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凰平时总是说楚凌霄百无一用，但对她哄人开心的技巧却不得不服。

她先是讨好了张大爷，后来又和干活的大婶大娘们打成一片，这还不算，这天秦凰外婆从亲戚家回来，见楚凌霄的第一面就喜欢的不得了。

“这个白玉样的孩子是谁呀？”秦凰外婆一进门就指着楚凌霄问。

“刘哲的学生，经常到我们家里蹭饭，我说要回家采茶，她也非要跟过来玩玩。”

秦凰介绍完，跟在后面拎东西的刘哲又补充道：“外婆，她聪明又勤快，您闲了可以找她聊天解闷。”

楚凌霄记得秦凰说过她有个外婆，“我外婆不喜欢城里，一直待在乡下，经常去和姨姥姥住。老人家特立独行得很，身体也很扎实。”她想起秦凰曾经说过的话，知道这就是那个外婆了。楚凌霄见她精神矍铄，一头短发梳得整整齐齐，穿着一身蓝灰色的衣裤，这么大岁数的人，却一点儿不弯腰弓背，心中很是赞叹。既然是秦凰的外婆，自然也是她的外婆，楚凌霄十分自来熟地凑到老人家身边去了。

“外婆，你面容这么好，年轻时一定是个大美人！”

人哪有不喜欢夸赞的，况且秦凰外婆本来就喜欢开朗活泼的人，见楚凌霄这样说，十分开心地笑了，“我年轻时确实长得好，不过啊，和你比还是差点。”

“我不信，我能看看您年轻时候的照片吗？”

“可以啊可以，走，跟我进屋，我给你找找。”外婆拉起楚凌霄的手往屋里走去。

“哎，楚凌霄，该去采茶了。”秦凰叫住楚凌霄，还真没有见过这么自来熟的人。

“嗷~”楚凌霄笑着对外婆说，“外婆，我先去干活了，干完活再来看啊！”她刚转身就看见在门口乱转的一只大黑狗，还张着嘴吐舌头，“啊！”她吓得直往秦凰身边钻，“狗，狗！”

“当然是狗，不然还能是猫啊。”秦凰轻轻推开她，这也值得大呼小叫。

“谁家的，她是不是疯狗啊？”她记得疯狗会张嘴吐舌的。

“这是我的黑皮，应该是渴坏了。”外婆说着，走到洗头池旁，将上面的半盆水放到地上，“黑皮！”她喊了一声，黑皮立刻跑了过去，低头狂喝起水来，一边喝一边欢快地摇着尾巴。

楚凌霄这才慢慢地舒了一口气，她见黑皮这么大个却如此乖巧，忍不住走上前去问：“外婆，我能摸一摸他吗？”

“你摸他干什么，干活去吧。”秦凰催道。

真是一点懒也不能偷呀，楚凌霄只好去背竹篓，走前还不忘与众人打招呼，“外婆，大爷，老师，大人，我去了。”

外婆看着楚凌霄离去的背影，然后摸了摸黑皮的头，笑着对秦凰说：“这孩子挺好，你对她不要这么严厉。平时管刘哲还管的不够吗？”

秦凰还没有告诉外婆她要和刘哲离婚的事，听了这话，只是笑了笑，倒是一旁的张大爷一声不吭地出门忙去了。

直到当天午饭过后，秦凰刘哲两个人才将离婚的事给外婆说了。

秦凰外婆俞秀桂是见过世面的人，很有自己的主意，当年改革开放初期，她全力支持秦凰外公沈望平下海经商，沈望平致富发家后，执意移居美国，她却不愿意去，一人带着女儿和小儿子在国内生活。后来沈望平在美国组建了家庭，她也不哭不闹，办了财产交割，仍是平静乐和地和儿女生活。

正是因为是过来人，她对儿孙们的婚事一向很包容，小儿子过了四十岁还没有娶妻，她也不急不催，孩子早就大了，有自己的主意。当初秦凰嫁给刘哲时，为着刘哲是个二婚，家里人都不同意，秦凰妈妈哭闹了两三个月，还是她出面安抚了下来。

谁知道如今却发生了这样的事！

“我三个孩子，最后只有了这一个外甥女，她想干什么我都尽量顺着。当初她要嫁给你，你以为我们家赞成吗？我们有模有样又能干，要什么样的人没有，何必要和一个二婚过日子！我们是看她实在喜欢你，她这么一个要强的人，为了你的事又哭又求，我们心疼啊，才不能不同意。后来看你为人老实，我们才放心下来。没有想到啊，你现在竟然做出这样的事！你和你那前妻都离了几年，怎么还能混到一起？你还让她怀孕了！”俞秀桂站起身来指着刘哲的鼻子，她气得声音都颤抖起来，“刘哲，你拍着胸口想一想，阿凰对你不好吗？我们家对你不好吗？做人不能那么不讲良心，不能那么无耻啊！”

秦凰连忙去扶着外婆坐下，“外婆，你别生气，别生气！”

刘哲一脸愧疚地站在一边，一步错步步错，事到如今无法回头，就是念着这几年秦凰和秦凰家里人的好，他才非要过来这一趟，本是他错了，主要是秦凰家里人，无论谁冲他发火生气，都是应该的。

“外婆，不能全怪他，是我们不合适，他对得起我。”秦凰有些哽咽，一面抚着外婆的背，一面重复说，“他对得起我。”

“你，你这孩子！”俞秀桂又生气又心疼地说，“他在外面乱搞就是对得起你？”

秦凰收住要流出的眼泪，调整了一下心绪，尽量平静地说：“你又不是不知道，结婚以后，家里的大事小事都是他在做，但是我工作忙，很少陪他。他前妻有难处找他借钱、找他帮忙，他都是告诉了我的，都是我让他去的。后来，也是因为我太高傲，发现他和前妻见面后，硬要和他分居的，他哀求了好多次，是我太冷漠。孩子也是分居期间才怀的。”

“一开始他就不应该和前妻见面。”外婆指着刘哲说，“分居怎么了，分居就能让别人怀孕了吗？”

“外婆，他的痛苦不比我少。”秦凰背过身去，声音低了下去，“不然他又何必过来这一趟呢。缘分总有尽头，早点结束也好。”

刘哲看着秦凰的侧脸，心中五味杂陈，忍不住走上前去，又不得不退了两步，欲说还休，最后只是从桌上抽了两张餐巾纸递了过去。

“你爸妈都知道了？”俞秀桂问。

“告诉他们了，我们不想瞒你，他也想亲自过来交待一下。”秦凰回答。

俞秀桂看看秦凰又看看刘哲，俩人的神情都是一样的痛苦，她还能怎么办？骂也骂过了，还是放狗咬他不成，真要是放狗咬，阿凰还不得第一个护着。她重重地叹口气，还是出门透透气罢。

她走到茶山上四处看了看，满目苍翠的茶树使人舒缓不少，只是还不畅快。

“外婆！外婆！”一个声音从山上响起来，“这里。”

俞秀桂环视四周，原来是那个叫楚凌霄孩子正冲她挥手，这孩子的嗓音可真响亮，声音可真欢快，听得人心敞亮。

楚凌霄很快跑了过来，不过看见她身后的黑皮就立住了脚，笑嘻嘻地说：“外婆，你出来散步啊？”

她一边弯腰摸了摸黑皮的头，一边招手示意楚凌霄走近，“你来，它不咬。”

楚凌霄走近了两步，笑着又停下了。

她托了托黑皮的下巴，黑皮的尾巴摇得更欢了，她又招手：“来呀，没事。”

楚凌霄又走近了两步。

“来，来。”就像是教幼童写字的师长，她十分耐心地引导着。

楚凌霄看着黑皮圆溜溜的大眼睛，慢慢走到了它面前，蹲下身细细看着眼前的家伙，黑色的鼻头，黑色的眼睛，眼角上方却有两点黄褐色毛，像唐代仕女画的蛾翅眉，十分可爱！她伸出手想摸一摸，但是又有些怯，从小他爸就不让她碰小动物，所以她还从没有和小狗玩过呢。

“没事，你摸。”俞秀桂在一旁鼓励她。

她冲俞秀桂笑笑，然后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向那一小撮眉毛靠近，没有等她摸上去，黑皮像是等不及了似的，一抬嘴巴用鼻子碰了碰她的手指。

她立刻呵呵地笑了，彻底放下心来，将手掌覆到黑皮的额上，真是又软又有温度！摸了一会儿，黑皮十分温顺地坐下了，楚凌霄开心到忘乎所以，屈身跪地拥住了黑皮，像是抱住了一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一样。

黑皮对楚凌霄好像也很满意，从喉头发出舒服的咕哝声。

俞秀桂乐呵呵地拍了拍楚凌霄的背：“黑皮很喜欢你啊。”

楚凌霄将脸贴到黑皮脖子上，一脸幸福地抚摸着黑皮的脊背，赞叹道：“外婆你把这狗养的真好，真好呀！”

“呦，你俩这是一见如故啊。”

秦凰担心外婆一直生气，就出来看看，结果刚到茶山，就看到楚凌霄与狗相拥这其乐融融的一幕，外婆站在旁边，一脸的舒展。真不知道楚凌霄有什么本事，怎么还就人见人爱，狗见狗嗨呢。

楚凌霄从狗毛里抬起脸，欢喜地对秦凰说：“大人，来抱抱这个狗，好治愈，闭上眼睛一切烦恼都没有了。”

秦凰开玩笑说：“那好啊，你嫁给他好了，正好还可以一直给我家摘茶。”

俞秀桂打断秦凰的话：“这孩子，胡说什么呢！凌霄你别听她乱说啊。”

楚凌霄一点儿也不生气，她与黑皮分开，一边摸着黑皮身上油亮的毛发，一边直直地看向秦凰，眼中带着深深的笑意。

秦凰看着她的笑忽然警觉起来，因为这笑容既非纯真，也非讨好，而是含有几分难以言说的满足。这人不会又想歪了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