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到家后，先给自己泡了一碗方便面，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她爸妈进来时，她吃的正香。

“你看她还有脸坐在这里吃？”

李琳轩走过去，“等着啊，我给你切点牛肉，再摊点鸡蛋皮。”凌霄连连点头。

楚爸也在餐桌前坐下，看着她将面吃完，说：“你爷爷终究是你爷爷，你今天太过分了。”

凌霄看看楚爸，起身去了厨房，“妈，我还想吃蒜香排骨。”

“行，我一会儿就做。”

凌霄将牛肉、荆芥鸡蛋皮和凉拌皮蛋端到桌子上，李琳轩又给她热了一杯红酒。原本可以好好享受美食的，偏偏楚爸又在唠叨：“爷爷再活也活不过你，你何必和他计较一言两语？”

凌霄不一会儿便把一盘儿牛肉吃完了，回道：“就因为他比我老，就能当众这么侮辱我？”

“无非是说了两句，怎么就侮辱了。你当众甩脸子，还不够让爷爷下不来台吗？等下吃完了去给爷爷道个歉，还有你小叔小婶，也都说两句好话，说你还年轻不懂事，让他们别放在心上。”

凌霄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起身把一个空杯子掼到地上，杯身摔得粉碎。

楚爸先是愣了一下，反应来后起身就给了凌霄一巴掌。“你出息了，长本事了！敢和我摔杯子摔碗！”

凌霄摸了摸脸颊，冷冷看了楚爸一眼，拉开椅子蹭蹭跑上楼去了。

“还敢冲我瞪眼，我今天非得教训她。”说着就要上楼去，被跑出来的李琳轩挡在面前。“你还没打够？”

楚世强很少见李琳轩面带怒色，如今看她横眉竖目，语气陡地和软下来，“你别管，是她太不像话了。”

“她不像话，你就像话吗？你爸爸就像话吗？”她言语激动起来，“我在那里做了三顿饭，凌霄却一顿都没有吃饱。”

“她自己不吃饱，和我爸有什么关系。”

“你眼里就是没你女儿是吗？她受委屈的时候你就看不到是吗？上次凌霄不过是多吃了几块鱼，就被你爸爸用筷子指着说，她这么大的人了，难道还和小时一样任他随便打骂吗？早上拜年的时候，她肯定是因为太饿了才吃了零食，磕头的时候没法说话，你爸把红包扔到地上什么意思？”

楚世强苍兀自解释道：“他年纪大了，手不稳也正常。”

“好，正常。那他在至诚女友面前提凌霄拿她钱的事，是什么意思？那时二十年前的事了，当初我把凌霄托给他照顾时，我是给了他足够的钱的，他却不给凌霄买一点零食，是，凌霄嘴馋，偷拿钱了。可他是不是已经惩罚过凌霄了？他把凌霄吊起来抽鞭子的时候，我说什么了？可他为什么每年都要把这件事拿出来说？”李琳轩血气上涌，两只眼睛被眼泪润得通红，“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他从来看不上凌霄。因为你不听他的安排，不去从政非要教音乐，他一辈子看不上你，又怎么会看得上你的孩子？还是个女孩子。他那么重男轻女，他连咱妈都看不上，又怎么看得上凌霄？他欺负你，你让我忍，他欺负凌霄，你还让我忍，你告诉我，忍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李琳轩本是江南女子，母亲是温婉娟秀的绣娘，父亲是受过高等教育的读书人，她继承了母亲心灵手巧和父亲的知书达理，自从嫁给楚世强，几乎没和家人大声争辩过什么，更没有像今天一样咄咄逼人过。楚世强被她问的无话可说，看着温柔娴静的妻子变得如此愤怒失态，既愧疚又心疼，一时无法自处，走过去想将李琳轩揽到怀里，却见她将脸别了过去，便只好低头道：“别说了，是我不好。”

一阵手机铃声打破了凝滞的气氛，是西子的视频电话。两人连忙收拾下心情，恢复成平时的轻松神态，问西子那边天气怎么样，今天在干什么，吃的还好不好。

西子说了几句，想起以往过年都是在家里过，今年却没能回去与家人团聚，忽然有些心酸，眼圈儿慢慢红了。楚爸也难过起来，不过仍微笑道：“等年后你要还不得闲，我们就去看你。没啥事，家里都好好的，你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我看你这几天都瘦了，是不是压力有些大？”

三人正说这话，凌霄拉着行李箱下楼穿堂出门去了，连视频那边的西子都看到了：“哎，凌霄拉个箱子干什么去？”李琳轩赶紧跑了过去，楚爸将镜头转了转，说，“不知道她又在干什么，没事，不用管她。”

“爸，你是不是又骂她了？”西子小心翼翼地问道。“没有，不用管她。”虽然这样说，可心里到底不放心，和西子又说了两句便先挂了，等他走到院子里时，凌霄已经发动了门口的车子，李琳轩在车窗外和她说着什么话。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爸这个人，脾气暴，爱面子，要威严，你能顺就顺着他点，何必要和他赌气呢？”

凌霄却不同意她妈的看法，噘嘴道：“我都顺他二十年了，凭什么还要顺着他，他刚打我的时候你也听见了，我看他这个样子，都是你把他惯的。”

“你这个孩子。”李琳轩听了她的话，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生出一丝赞赏，“谁能想到你小时候是个乖乖女呢？记得你上小学时，周末我要带你出去玩，都走到门口了，你爸一声咳嗽就把你吓住了，任凭我怎么说你也不出门了，待在家里练了一天钢琴。”听到门响的声音，“你爸出来了，你赶紧走吧。路上别开太快，到那儿给我打电话，住个几天就回来。”

凌霄“哦哦”答应着，掉转车头后，向她妈妈挥了挥手走了。

车子消失在街角后，楚爸还在伸着脖子张望，一边望一边问：“她去哪儿？”

“去我妈那儿。”李琳轩淡淡道，说完回屋去了，看都没看他。

次日是农历初二，李琳轩和楚爸去看望凌霄外婆张岫云，张岫云有三个孩子，除了李琳轩外，还有两个儿子，如今住是与她小儿子住在一起。

凌霄在她家家这里十分欢乐，和她表哥表姐的几个孩子玩得不亦乐乎，打枪，玩纸牌，扔沙包，抓子，投硬币，套圈，从早到晚不停歇。楚爸来的时候，她正指挥着小橙子和松儿俩小孩搬着大纸箱在楼梯铺滑梯，“等下铺好了，让小姨我先给你们示范一下。”还是她家家在门口喊，“凌霄，你爸妈来了。”

“知道啦。”她伸着脖子应了一声，却仍哈哈地铺滑梯，“还差一个纸箱，谁再去找找？”

李琳轩和楚爸在这儿住了一晚，第二天要走时，李琳轩问：“凌霄，要回去吗？”凌霄还没回答，她两岁多的侄子飞飞就抱紧她的腿，仰着脸嫩声嫩气道：“姑姥姥，小姑不走。小姑还要给我讲多多的故事呢，还要给小橙子搭纸房子，还要教松儿跳舞。”

“哎呦，你小姑都被你安排得明白了。”李琳轩捏捏飞飞的脸蛋儿，笑道：“什么是多多的故事呀？”

“就是多多被大风刮走了，然后遇到了稻草人，铁皮人和大狮子。”飞飞张开双臂形容着狮子的大，嘟着嘴努力地找词去形容，“小姑说狮子的身子有房子那么大！嘴巴里能装下我们所有人！”

一番话把在场的人都说乐了，李琳轩笑着对凌霄说：“讲故事可以，也要按照书上来，别太夸张啊。”

凌霄提着飞飞的胳膊将他抱到了怀里：“飞飞说了，书上说的不如我讲的好，他喜欢像房子一样大的狮子。”说着用额头去顶飞飞的额头，逗得飞飞咯咯直乐。

李琳轩看凌霄在她家家那开心，就也任她在那儿住着，只是楚爸心中不高兴，回去的路上自言自语道：“我倒要看看她要到什么时候才知道回来。”

在假期结束的前一天下午，凌霄才乐悠悠地开车回家，回到家里和她妈妈聊了一晚上。而楚爸坐在书房里看书，听得见客厅里嘻嘻哈哈的说笑声，却怎么也听不清具体内容。

次日上午，凌霄收拾好行李箱，拔掉充电器下了楼。李琳轩正往她书包里塞零食，见凌霄下来又冲书房喊：“世强，凌霄要走了。”

凌霄瞥向书房，没有一点动静。“我走管他什么事。”没想到书房的门却突然开了，楚世强绷着脸走出来，抓起桌上的钥匙，又拉起她的行李箱，一言不发地向门口走去。

李琳轩拉着凌霄的手跟了上去：“快走吧。”她本以为俩人这就可以和好了，谁知道一路上俩人谁都没有多说一句话，直到快到车站了，凌霄才开口：“等下你们不用下车，直接把我放到进站口处就行。”车开到入站处有些堵车，挪动得十分缓慢，凌霄想就地下车，“妈，我想在这里下。”李琳轩看着前方路况，说，“又不是我开车，你和我说也没用呀。”楚世强一心开车，像是没听到凌霄的话一样。凌霄看看她爸爸那张板正的脸，也不愿意服软，便放弃了这个念头。楚爸见凌霄竟然还不愿意搭理他，心中暗哼，到了入口处还没有停车的意思，这下看呆了凌霄，“哎，这不是到了吗？”想来肯定是老楚故意的，气道，“师傅，停车，师傅！”她拍着老楚的座椅。

楚爸这才缓缓停了车子：“这么长的路程估计得一百块。”

凌霄掏出钱包，抽出一张红票拍到座位上：“不用找了。”然后下车去拉行李。“你们俩呀。”李琳轩叹口气，下车去帮凌霄拿行李。

凌霄与李琳轩告别后，头也不回地入了站，检票上了车，在车上落座后，手里还握着刚才拿钱的那个钱包，钱包里放着一张照片，是他们一家四口的合照，她和西子站在前排笑着很开心，李琳轩勾着嘴角笑得优雅，唯独老楚是一副不苟言笑模样。“可气。”凌霄冲着照片嘀咕道，却慢慢儿红了眼眶。回去两周，挨了两次打，还冷战一周，这叫什么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