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绯三人行李简朴,仅携几箱换洗衣物、几床厚被,皆由司澜音的浩荡车队顺道运上。金银细软、弓箭刀具,尽由池鲤与陈莹妥善收管,寸步不离。
因司澜音所携辎重堪称巨量,静慈师太不得已亲自前往照应,特遣监院静安师太引领月绯一行前往居所。
静安引月绯至西厢一处小院,名曰“寒梅院”,院落狭小,青砖铺地,墙角苔痕斑驳。正房低矮,未设隔断,木窗老旧,寒风自缝隙渗入,带着雪气。室内仅一榻、一案、一盏青灯,案上置素瓷茶盏,釉色泛黄,边沿微缺,简陋得近乎寒酸。
陈莹绕屋一圈,眉间轻蹙,忍不住道:“庵中莫非再无体面居所了?”
静安久掌庵中庶务,迎来送往,皆是京中达官显贵、大家内眷,哪个不是前呼后拥,富贵非常?今见月绯轻车简从,仅携两仆,行李寒酸,衣袍虽精,却无金翠点缀,心中不免轻慢。
她低眉顺目,语气却敷衍:“阿弥陀佛,小寺僻处山中,居所有限,未能妥善安置,贫尼深感惶恐。”
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月绯虽知这老尼狗眼看人低,但到了别人的地盘上,也无意与她起争执,只警告道:“我本是陪公主来此小住的,将就些倒也无妨。只不过我平日与公主吃住多在一处,似你们这般用心不诚,只会做表面功夫,倘若公主在这里过得不顺心,回宫之后,我不知该如何向皇上,皇后娘娘交代。”
月绯说话直白,监院虽内心瞧不上,却不敢十分开罪,她面色微变,解释道:“王姬误会!并非小寺敷衍,实因公主行程仓促,庵中多处工事未竣,未能周全。院中西南临水,另有一处‘梅溪院’,老梅初绽,风景怡人,僧人正加紧打扫,三日后即可迎客。届时,贫尼定请王姬迁居。”
月绯:“不必麻烦。此处与清心阁相邻,方便照应公主,何苦再动干戈,徒增纷扰?你只需谨记用心侍奉公主便是。”
静安连声称是:“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月绯自发间拔下一支金钗,钗身累丝缠花,足金打造,沉甸甸压手。她递与静安:“我平素不谙礼佛,不知佛前供奉何物。师太将此钗拿去,换些香烛果品,权作香火之资。”
静安见了东西,不由喜了,忙收入袖中,口念佛号,连声道:“王姬慈心,佛祖庇佑,贫尼代庵中谢过!”
陈莹待她走远,嗤了声:“亏她还是个出家人呢!”
池鲤正整理刀具,听到陈莹的话,鲜见的多说了两句:“这小庵尚算清净。东麓普济寺的和尚,个个肥头大耳,穿金戴银,手握良田千顷,平日行事俨然地主做派。至于违戒荤腥,娶妻纳妾者,亦不在少数。”
陈莹啧啧称奇,感叹道:“天可怜见!这天底下还有多少人吃不上饭,穿不上衣啊!这等僧人却吃的满嘴流油,身宽体肥,佛祖有灵,怎不降雷劈了他们?”
月绯沉吟不语。她其实是没有立场开口的。
彼时东南水患,偃州民变。月绯虽未能亲至,却也可以想象得出天灾人祸之下,是何等人间炼狱,所谓暴乱流民,又有多少曾是安分守己的良家子弟?朝廷以强兵悍将去镇压瘦骨如柴,衣不蔽体的平民百姓,无异于虐杀屠戮。就连他们短暂的反扑,也不过是当权者筹谋的一环。
天子脚下,妖孽横行。种种行径,难道当真不能直达天听吗?只不过天地不仁,以苍生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只求江山永固,无心民间疾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