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给了，你为什么不给？”少年重复了一遍，“你看起来可比他有钱多了。”

为了确定自己没有误解少年的意思，穆钱再次确认：“你说让我给什么？”

“发冠，腰带，玉佩，”少年指着他身上的饰品，“你身上值钱的东西这么多，随便给什么都行。”

“不是……”穆钱捂了捂嘴，又摸了摸头，此刻的心情，就好比被人强塞了五百块的切糕一样，离谱且无语，“凭什么，我要给你钱啊？！”

可能觉得一句反驳不能表达自己的心情，穆钱再次强调：“呵……你们差点害死我，我还要给你们钱？”

少年理直气壮：“你现在不是没死吗？”

“那是我命大！”穆钱气得跺脚。

少年还在持续输出：“反正你们的钱也不是干干净净赚来的。”

穆钱：“我的钱就是干干净净赚来的！”

少年：“既然不缺这点银子，替自己积点功德不好吗？”

穆钱吐血：“你当我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还是割肉饲鹰的释迦摩尼？我的钱我爱给谁给谁，但就是不想给你们。”

少年皱眉：“凭什么？”

穆钱崩溃：“因为你们差点害死我！害死我！懂不懂什么叫杀人未遂？按大周律法，杀人未遂是要杖一百，流放三千里的！”

他抬手挨着指过那群灾民：“你，年纪最大，判你主犯，绞刑。还有你，小不点，就算你只站在旁边看着，也是从犯，同样仗一百，徒三年。 ”同时还贴心提醒，“知道徒什么意思吗？就是把人关起来，每天背砖背石挨鞭子，还没饭吃！”

穆钱自认是一位有修养的文人，但面对此等道德绑架的刁民，他真的没办法保持冷静，叽里呱啦一通恐吓加威胁，岂料对方依旧不服：“什么杀人，放几块石头就是杀人了是吧？别以为我们没读过书就想唬我们。”

“我……”穆钱想要口吐芬芳，但依旧保持最后一丝理智，咬牙解释，“这是官道！官道！是公家的路，不是你家后院！律法可以允许你在官道上放屁，但决不允许你在官道上拉……”

穆钱最终还是无法将粗鄙的那个字说出口，反倒是秦谦听出了他话中的嘲讽，侧头捂着嘴噗嗤了一声。

少年恍然大悟：“你骂我放屁？”

穆钱“嘁”了一声，背过身去，不再想搭理他们。

少年还想纠缠，却在路过秦谦身旁时，被秦谦按住了肩膀，一把夺过了他手里的腰带。

“你干什么！还给我！”少年想把腰带抢回来，但秦谦比他高太多，他蹦跶了数次，连腰带的边角都摸不到，只好瞪着他，“你想反悔？”

“自然不是，”秦谦说话的时候总是带着点温度，脸上也是笑盈盈的，“但三岁小孩都知，天下不会掉馅饼，你们收了我的东西，我难道还不能提些条件？”

“什么条件？”

“我要你们之中，有一人同我去见官。”秦谦还是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语气也很轻柔：“做了错事，总要有些付出些代价不是么？”

“你要害我们！？”少年做出了防备的动作。

秦谦不缓不慢：“是你们先要害我们的。”

少年一时语塞，趁着秦谦不备，跳起来抢了腰带转身就要跑。秦谦抬了抬手，旁边的镖师拔刀将七八人堵在了中间。

“我不要了！我不要你的东西！”少年嘶吼道。

“可惜，现在条件变了。”

“选吧，”秦谦拽下了挂着青玉珠的发带，举在身前，“是要一人受罚，其余人拿着我的东西回家，还是，要我租辆马车，把你们一起拉去衙门？”

*

灾民们最终接受了秦谦的条件，而被选出来见官的，便是一群人中年纪最大的那位男子。

与其说是选，倒不如是说他是自愿的。真遇到了困难，少年们倒是团结，一个个抢着要来，男子废了很大力气才将他们说服。

说是惩罚，秦谦倒不会真要他这条命，但打板子坐牢是不可避免的。

穆钱从始至终，都不太能看懂这位穆公子的意图。到底是为了给他们长长记性，还是为了教导他们。

总不能是因为那少年顶撞了自己，他在替自己出气吧？

穆钱打住了自恋的想法。

他虽然很感激对方在危难时的帮助，但说到底，与秦谦的相遇只是他路途中的一个插曲，到了庐陵之后，两人便分开了。秦谦带着男子去官衙，穆钱则带着车夫去了医馆。

庐陵不大，但之后的几日，穆钱也没再见过秦谦。

他也忙着自己的事，一边打探城中的情报，一边找稻种，顺带还把被秦谦截断的书信又寄了一份送出去。

找稻种这件事倒是意外的简单。那位传闻中的商人在当地还是很出名的，随意找家米铺就能问到，姓张，叫张启生，在江南大大小小的商铺开了快二十间，基本都是米铺、糕点一类的，也算是一方富商。

得知穆钱想要问那些稻种的来历，张启生倒是没隐瞒，说是自己去琼州时，在当地买的一些琼州本地良种，说是耐旱抗涝且产量高，哪知道自己种到江南来，竟是连稻花都长不出来。

“褚兄既好奇，也不用特意去琼州了，我这里还有留有一些，怎么也够种个二三十亩地了，褚兄若不嫌弃，便收下吧。”

对方盛情难却，穆钱勉为其难地白嫖了一把，然后再提出了另外一个要求：“听说张兄家中良田百亩，不止可否租借给在下些许，当然，租金好商量。”

也不是穆钱非要在江南种地，只是这北方水稻向来一年一季，南方才是一年两季。

若不留在江南做实验，穆钱只能回蜀中老地盘去。但从江南去到蜀中怎么也得大半个月，眼下已过七月，再耽误半月，就彻底错过秋稻的播种时间了。

穆钱大展壕性，不仅在江南租了小院，租了家仆，甚至租了地，还雇几十个佃农替他打理农田。

眼看翻了地，眼看播了种，眼看种发芽，穆钱终于闲下来了。

他这人一闲下来就想找事干，刚好带来的银票没用完，就想要不趁这个机会，在江南也开几间小店。

有了这个想法，穆钱开始以庐陵为中心，实地调查江南当地可以发展的产业。

然而，越是深入调查，穆钱越有一股冲动。

“你是说，白米，现在，”穆钱一词一句，生怕对方听错了，“已经卖到，十二两一石了？”

“那可不是，”小二一边上菜一边抱怨，“就这价还得大早上排队才能抢得到呢。客官您的菜上齐了，慢用啊。”

穆钱拿起桌上的白面馒头，咬了一口，忽然仰头叹气。

十二两一石。

他现在，真的，好想当一个奸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