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久川的五感较常人敏锐。
但是很快,林薄闲就发现他也能听见了。
就在他听到声音的下一秒,窗外方才还幽蓝幽蓝的天色,忽然就暗了下来。
黑漆漆的一片。
跟在树林里一模一样,伸手不见五指。
血腥味和哭声就在这时陡然加强。
哭声大得大概能响彻整个村子,凄凄惨惨戚戚。
林薄闲嚯了一声,连忙捂住鼻子。
这血腥味浓得,让人误以为进了某处屠宰场。
身周原本干燥的环境也忽然变得潮湿起来。
林薄闲一惊一乍地叫了声,木久川随他的视线看去,见左手边紧闭的那扇门底下有水流出来。
就算是河神来了,眼泪也经不住这样流。
就在他们打算去查看时,大门忽然开了。
“冯建”走了进来,二话不说,屈膝往木板上一缩,低着脑袋,看起来很失落的样子。
这个冯建比他们之前见过的任何一个冯建年龄都小,大概只有四五岁。
往那儿一缩小小的一团,像个乖巧的小动物。
要是忽略它的纽扣眼和蜈蚣嘴,大体还算可爱。
木久川注意到了它身上脏兮兮的衣服。
这是被人欺负了,还是走路摔跤了。
谁也不得而知。
不一会儿,它抬起头来,好像看到了什么,脸上的失落变成惊恐,双手举起做防御状,被缝住的嘴巴竭力动弹,却怎么也张不开。
木久川仿佛已经代入了进去,话音一紧:“它在求饶。”
他们看着它被什么东西拎起来,往地上一扔。
那一下摔得有点狠,尤其对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来说。
但孩子丝毫顾不得身上的疼,连忙侧卧在地上缩成一团,抱住脑袋。
他在挨打。
木久川与之共情。
不知过了多久,冯建不知听到了什么,挣扎着抬起头来,往木久川和林薄闲的方向看。
但它的视线径直穿过他们,落在身后。
二人随即转身,看到一张空桌。
那是一家三口吃饭的地方。
冯建匍匐着往前爬了几步,神情焦急而痛苦。
它似乎想阻止什么。
然而就在下一秒,它正要抬起一只手,就忽然发出一声呜咽,紧接着,抬起的那只手很快地收回来捂住眼睛。
哭声从它被缝住的嘴巴里艰难地挤出来,回荡满屋。
它的眼睛!
那个伤!
木久川上前两步。
冯建却消失了。
不一会儿,门又打开,冯建再次从门外走进来,将刚才的事又重复了一遍。
那哀伤凄惨的哭声,随着它一遍又一遍的重演愈发地洪亮。
水已经漫过了脚踝,木久川试着开门,门纹丝未动,另一扇门却不推自开了。
血腥味夹杂着其他各种臭味瞬时间扑鼻而来,逼得俩人不约而同倒退两步。
木久川捂鼻的手稍微放松一点,仔细分辨了一下:“烟酒、汗臭。”
分辨完他皱紧眉又赶紧捂好。
“这里面住了个不爱洗澡的酒鬼,比你还邋遢。”
林薄闲:“......我哪有这么夸张。”
然而更夸张的还在后面。
二人想走近点探个究竟。
然而刚靠近一步,一阵刺耳的尖叫陡然响起,持续了很长时间。
二人又忙不迭地退回来,那声音才总算没了。
尖叫声搭配上哭声,叫人心烦意乱。
他们只得不靠近,侧身探头往里瞄。
屋子不大,只靠墙放了一张床,床的四角竖着四根架子,应该是夏天用来挂蚊帐的,现在空空如也。
然而诡谲的是,整个空间的结构都是扭曲的,无论墙面还是笔直的床架,全都像是有生命一般,自己蠕动扭曲着。
那床和架子之间的空间,就像一张张开的大嘴,一开一合,看起来像是在打呼。
二人默默退回来。
这屋子整个就是一只张牙舞爪的怪物。
这里的时间流逝速度与外界不同。
他们在这个扭曲怪异的空间里待了约么半个小时,窗外的天光就又恢复了幽蓝。
混乱而让人烦躁的一夜终于过去。
那扇屋门自动合上,大门不再被重复打开,哭声也停了,就连环境也恢复了干燥。
仿佛刚才的一切,就是一场诡异的噩梦。
木久川伸手扇了一把林薄闲的胸口,招呼他再去试试那扇门。
他力度没控制好,扇得林薄闲啊地叫了一声。
木久川没搭理他幽怨的小眼神,专注探案,走到门边试着推门。
这次竟顺利推开了。
奇怪的是,这间屋子的环境呈现出一种与其他屋子严重不符的温馨。
甚至有点童话的感觉。
粉嫩舒适的大床、云朵顶灯,就连地上都铺了柔软的白色地毯。
一脚踩上去,让人仿佛掉进了棉花堆里。
唯一不太匹配的,是床头柜上坐着的那只,有点老旧的布偶娃娃。
林薄闲茫然地回头看了眼身后,确定不是他们穿越了。
“你们......是谁啊?”
一个微弱细小的声音传出来,可屋里分明没有人。
他们把屋里上上下下环视了几遍,依然一无所获。
“谁?谁在说话?”林薄闲叉腰问道。
“是、是我。”这个声音里透着浓浓的怯懦。
这次二人总算听清来处了,不约而同低头,见一条床腿的旁边,缩着一只小小的耗子。
只是这耗子长得眉清目秀,长睫毛大眼睛,还长着头发,扎着蝴蝶结。
不能细看,耗子长人脸,细看恐怕得疯。
“你是、耗子精?”林薄闲歪了歪头。
“不,我是冯建的妈妈。”
那个眼泪能把屋子淹没的“眼泪怪”。
林薄闲诧异,这么小的身体,居然有那么大的存量。
“它看起来,不像是渊魔。”木久川小声道。
林薄闲嗯了声:“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处柔软的地方,留给最爱的人,就算是深渊之中的人,也不例外。”
可是有一点他不太明白。
冯建最爱的人,在他心里为何是耗子的形象?
“请问伯母。”木久川蹲下了身,想凑近一点,小耗子似乎有点怕他,连忙往后躲了躲。
木久川于是只好放弃,退回原位。
“请问伯母,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
这话一说,小耗子隐隐又有哭的趋势。
林薄闲怕了,竖掌阻止道:“可别,您想淹了这里吗?”
小耗子赶紧吸两下鼻子,勉强止住眼泪,只是声音还在颤抖:“求你们救救我儿子!一定要救救他!”
“我儿子从小到大吃了太多的苦,这都怪我,要不是我带着他改嫁,也不至于遇到那个畜生!给我儿子脸上留下那样一道伤疤,害得他一直被同学霸凌、被朋友看不起。”
“是我这个当妈的没本事,护不了他,只能心疼得躲起来哭,可是,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就在这时,屋顶上忽然传来一声异响,像是什么重物落在了上面。
小耗子满面惊恐:“不好,它来了!它来了!!你们一定要救救他,一定要救救我儿子!”
小耗子说罢就钻进了床下,把自己藏在了黑暗最深处。
木久川明白了:“看来,她也经常挨打,也害怕他。”
他说着忽然有点生气:“走,出去会会那个畜生!”
二人走出屋外,回头,看见屋顶上趴着一只通体鲜红的怪物。
这怪物长着一头红毛,怒目圆瞪,满嘴獠牙。
它如猫科动物一般四肢着地,冲二人咆哮。
林薄闲有点牙疼:“这是、动物世界?”
木久川神色严肃:“不,这是红色的消极意义。”
“什么意义?”
“危险、暴虐、攻击,还有——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