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绯见他收下剑穗,眼波倏然流转,金瞳中漾起细碎的光。她唇角不自觉地上扬,却又强自压下那份雀跃。目光游移着落在他身旁的玄色骏马身上,顾左右而言他:“四蹄踏雪,龙睛凤颈,当真是匹千里良驹。”
司阳抚过马鬃:“它名唤蹑云,与我并肩征战多年。边关苦寒,人迹罕至,十年沙场,我与它相依为命,它已不仅是坐骑,而是生死与共的袍泽。”
月绯伸手抚过马颈油亮的鬃毛,指尖顺着肌肉线条轻滑,忽然抬眸:“殿下知道吗?我也有匹好马。”
司阳眼前蓦地浮现那个雨夜——一匹白马破开雨幕,四蹄踏碎水花如碎玉飞溅。他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下来:“你的那匹白马我曾经见过,是难得的良驹。并不逊色于蹑云。”
月绯眼中光华大盛:“它叫空谷!”
司阳望着她熠熠生辉的眉眼,忽然轻声吟道:“皎皎白驹,在彼空谷。”唇角扬起温柔的弧度,“确实是好名字。”
月绯卧病多时,久未驰骋,此刻见着蹑云这般神骏,指尖在鞍辔间流连不去。她时而轻抚马鬃,时而摩挲辔头,眼中跃动着渴望,却又抿唇不语。蹑云似察觉她的心思,竟昂首喷息,乌黑的马尾一甩,显出几分与主人温润性子截然不同的傲气来。
司阳比蹑云善解人意得多,眼中掠过一丝了然:“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月绯眼睛一亮,嘴角扬起狡黠的弧度:“我想试试……”她尾音拖得绵长,跃跃欲试。
司阳双手抱臂,眉梢轻挑:“试试……倒也无妨。”忽而正色,“只是蹑云性子刚烈,你腿伤初愈,若有个闪失——”话锋一转,“这责任该算谁的?”
“自然算我的!”月绯不假思索地应道,“与殿下无干。”
司阳却想起南山王的嘱托,摇头道:“罢了。还是算我的吧。”他松开缰绳,退开一步。
月绯翻身上马,动作利落。蹑云初时不驯,昂首嘶鸣,似不服陌生人驾驭。月绯却不慌不忙,俯身轻抚马颈,低声安抚,手中缰绳松弛有度,很快稳住蹑云。
月绯端坐马背,忽然俯身轻唤,“流景——”,示意司阳撒手。司阳起初在前牵马小跑,闻声仰首,见她驭马娴熟,便松了手,轻拍马臀,笑道:“去吧。”
缰绳松开的瞬间,月绯身子微微后仰,随即俯身贴紧马颈,双腿一夹马腹:“驾!”蹑云四蹄腾空,沿院外小径疾驰而去,似离弦之箭。
暮色渐染山峦,月绯纵马穿行在庵堂之间。蹑云的铁蹄踏碎一地斑驳的树影。
“驾!”她清喝一声,朱砂斗篷在素净的灰墙间划出一道流火。蹑云跃过放生池的石栏,水面倒影里,红衣金鞍的骑者与屋瓦上的蹲兽一掠而过。
转过佛阁的刹那,惊动了正在扫地的比丘尼。竹帚停在半空,只见那匹玄色骏马驮着红衣女子,从观音壁画前飞驰而过。斗篷扬起的风拂动佛前长明灯,灯火摇曳间,她已消失在回廊转角。
钟楼传来暮鼓,蹑云恰好踏着最后一声鼓点跃过山门。月绯回首望去,素净的灰瓦在夕阳中次第亮起金晖,宛如浮在云端的莲座。她忽然勒马停驻,蹑云前蹄扬起时,惊飞了碑林间栖息的寒鸦。
她驭马的姿态既英气逼人又赏心悦目,陈莹倚着经堂门框张望,看得出神。忽见云容提着裙摆小跑过去,绣鞋踏在青苔上发出“嗒嗒”轻响。“哎!你——”她话音未落,云容已跑到场中。
月绯正勒马回旋,见状“吁”地一声停下。蹑云前蹄轻刨地面,鼻息喷在云容脸上,惹得她后退半步,却又倔强地仰起脸。
月绯朗声一笑,利落地翻身下马,语气里满是戏谑:“我们云容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大了?”
云容踮起脚尖,素白的帕子轻轻拭过月绯的额头:“伤筋动骨一百天呢!王姬腿伤才好就这样纵马,也不怕……”
“区区小伤。”月绯侧身避开云容的手,转向司阳,“殿下你说,我是否骑术了得?”
司阳心道她小孩子心性,眼底泛起涟漪般的笑意:“已是炉火纯青。”
月绯大受鼓舞,突然兴致勃勃地拉过云容:“来,我教你骑马!”云容却像受惊的小鹿,立刻躲到她身后,死死攥着她的衣袖:“那、那匹马好凶……”
月绯看着云容瑟缩的模样,笑得前仰后合。她拍拍云容的肩:“看来胆子只是稍长一点,还有待提高呀!改日让空谷陪你玩玩如何?”云容这才不再害怕,怯懦地点点头。
正说笑间,一名侍卫匆匆赶来:“禀殿下,太子与李公子来访,已到山门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