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只要楚凌霄不更进一步，秦凰都还是可以接受的，两人完全可以安然无恙地相处，可楚凌霄偏偏要不停试探。

“你忍心我在苍老孤单中死去，或许像张爱玲一样，死在公寓里好多天才被人发现，那时候浑身都生蛆了。”楚凌霄放下书本问，这几个周末她都是和秦凰一起读书。

秦凰白她一眼：“如果你先死了，我会给你送终，在生蛆之前把你火化掉。”

凌霄不满地问：“是不是让你哭的人，你才会上心？像我这样只想着讨好你的人，你只会觉得我下贱。”

这话从何说起啊。

秦凰翻个白眼，虽然一心想让她走，但是也不想让她走得太过卑微。“什么哭不哭？你什么时候见我哭过？”

“离婚那天，我看见你和老师抱在一起，两个人都哭了。”

秦凰不想提旧事，淡淡道：“就那一次。”

“还有去年秋天，你来学校找老师，回去的时候边走边哭，当时我就站在楼上窗边，全看到了。”

还有这事？秦凰快速想了一下，应该是知道刘哲前妻怀孕那次，她去问刘哲那是不是他的孩子，刘哲说是。往事不堪回首，秦凰冷冷地说：“你看错了。”

“怎会看错？”楚凌霄反驳道，“你哭得厉害，走到湖边就走不动，挨一排珊瑚树坐下了，你后来用的那包纸巾就是我趁你不备放到旁边的。”当时为了不惹秦凰生疑，她还特地将纸巾抽成半包，显出是有人不小心落下的样子。

竟然全被这丫头看到了，真是——

“你是变态吗？还玩跟踪。”秦凰怒道。

“我只是担心你，才——”话没说完，被秦凰截断。“担心我什么？担心我跳湖吗？你想得也太多。”

楚凌霄又气又委屈，一时说不出话来。

秦凰看见楚凌霄这样，怕她一会儿又要翻出什么旧事来，索性来个痛快的。“如果不是你，可能我也不会离婚，现在过得好好的。”

“你怨我？”

“话说成这样，其中的意思你自己去猜吧。”

“好。都怪我行了吧！我错了行了吧。我不碍你的眼了。”

“这一次走，可不会再来了吧？”秦凰悠悠问。

咬牙斜着秦凰，眼眶都红了。“不来了。再也不来了。”

走了几步还折回来重复道：“我真去孤独终老了，不再来找你了，再也不来找你了。”

“知道了知道了。”秦凰飞快地敲着键盘，头都未抬，“再也不来了。”

正是五月份的傍晚，心烦意燥的时候，虽然太阳落了下去，心中的烦躁却是没能消减。

“呦阿姨的东西掉了，捡起来，给阿姨。”

那是一个穿着黄色花裙子的小女孩，头上扎满了五颜六色的小辫子，胖乎乎的圆脸，水亮的大眼睛，她迈着轻盈的小步子，将手中的蝴蝶挂件举得高高的递给秦凰。

这用水晶彩线编织成的蝴蝶挂件是楚凌霄硬要送秦凰的生日礼物，秦凰随意把它系到了手提包上，今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到了地上。她蹲下身，看着眼前的小女孩，微笑的眼睛忽然湿了，她轻轻伸手接过挂件，柔和的目光里充满爱怜，“谢谢你。你的头发谁给你扎的呀？可太漂亮了。”

“妈妈。”女孩儿指了指身后的女人，同时迈着小腿跑回去身边伸手抱住了她妈妈的大腿。

秦凰站起来向女人点头示意，“有两岁半了吧？”

“对，两岁八个月。”女人摸了摸小女孩儿的头，“走哪跟到哪儿。”

“正是粘人的时候。”秦凰笑着又看了看女孩儿。

母女俩走出了好远，她才收回目光继续向前走，旁边的车道上川流不息，奔驰而行的车辆剪影般一道道闪过，这么多年来，这熙攘的街道一如从前，与飞驰的时光相互交织，而自己也一如从前，始终孤独。

路边的一只大猫从围墙跟钻出来，身后跟着一只小奶猫呢，两只猫沿着墙根走了一会儿，大猫带着小猫又跳入了围墙里，大概是回家了吧。她愣愣地看着，手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在了小腹上——

如果她也能有个孩子该多好啊，她肯定会好好地带着她，绝对不像爸妈一样从小对自己不管不问。

她拖着步子回到家门口时，看到楚凌霄正在门上倚着玩手机。

“大人！”楚凌霄放下手机，跳到她身边来。

不知道是谁说再也不来了，刚过了一周而已，这人记忆怎么就这么浅呢！她用钥匙将门锁拧得啪啪响：“你能不能不要在我眼前晃悠，这几天烦得紧。”推开门，提包往桌上一放，脱掉大衣挂到衣钩上，偏偏钩子突然不经重“砰”的一声掉落，上面的衣服也散到地上。

没一件事顺心。

她回头扫一眼地上的衣服，也不去捡，只是闭上眼睛默了一会儿，才回身走到茶几旁倒水。

缠着秦凰的这小两年，楚凌霄别的没学会，察言观色的本事练得一流——很明显，大人心情很不好。她懂事地轻轻关上身后的门，静静地将地上的衣服捡起来，掸掸上面的灰尘，叠好放到旁边的桌子上，又将失去粘性的挂钩放入垃圾桶里，然后无声地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看着秦凰喝完水走近了卧室，听着卧室的门被砰的一声关上。

刘哲从这里搬走之后，房间就几乎变了个样子，楚凌霄观察四周，墙上没有了结婚照，桌上没有了那对蓝色水晶海豚摆件，窗帘、桌布、沙发罩都换了，连茶几上果盘都重新换了新的。

她从朋友圈得知老师的女儿出生了，她觉得秦凰看到那条朋友圈肯定会伤心的，所以就跑了过来看看，至于一周前下定的决定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她看着屋里长久没有动静，猜测秦凰一定是太累了睡了。

屋中光线逐渐稀薄，慢慢儿地她歪到沙发上也睡着了，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被秦凰推醒了。

“怎么还在？”秦凰打开客厅的灯，房间里顿时明亮起来。

楚凌霄揉了揉眼睛，语气中还带着刚睡醒的慵懒：“等你去吃饭。”

“等我干什么？赶紧回去。”秦凰走到窗外看了看天，月光清冷地挂在天际，已是入夜了。

楚凌霄醒了醒神，起身从壶里到了半杯水，走过去递给秦凰：“我们一起出去吃个饭吧？”

“我不吃。”

“那怎么行，会饿的。”

这人怎么那么烦。秦凰回身看了看楚凌霄，伸手打翻水杯，她的面目也骤然变得冰冷，“回去。”

楚凌霄被撒出来的水泼了一胸口，衬衫和里面的内衣都湿透了，身体的轮廓变得若隐若现。

她不知道秦凰为什么突然发火，这是痴愣愣地站着，任胸口的水顺着肌肤流下去，凉水将她的心也浸得凉凉的，她的眼眶有些发红：“我只想和你吃个饭。”

“你是不是每天都活在梦里啊，能不能清醒一点？”秦凰猛地抓住楚凌霄的胳膊，将她带到窗边，“你看看外面，好好看一看，这是真实世界，三维的世界，不是你幻想出来的二次元。在这个世界，一个要结婚生子的正常女人，不可能会接受另一个女人的。所以，你成天来找我干什么？我要重复多少遍你才能明白，不可能就是不可能。请你走，请你永远离开，别再来烦我。”

秦凰激动之下手上没有轻重，楚凌霄被她拽得生疼，但她只是皱着眉头忍着，没有一点反抗，只是等秦凰骂完了，才用十分委屈的语气说：“你弄疼我了。”

总是这样，一看见她这样难受的模样，就会于心不忍，秦凰有些恨恨地放开手，转身走回到客厅中央。“回去吧。”

楚凌霄直直地看着秦凰的背影，说：“我不回去。”声音不大却十分坚定。

秦凰摸着额头，气愤中带着无奈：“你到底要怎么样？”

“我想你给我一个肩膀，我想靠着你依赖着你。哪怕是暂时的也行。你这么有能力这么有钱，就包养我几年不行吗？我也没有说要你和我永远在一起，等你找到喜欢的男人，我就走，你还是可以结婚生孩子，反正你现在还年轻。”

秦凰瞥着楚凌霄，那人仍然站在窗户边上，她的身后闪着几点寂寥的灯光。明明可以做太阳，偏偏要选择卑微，为什么非要自甘下贱？

“楚凌霄，你有没有一点尊严？”

楚凌霄摇摇头，问话的声音已然带上了哭腔：“真的不能包养我几年吗？你去别的地方就再也找不到我这样的了。”

真的荒唐，秦凰彻底没了耐心，她喊道：“滚。”

楚凌霄不甘心，她走到秦凰身边，问：“分明你也孤单，也想找个伴不是吗？”

秦凰蔑笑了一声：“我一点都不孤单。”

“不孤单为什么那么想要孩子？”

一句话戳中秦凰痛处，她愤道：“谁给你说我想要孩子了！”

“不想要孩子为什么今天这么难过？”楚凌霄偏偏咄咄逼人。

“滚，滚出去！”秦凰再也受不了，一把拽住楚凌霄的胳膊，不管她如何挣扎，就硬生生地将她拖到门外，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再让我看到你，我就打死你。”秦凰失控地威吓道。

楚凌霄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到底没有敢敲门。

屋里的秦凰“唰”地拉上了窗帘，世界重新归于安静，灯光静幽幽地照着秦凰疲惫的脸庞，刚才的争吵仿佛耗尽了她的精力，她倒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大概可能永远也回不去了。

楚凌霄站在楼下望着被窗帘挡住的窗户，被秦凰赶出门时忍住的眼泪，此时一行一行地流下来，难道真的如秦凰所说的那样，她一直都活在自己梦里吗？可是怎么会有那么真实的梦？她摸着自己湿漉漉的胸口，想起去年冬天的那天晚上。

那时候她还没有表明心意，秦凰待她还是非常非常好的。那天她也是在门口等秦凰回来，一直等到很晚，秦凰才一身酒气地晃回来，她将秦凰扶回屋里躺下，脱鞋、端茶、擦脸，细心照料她，之后守在床边生怕她吐了或者渴了。那段时间秦凰非常难过，她的丈夫让前妻有了身孕，这意味她刚刚经营的两年婚姻彻底破裂了。

她是在19年秋天遇见的秦凰，在那天之前，她一直以为老师的那个前妻是她的师母，因为见过那个女人去学院给老师送吃的，所以她当着秦凰的面，亲切地喊那个女人为“师母”，因为自己的冒失，秦凰和老师恼了好多天的不愉快，不过俩人的关系还很牢靠的。年底疫情开始后，她被困在南城回不去家，老师将她接到家里过年，她见证过俩人恩爱的场面。

两人关系的恶化发生在年后的春天，老师那个前妻的妈妈生了重病，疫情的险峻使得就医十分困难，她哭着向老师求助，秦凰让刘哲去了。后来那个女人的妈妈还是去世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过度悲痛，她对老师的依赖更加强烈了，以前也只是对老师偷摸的问候，后来就直接光明正大的索取关怀。

老师心软，经常难以拒绝，一个月里要往那边跑三四次，有时还瞒着秦凰去。

她知道那个女人就是在抢人，她就是抓住了老师的心软，所以要放手一搏。

其实，她那时就应该站出来帮秦凰出谋划策的，但是，她没有。

而秦凰，则选择了让老师自己选择，她太过高傲了，不仅没有想办法拉住老师，反而在老师一再道歉的情况下，仍执意地要与老师分居一段时间。

结果是刚分居了几个月，那个女人就怀上了。

事至此，秦凰则无路可走了。

她坐在床边看着秦凰，心中觉得愧疚，秦凰一直对她很好的，从第一次见面其就对她很好了，但是除了愧疚外，更多是心疼和喜欢。她虽然是刘哲的学生，但是她觉得刘哲配不上秦凰这样好的人，他无法给秦凰真正的爱。

她从来没见过像秦凰这样的女人，身上有男人的血气方刚，也有女人的柔情似水，是那样的强大独立而与众不同。她老师不懂得珍惜秦凰的美。

邪念就是在一瞬间产生的。

她俯下身在秦凰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吻的瞬间，像是被什么击中一般，她浑身都不由自主地轻颤起来，鬼使神差地，她含住了秦凰的嘴唇，从未体味过的柔软让她失去了理智。秦凰醉得神志不清，唇齿被人勾着，便凭着本能的欲望回应起来。

秦凰一定是喝得太多了，她不应该趁人之危，她应该停下来，停下来，赶紧走开。

可是，她停不下来，她控制不住自己。

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爬上了床，吻着吻着，就颤颤巍巍解开了自己的内衣，抓起秦凰的手覆到了自己身上，而身体也一点一点挨到了秦凰身上。等到秦凰在迷迷糊糊中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已经脱得什么都没有了。

秦凰狠狠地甩了她一个巴掌，她捂着脸坐了起来，大脑一片空白，几乎喘不过气来。而秦凰震惊地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地吼出来一个字，“滚。”

她抱起衣服踉跄地跑出房间，觉得一切都完了，她没有脸再面对秦凰了，可是，她不能就这样落荒而逃，她要等秦凰清醒后给她道歉。

她一夜未眠地等着天亮，结果秦凰起床后，对她的态度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她试探地问了两句，才知道秦凰喝醉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一夜是她离失去秦凰最近的一次。

当时秦凰也让她“滚”，可是当时她醉了，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