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凰走后，秦爸指着墙上的《丹桂双兔》，十分少见地发了火。“你还挂着这干啥！这就是你老大的聘礼。”

沈云芝蹭地跳过去，从墙上摘下画，摔到地上，原本想再踩两脚，但想了想，上次她李婶儿子来还说要出三百块买呢，不如先留着，她把画卷了卷，放到书架的最上层。

“还有，咱得赶紧把欠她的钱还上。”

沈云芝哼了一声：“还什么还！她把我闺女都掳走了，我还要还她钱？门都没有。”

“那可是十万，都可以当彩礼了。我看就是因为你把她的钱霍霍光了，她才这么明目张胆地过来。”

沈云芝瞪了眼：“放屁！我不借她的钱，她就不和老大好了？我把钱还给她，她就能离开老大了？你以为这是电视剧呢，我给她一百万她就能离开我女儿。你还没有看透问题的关键，关键是人家根本不缺钱。十万她说借就借，眼都不眨一下，你再看她平时打扮穿搭，有一件是普通寻常的衣服吗，她家有钱着呢。她就是想要我女儿，这个卑鄙可耻的楚凌霄，假意亲近我，骗取我的信任，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老大。”她越想越气，抓起沙发上的枕头打了起来，“我打死你，打死你！”

“你就是真打着人家也没用，拿主意还是你老大，她说定的事儿谁有办法？”

沈云芝气愤地将枕头扔到地上，“她不让我干这个，不让我干那个，怎么她自己就能胡来？”站起来便去翻箱倒柜，将藏起的骰子全找了出来，哗啦啦地摇了起来。

秦爸看她这样无奈摇头，叹口气出门散心去了。

直到下午沈家梁过来时，她仍然在玩骰子，秦爸也没有回来。

沈家梁进门后，沈云芝也不理他，兀自闭目摇骰子，时不时听着声音。

“呵！五气朝元，老姐可以啊！”沈家梁原本是夸赞她的，谁知她横眉立目道，“滚。”

沈家梁觉得十分冤枉：“姐，我哪点得罪你了？我这才刚进门，”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机，“你的手机还来得及给你呐。”

沈云芝看到手机神情一顿，怒气消了一半，不过仍是硬气地扭过头去：“前几天我要你不给，现在给我我不要。”

沈家梁苦笑，前几天沈云芝确实是给他要新手机来着。

当时。

沈云芝：“没有手机都没法看新闻了，而且，现在处处都要看健康码和行程码，没有了智能手机，什么马也没有了，哪里也去不了，上次去商场还被人拦在外面了。”

沈家梁：“买菜什么的都是姐夫的事情，你就在家里享福好了，你又不去工作，成天出去干什么呢，再说这阵子城里疫情又严重了。”

“城里疫情严重你还往我这跑！”沈云芝立刻拉下来脸，将沈家梁嘴里的黄瓜一把拽出来，仍到桌子上，“来吃我的喝我的，还说我。我不工作就不能出去啦？这是什么道理？我在家我干什么呀？又不能打牌，又连个手机都没有，你想让我在家闷死啊。”

“那不是还有电视吗，你看看，这电视什么节目没有？”沈家梁说着拿起遥控器给她换着台展示，“看电视不好吗，而且你也可以做点家务，我看晚上你们这也有跳广场舞的，你带着姐夫锻炼锻炼不好吗。”

“一跳广场舞就老了，我才不跳，你姐我还正是大好年华，我每天打扮着这么漂亮，喔，就窝在家里啊。”

“哎，你可别这样说，现在广场舞在大学生里可流行了。谁也没让你不出门啊？再说了，你可以不用打扮得这么漂亮嘛。”

当时沈家梁一来是心里也有气，气这个姐姐不长记性，二来也是阿凰嘱咐过他，不许惯着她。而今天之所以来送手机，一来是气消了，二来是阿凰安排的，三来是他听说阿凰摊牌的事了，担心老姐的精神状况。

“国家反诈中心也给你安装注册好了，以后你要是缺钱了，就和我说，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不要走什么弯路。”沈家梁对于这个姐姐也是十分无奈，平时也不知道和她说了多少次，不要随便在网上玩牌，她全当耳旁风，真出了事儿又不能说她什么。阿凰原本是说让他给买个老年机送过来，可他到底从她手里将手机要了回来。

沈云芝不情不愿地接过手机，撂到一边，仍是摆着脸。“你今天到底为什么来的？是老大派你来指责我的？”

“哪儿能啊，”沈家梁笑着拿起手机，“指责你还会给你送手机啊，你看她还给你转了五千块钱呢。”

“我稀罕她的钱？”嘴上这样说着，看着到账的钱她还是有一丝开心，不过这丝开心转瞬即逝，她又将手机扔到一边，斜着沈家梁，“你早就知道楚凌霄喜欢老大是不是？”

沈家梁故作惊讶：“什么？楚凌霄喜欢阿凰？”

沈云芝捶他一拳头：“你少给我来这一套！那楚凌霄成天和你们住在一起，你能不知道她俩的事儿，老大什么事儿瞒过你？你还糊弄我。”沈家梁无法装下去，在她的逼问下，只好挑拣着一些事实告诉她，又开解她几句，谁知不开解还罢了，一开解她又来气了。

“我对她没有什么要求，不指望她挣多少钱，多么有出息。就是想看她成个家，有个孩子，怎么了？我错了吗？现在想想，她要是没和刘哲离婚就好了，刘哲，我想起来了，她和刘哲本来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分居了呢？现在看来就是楚凌霄！肯定是她拨弄是非，挑拨离间，生生的拆散他们两个人。弄得老大对男人心灰意冷，她又趁虚而入，这叫什么——渔翁之利！真是卑鄙无耻。”她恨恨捶着沙发。

沈家梁想想，这样说楚凌霄倒也真没冤枉她。

“我还没有说她什么，她就扯出当年我把她送到美国的事情，拿这个来堵我的话。她怎么能这么对我！她不好受，她放不下，难道我就好受吗？如果有别的办法我会把她送出去吗？我自己的孩子我不心疼吗？她们在这个时代知道我们当时多难吗，今年开放的三孩政策在当时我们都不敢想的呀，‘宁可血流成河，不准超生一个’，你想想当时有多残酷，有了秦凰后，我们也做结扎了，可我还是怀上了，这种几率小的事件被我们赶上了，这能怪我们吗？真要怪也得怪她爸那个死东西。我也想过去打掉，可我就是不舍的，我凭什么打掉，是我自己怀的孩子。”沈云芝想起以前遭过的难，呜呜哭了起来。

当年她这边一显肚子，那边就要把老大送走，走的时候骗她是去找外公玩，看老大欢喜地坐上车，冲自己摇着小手说再见，她心里跟磨碾得一样，将人送走后，她摸着老大的相片以泪洗面，听说老大在那边哭着绝食要回家，更是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就算我对不起她，她在外这么多年从不愿意接我的电话，这还没有报复够吗？这么些年她对我吆三喝四，吆五喝六，使什么气指——”

沈家梁在旁边补充道：“颐指气使。”

“不就是因为觉得我对不起她吗？但是你摸着良心说句公道话，我有多对不起她？我没有生她吗？我没有养她吗？难道她一生下来就长大五岁了？我没有关心她爱护她吗？怀她的时候，我吐得都吃不下去饭，没睡过一天好觉，折腾几个月，赶到三伏天生产，那么大热的天，没有空调，也没有一个人在身边，我本来就没有婆婆，老大他爸到外地出差也没有赶回来，当时好巧不巧又赶上你高烧不退，咱妈都以为你得了脑炎，一直守着你，后来还是她李婶过来陪的我，我生了一天多才把她生下来啊，热得我几次晕过去，如果那时候我难产死了，她还有机会这样对我吗？”沈云芝越说越心酸，眼泪直往下淌，弄得沈家梁眼圈也红了，他还没有见过老姐哭成这个样子，也从来没有听过她提起这些陈年旧事。

“养她的时候，她所有的衣服鞋子哪一样不是我自己动手做的，屎布尿布哪一件不是我给洗的？她爸什么也不管，她当我把她看大是容易的？她不怀孕不知道怀孕的苦，不生孩子不知道我的艰难，她总觉得我这个妈当的不好，总喜欢拿我和别人的妈比，可是我拿她和别人的孩子比过吗······”

秦爸在外头逛饿了，转回家来见沈云芝还在抹眼泪，觉得十分没出息。“孩子都是讨债的，记住，讨债的，哭有什么用。”又问，“做饭了没有？”

“吃你的大头鬼！”沈云芝冲他呸道。

沈家梁连忙安抚着沈云芝的情绪：“姐，又不是天塌了，再大的事儿也得吃饭不是，再说了，眼看阿枫定亲的日子就要到了，你还得养足精神呢准备当准婆婆呢。”说着围上围裙，“今天我给你们露一手。”

提起秦枫，沈云芝才来了精神。“对啊，我还有小枫。我权当没有生过女儿，我就只有小枫这一个孩子，我后半生就看着小枫过了。”

等到沈家梁把饭菜做好了，却又找不到沈云芝的身影了，秦爸摆摆手：“在房间里给妈哭诉呢。”说完兀自坐下来吃饭。沈家梁推开房门，果见她正和俞秀桂视频，“我是造的什么孽啊，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女儿养成这样我该怎么办呀？”

那边的俞秀桂倒是十分平静。“儿孙自有儿孙福。她们孩子的事要管它干什么，你享你清福不就好了，再说阿凰这事儿又不是犯罪，你何必伤心呢？原先我只怕她自己一个人孤独，现在好了，也找到伴了，虽然不能生孩子，但到底也是个伴啊，照阿凰的性子，要是她真的不找了，你也不能怎么样是不是？要是那样更有你操心的。况且，凌霄那个孩子，我们原来也都是喜欢的，要是真能成为我们家里人，也是件好事，那孩子的模样和性格，你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她要是走，我打着灯笼送她走。”

俞秀桂笑了，“你呀，老封建。”她眼神好，看到了后面的沈家梁，“那不是家梁吗，家梁在你那儿我就放心了。”

家梁凑到屏幕前。“妈，你快劝劝我姐吧，哭了半下午了。”

“这才哪儿到哪儿，她俩只不过是谈恋爱而已，最后能不能在一起还不一定呢，即便是她们想要一直好，说不定凌霄那边也不愿意呢，我和她那边的外婆见过面，从她话里我猜那边的爸爸是个严肃死板的人，最是接受不了新事物，恐怕到时候就算你接受凌霄了，那边都不会接受阿凰。”

沈云芝竖起了眼睛：“嗨，他们还挑呢！可是她们死缠着我们的，我们老大哪一点而配不上她们？哪一点比别人差？论长相，咱家的孩子就没有差的，论能力，老大一人顶得上十个，”

沈家梁忍不住笑了，冲俞秀桂摆手挂断了电话，然后拉着沈云芝去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