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书吧

繁体版 简体版
趣书吧 > 美强惨修炼手册 > 第37章 所谓竹马

第37章 所谓竹马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他可能是要死了吧。

薄衫打满霜雪,成了冰凉粘手的铁块,盖在身上的稻草压根挡不住寒风的侵蚀。

今年可真冷啊,这是熬过的第几个冬天了?也罢,蝼蚁终究是扛不过巨轮的碾压。

又有零星的雪花飘下,昨夜明明刚下过。

昨夜的雪,是他见过最大的雪,也是最白的雪,那纯洁的厚度仿佛可以遮盖住一切。

一切肮脏,一切不堪,一切声息,一切不清不楚。

他努力想将身体蜷得紧些,却好像被粘在了地上,一动不能动,双眸中微弱的灵光渐渐淡了下去。

瑞雪兆丰年。

姜家院内、门前扫得干干净净,屋顶上积着厚厚的白,院里挂着银花的松枝还可见得昨夜下过的雪有多大。

“少爷您慢点。”

仆人追在后头为少年披上狐裘大氅,少年揉着发疼的太阳穴,守岁虽开心,熬夜引发的头疼倒也是真的。

昨儿姜家热闹得紧,元日饮酒的习惯,姜家自然也是有的。作为小辈的姜逊只有在这时候才能喝上一杯,觥筹交错间,满满的和谐气氛。

正值大年,街上处处张灯结彩,喜庆极了。然而天地一片白,朦朦胧胧地已经瞧不见远处的怀乐山。街上没太多人,许是刚过完除夕,都在家里团圆。

昨夜一场大雪,冷得很,姜逊身上的大氅跟没穿似的,他将怀里揣的屠苏酒裹得紧些,恐怕冻成冰,那人就喝不到了。

他在外面偷偷结识了一个人,不敢同家里讲。

姜家作为大兴城的富商,虽称不上富甲一方,倒也算有头有脸。姜逊是姜家独子,受万般宠爱,一众好友都是城里的富家弟子,他结识的这人实在是不敢被人知道。

姜逊左右瞧着没人才急步行到官口巷,他们常约在此。姜逊哆哆嗦嗦地站在巷口等了许久也不见人,眼瞅着白净的小花慢悠悠地起舞,又落了他一头,姜逊心想或许他这位小友回家过年了,但他不是说……

正要离开时,他无意瞥了眼巷口的胡同,便见里面黑咕隆咚地有团什么东西。搓着有些冻僵的手指,姜逊心里直打鼓,又忍不住好奇,于是一步作半步地蹭过去。

走近了才发现地上蜷缩个小小的身体,竟然是他寻的人。

这人穿的极其单薄,满身的补丁,似是个小丐模样。这会儿胳膊向里缩着,露出一小截的手臂,人若是醒着只怕轻轻一动就能看见胳膊肘。

姜逊小心翼翼地探过去手,冰冷的触感登时凉得他抖了两抖。

小丐的呼吸微弱但确确实实还有,姜逊低声轻唤:“小鹤,小鹤?”他的声音被冻得干巴巴,一时六神无主。

若是放着不管,小丐定是要冻死街头,若是带回家里去,自己必然会被娘亲好生骂上一顿。

盯着小丐染霜的眉毛好一会儿,姜逊咬咬牙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

五脏六腑像是冰雕的藏品,敲上去都能听个响儿。想大喊,喉咙堵了冰碴子似的,拼命也只能发出蚊子般的轻哼。

“小鹤,小鹤…….”

有人在唤他,他得回应,他想回应。

于是打了场激烈的战斗,终于勉强胜过了眼皮几分,视线得以见到一丝清明。

“承……谦?”

被唤作小鹤的少年吸了吸鼻子,他口干的厉害,嗓子眼像装了座燃烧的火山。他想用舌头润一下龟裂得如同久旱无雨的庄稼般丑陋的唇瓣,却条件反射地克制住了。

这一舔下去,舌头会被粘掉的。

他难受得不知如何是好,忽地,恰如久旱逢甘霖,嗓子眼的火一下子灭了,火山似乎都生出了花。

一碗温水,赛过玉饮琼浆。

嘴唇的干皮擦到碗边疼得小鹤肩膀打抖,但他完全顾不上了,他闭着眼贪婪地大口喝,直到呛得喘不上气来。

“别着急,有得是。”大掌轻抚着他单薄的后背。

小鹤猛地一顿,他恋恋不舍地移开唇瓣缓慢地抬起头,这一抬头正对上双写满怜悯的眼睛。他疑惑地看向姜逊,想要询问,却只能发出嘶哑的低咳。

“这是我爷爷。”

暖帐香炉,仆人在侧,连喝水的碗瞧上去都是上等的瓷器。小鹤终于明白了什么,他连眨了几下眼喃喃道:“太好了,你不是乞丐,太好了……”

姜逊低下头,愧疚感由心而生。

他与这小乞丐相识四月有余,他骗了他四月有余。

那日,他在街上见到个小丐,便觉得他与众不同。他虽与寻常乞丐无甚分别,但是身上却没有杂草更无熏人的臭味,整张小脸白净净的,倒像是普通人家的孩子穿着破烂的衣衫故意装出来的。

他玩心大起,把自己的锦衣弄脏蹲在小丐旁边跟着他乞讨,结果一天下来半个铜板都没讨到。那小丐倒是讨到了一个,买了个馒头,正要吃就见姜逊眼巴巴地望着他。那小丐想了想,将馒头分了一半给他,姜逊两口就吃掉了,继续盯着小丐,心道:这馒头怎么如此香?

小丐见状眨了眨眼,艰难地吞咽下口水,又将手中的半个馒头掰了大半个递给姜逊,剩下两个拇指盖那般大的一小块留给自己。

姜逊一口就吃光了,只觉得此等人间美味怎么都吃不够,但到底是没好意思再向那小丐讨最后的两口,他道了声谢就回了家。回到姜府硬是嚷嚷着要吃馒头,待做好了他只是闻上一闻便觉得不是味,到头来半口都未吃。这东西平日放在姜家都不见他能瞧上一眼,那小丐手里的与寻常馒头又哪里有什么分别。

第二日,姜逊与几个好友玩了小会儿就觉得无趣,又惦记着找那小丐。便找个由子溜了出去,见小丐坐在原处,他甚为高兴。凑过去寻思该同人家打个招呼,于是拍了拍那小丐的肩膀,不想这一拍小丐竟直接载倒在地上。姜逊吓得直接做了个屁股蹲儿,就见小丐脸色惨白地扶着墙又坐了起来。

“你怎么了?”

小丐捂着肚子,那双白瘦的手简直要陷进他单薄的腹中。

饿的?

姜逊从小衣食无忧,不知道一个人竟能够饿成这样。

他看了眼小丐空无一物的破碗,又想到他昨日许是将人家几天的粮食一并吃了去,吃完竟拍拍屁股直接走人。他今日不来,小丐若是就此饿死,他莫不是在冥冥之中造下了杀孽。

瞧着小丐又昏迷过去,姜逊赶忙去隔壁的巷子买了馒头、包子和一碗热面条,急匆匆地赶回来。只说是他遇见了好心人给买了吃的,分给小丐吃。

小丐眼里渐渐凝起了光,苍白的脸颊生出一抹淡粉,像贫瘠的土壤中奋力开出的花。眉眼弯弯,唇角弯弯,犹如清辉朗月,胜过旭日朝阳。

那笑容,姜逊怕是几辈子都忘不掉。

再之后,他知道了小丐的名字——小鹤,只是他再怎么问,小鹤都不肯告之他姓什么。

姜家老爷子本就乐善好施,见那小丐与姜逊不差两岁,又生得乖巧,便起了留下小丐养着的念头。

小丐在姜家住了两三日,缓和过来些,仆人又给他换了身干净衣服。

对于留下小丐这事儿,姜夫人自是百般不愿,为此还同姜家家主姜商大闹了一场。姜商虽不在意多个人吃饭,但那日他在小丐的身上看到了奴印,便心下介怀。

家族一大,人多嘴杂。下人都是看主子脸色的,姜夫人对小丐的不满姜家上下皆知,下人自然对小丐没甚好话听。

没了顾忌,下人嘴里也就没了遮掩。住了个把月,六七糟的话听得愈发多了,小丐倒也不傻,眼泪啪啪地掉在手上,赶忙用手背擦,唯恐被人瞧了去又多出些难听的话头。他手上攥着姜老爷子给他擦脸的那块帕子,舍不得弄湿。

他将洗净的帕子板板正正地折了几折,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轻拍下胸口,尔后缓缓地舒展四肢,似是披了件貂裘大氅,暖和到心里头。

回头看了眼姜家大宅,小丐揉了揉脸,勾起嘴角。

出发。

*

“咯咯呵呵呵呵……”

“哈哈哈哈哈呜呜呜……”

若是有人从半里小苑门口路过,定会吓得夹腿而逃。

半分狂笑,半分痴颠,喜悦掺杂酸楚。这哪里是人能发出的,怕不是关着个怪兽?

姜逊紧紧攥着被单,几欲撕烂。他面上湿得像刚被迎头泼了水,嘴角扯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脸都快搁不下它。

他反复做着这个梦。

小鹤离开姜家前的那段记忆,就像扎在他脑子里一样,生根发芽,长成苍天大树。

时间愈长愈发清晰,而小鹤走后的事情模糊得只剩下蔓延的大火。

他娘亲与爷爷因收养小鹤之事大吵,一气之下打翻了火盆。恰赶上大风呼啸,来了个火烧连营,好好的姜宅眨眼就落了架。

说来赶巧,姜逊出去寻小鹤躲过了一劫。老爷子和姜夫人都没逃出来,家主原本能避了这难,奈何回头去取留给姜逊的钱箱钥匙时,被烧透的梁板砸到了头,人直接没了。

家仆死得死,逃得逃,诺大的姜家就剩下棵桃树根。

再往后,姜逊就只记得他坐在门口,不停地哭,然后不停地骂那乞丐小鹤。

小鹤的眼眶红得似要滴下血来,眸子里的光慢慢地,慢慢地暗淡下去。

他明明才拉着他的手告诉他:你把我家当成你家。

他本就无家可归,偏害他无家可归。

姜逊被亲戚收留,寄人篱下难免遭遇冷嘲热讽,打小就备受娇宠的他只住了不到一年就偷摸跑了出去。身上的盘缠不多,再也不能像从前大手大脚地花销,他走了多远已经不清楚了,只记得一个大雨淋漓的午后,他又遇见了小鹤。

小鹤在角落伫足良久,见姜逊扯着衣袖遮住头就要冲进雨里,他一个箭步飞奔过去。

“啪啪啪”脚踏水洼声声入耳,如打在姜逊心头的鼓点。雨水飞溅,湿了布鞋,小鹤的呼吸轻若羽毛扫面,却如雷贯进姜逊的耳朵。

同时,一把不大的伞举过姜逊的头顶。

他高了些,姜逊想。

他右耳的小洞不见了,姜逊暗自疑惑。

他半个身子都湿透了,姜逊的眉头还没来得及拧起,就对上了小鹤的目光。

姜逊忙移开视线同时猛地往伞里靠,小鹤垂眸抿嘴向外挪,这下从头到脚全湿透了,眼睫毛都不例外。

小丐的头埋得更低了,像个仆人在给少爷撑伞。只是,仆人自然是不配与少爷同打一把伞的。他举着伞不言不语只管往前走,姜逊不吱声跟着他走。

那是座城郊废弃的破庙,布条子正同窗框子缠绵,一个扯破了前襟,一个支愣着骨架,风声作媒,战况激烈。日头想挤进来观战,碎了一地,碎片撒在草垫上,那上面躺着个人,还在喘气。

前夜姜逊也睡在草垫上,这会儿躺着的是小鹤。小鹤淋了个透心凉,起了烧。姜逊这才知道他自打离开姜家后便一直在生病,活着已是勉强,倒是不知何时认了个妹妹,也算有个伴儿陪他。

姜逊细细打量着破庙,吹风又挡风,漏雨能避雨。

甚好。

他们在破庙里生活了近三个月,这期间两人都很少同彼此讲话,只是小鹤那妹妹不知内情,当是有两个哥哥疼。

半破冰的契机便是聚才大会。

小鹤要去聚才大会,姜逊也要去。于是他们常在庙外拿着树杈子比比划划,摆着十足的练武人模样。

一日,姜逊练到兴头忽然感慨:“小时候听爷爷说……”

他说了半句不由得停下,眼眶发红,仍继续道:“有一处仙境,处处桃树,遍地生莲,树下埋尸骸,莲地生毒蛆,花瓣飘舞,烂蛆蠕动,清香与腐臭并存。传言倘若有人愿意给那毒蛆做养料,可换取人间百年安宁。”

小鹤听罢唇色瞬间白到透明,目光却灼灼如炬:“若这世间真的有那样的地方,碎我尸骨以滋养万物,那么我乐意前往。”

是啊,他乐意前往,所以多年后的法尊傅冼之身陨无往海。

一场大火过后的那么多年,少年们缠着心结互相依偎,一个拿出来系得时松时紧,一个按在胸口里任由它磨破自己的心脏。

所以姜逊反复痛苦,所以傅冼之熬尽心头血。

“傅冼之……”

半里小苑内室又传出咣咣的锤床声。

姜逊的双眼蒙着白条,身体扭曲成不可思议的姿势,嘴里不停地叨咕着。

“小鹤……冼之……”

也是,就算后来的傅冼之成为法尊又如何?他应该跟他道歉!是他,让他家破人亡的啊!是他,让他人鬼不是,任谁都能欺凌。

可是,他让他身中戮午,他又谅他做什么?

如今可好,傅冼之倒是一死了之。

他姜逊恨不得,爱不了,活活成了疯子。

姜逊偶有一瞬想:如果当年傅冼之冻死在街上呢?是不是那个衣衫褴褛的少年自此后便会毫无疑问地成为他的白月光?

他这么想着突然觉得自己真的肮脏无比恶毒非常。这么多年过去,姜逊已然摸不清自己心中所想,他把自己活成这幅模样,不敢再去看傅冼之一眼,现下他那么想见他,却再见不到了。

这些年,姜逊走到哪儿都能听到傅冼之的消息,听闻他平息了哪里的妖邪,听闻他又与谁谁并肩。

那些人怎能比他识得他早?却个个都比他与他更亲密无间,他心想若是当年他也死在那场大火里,是不是他姜逊就能成了傅冼之的朱砂痣,成了高高在上的傅法尊心底的念念不忘呢?

姜逊五指扣进胸口,几乎抠出血来。

可知道什么叫惊鸿一瞥?可知道什么叫意气风发?

姜逊见过,姜逊知道。

只是,他的眼被火红蒙住了,再也看不见那样的人了;他的路被风雪阻住了,再也遇不到那样的人了。

他困在自己铸造的牢笼,走不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继续正序w

中午十二点更,来不及就晚上九点更,如果有追更的宝子可以选择自己有空的时间来,笔芯~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1234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