,回宫。”
浩浩荡荡一行人从芙蓉阁移驾回到南泽的殿宇——琼安楼。
刚走到殿门口,南泽见侍从跪了一地,眉眼轻抬整了整衣襟,对着脚边侍从问道:“陛下来了?”
跪伏的侍从好似天生患有耳疾般没听见南泽的询问,闷头不语。
“主子问话呢,哑巴了?”南泽的贴身内侍对着侍从呵斥道。
这里跪了一排的人,一个不说话南泽可以当哑巴看待,但当所有人都不肯说话时,南泽察觉出了异样。
匆匆迈进殿内,南泽抬眼望去——
一张偌大的龙椅正放在南泽的寝殿前,龙椅边上立着八个佩刀禁军,高坐龙椅上的不是他时时念叨的陛下,而是——
帝后宣容。
宣容躬着身任由双手分别搭落在自己双腿上,手里把玩着细牛皮编织的马鞭上下抚摸。
见南泽回来,宣容轻抬慵懒双眸,居高临下看向南泽。
那眼神中充斥着轻蔑。
眼下情势南泽岂会不明白,南泽朝宣容浅浅一笑,“殿下哥哥是来找南泽玩的吗?”
殿下哥哥?
宣容听到这个称呼后抚摸细鞭的手顿了顿,看着南泽一副纯良无害的模样,宣容一手翻转致使细鞭垂直悬落。
没有任何话语,仅凭这一个动作,南泽的心就如同宣容手里的鞭一样悬在半空。
似乎这鞭子格外吸引人,宣容目光一刻都舍不得从它身上离开。
只见宣容二指夹住尾鞭稍稍弯了弯鞭身,他身后的禁军随之朝南泽踱步而去。
也不知哪个胆大的对着南泽膝盖踢了一脚,南泽没站稳径直倒了下去。
南泽这下想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被禁军横刀要挟的南泽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殿下这是何意?”
宣容歪了歪头,回应南泽道:“和你,玩玩。”
说罢,宣容大手一抛,手里鞭子正正好好落到南泽跟前。
宣容直起腰杆垂眸看向心有不甘的南泽,宣容是答应过齐故不找后宫里人的麻烦,可不代表他能容忍这些个玩意站在他头上作威作福。
新来的不了解他宣容的脾性,宣容不介意帮他认识自己一把。
落在星辰身上多少鞭,不十倍百倍的讨回来他就不是宣容!
“我要见陛下。”南泽再蠢也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些什么。
许是这话太幼稚取乐了宣容,宣容轻笑出声。
宣容看南泽的表情就像看杂耍的猴儿一致,前一刻南泽还在芙蓉阁内众星捧月,这一刻犹如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如此天大地别的处境冲击着南泽内心防线。
收起那副天真浪漫的样子,南泽嗓音尖锐不少,“殿下这般待我,就不怕陛下怪罪吗?”
南泽不问还好,问了反而勾起宣容的好奇心,他敢这么明着过来,正是想看看齐故什么态度。
齐故不是说喜欢他原来的样子?
这就如齐故所愿。
“怕。”宣容难能搭理南泽一回。
南泽料想宣容是怕的,头回见到宣容的时候,宣容被陛下训斥时眼里委屈隐忍的样子,南泽捕捉地一清二楚。
就在南泽还想说些什么让宣容放了自己的时候。
宣容一步步打破南泽的希望,起唇道:“怕什么?”
鞭子抽上身的时候,南泽才醒悟宣容是在耍自己!
禁军的手劲大,鞭鞭见血,南泽这等瘦弱少年挨不到十下就晕了过去。
宣容被南泽的血污了眼,支撑在椅边的手捏了捏眉心。
在听到禁军的请示后,宣容侧脸看向问话的禁军。
没有任何下达任何指示,仅这个眼神就让禁军明白该怎么做。
一桶井水泼在南泽身上。
见南泽不肯醒,又是一桶凉水泼下来。
这夏日天气闷热,禁军这等帮南泽“去暑气”的做法,真就见了效。
“咳咳......”南泽狼狈不堪,伏在地上不断作咳。
半梦半醒间,又是一鞭落下,帮南泽彻底提了神。
南泽蜷曲着身子,人不断泛着哆嗦。
就在南泽以为自己快要被打死的时,听到了宣容喊停手的声音。
宣容道:“等等。”
底下的禁军随之收了鞭。
熬过这一遭的南泽看向宣容的眼神里充满了挑衅,就像是在嘲讽宣容不敢触怒陛下真把自己打死。
宣容视若无睹,而是眺望他处。
南泽当是陛下驾临顺着宣容的目光望去,殿门口没有他念着的陛下,只有他的贴身内侍思华。
蹑手蹑脚偷偷去找陛下搭救的思华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思华一阵寒栗,转动僵硬的脖颈看向座上帝后。
宣容朝思华勾了勾手,像招呼猫儿狗儿般召唤着思华。
几乎是一路爬过来的,思华跪伏在宣容脚畔不敢抬头,“殿下开恩,殿下开恩!”
宣容再次躬身,一手抓着思华起伏的胳膊,与其说是扶起,倒不如说是拎起。
思华站着,宣容坐着,宣容只好仰头看向思华。
哪料思华胆小,不小心对视上宣容一眼就吓破了胆再次跪了下去。
宣容也不想吓坏小孩子,发了善心不为难思华,就让思华这么跪着了。
像唠家常般,宣容朝思华开口道:“思管事这是要去哪?”
“奴......”说实话会死不说实话也是欺君大罪,思华支支吾吾半天,绕来绕去还是那句,“殿下开恩,奴知错了!”
“何错之有?”宣容实在想不明白思华错哪。
思华吓地神志不清,反复念叨着,“殿下开恩......”
宣容耐着性子听了数百遍思华求饶,听到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只会这一句话?”宣容好奇道。
磕头磕到模糊的思华闻声整个人如同被点了穴位般定在那一动不动。
宣容替思华认真思量了翻,“那要这舌头有什么用?”
虽说救主是出于做内侍的本职,但人性本就是自私的,为了救主子丢了自己的舌头,那是一辈子的噩梦。
思华悔不当初,“殿下,殿下奴知道错了,不该......”
宣容打断道:“不该去给陛下通风报信?”
宣容这话看似问的是思华,实则是说给南泽听的。
思华咬了咬唇,认下帝后所说他日后在琼安楼绝无好日子过,可若不认他的舌头就保不住。
就在思华左右为难之际,宣容出乎众人意料不责反夸道:“千金易得忠仆难觅,若不成全你,倒显得本殿不近人情。”
底下缓过一口气的南泽猜不透宣容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去吧。”宣容风轻云淡道。
向南泽尽忠的机会宣容给思华了,就看思华能不能担起这份重任。
南泽的目光也落在思华身上。
所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思华如今就是这个凡人,帝后连宠妃都打,何况他个区区内侍。
思华迟迟不动身,宣容都替南泽急,“还愣着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