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名见是南山王,心中惧意瞬间消退。他顾不得礼数,忙不迭地躲到月暄身后,仗着有了靠山,胆气陡增,扭头指责纪良:“总督好大的威风!天子御驾在前,你意欲何为?”
看了两人猫捉耗子似的追逐,可见以李策为首这帮武人是嚣张惯了的。月暄被苏名抓着衣袍,倍感好笑地说:“总督何必如此咄咄逼人?瞧把苏侍郎吓成什么模样了。是非曲直,自有陛下圣裁。诸位皆为朝廷命官,朝堂之上,礼法为先,岂容撒野耍横?”
月暄不说话还好,他一张口,李策这根大炮仗立马就被点燃了。
李策斜睨月暄一眼,凉飕飕地说:“我们这些乡野武人,不读诗书,不识几个大字,都是些呆子,比不上南山王知书识礼。”
他顿了顿,话锋陡转,嗓音骤然拔高,嗓门儿大的惊人:“何况南山王乃先帝义子,自乾元初年便出入宫禁,无所避忌。今再度入京,圣眷更盛,即便是宰相之位也手到擒来。只不过古人早说了,‘善恶生死,父子不能有所勖助。’苏侍郎对同僚如此,南山王行事亦是这般。二位志趣相投,行止如一,前日今朝已有先例,往后再做出什么也都不足为怪。”
言罢,李策炬火般的目光直直投向龙椅上的司寒笙。司寒笙这时的坐姿并不端庄,他怠惰得像只猫,正歪靠在龙椅上,单手支颐,垂旒后的眼眸半眯,饶有兴致地看这帮人吵架。察觉到李策的目光,他才略略坐正,侧眸看向月暄。
月暄是先帝养子,此事不虚。他十三岁入清都为质,虽是寄人篱下,先帝却对他青眼有加,不仅收为义子,还赐他黄龙牙牌,允许他任意出入宫禁,待遇比一般的皇子都要金贵。可在乾元末年的宫变之中,先帝缠绵病榻,命在旦夕,却也是月暄与司寒笙联手,率兵直入宫禁,逼宫清君侧。两人离宫不久,先帝猝然崩逝。坊间多有传闻,高阳帝弑父夺位,而月暄就是他的帮凶!
李策年长月暄许多,资历深厚。李策在朝为官时,月暄尚在宫中读书,未曾涉足政事。两人素来不对盘,尽管李策看他总是不顺眼,故意找茬,处处挑衅,月暄也尽量避免与他交恶。然而,李策此言一出,月暄显而易见地神情不悦,他声音低沉却字字如刀:“我祖祖辈辈为大昭效忠,一心不二,忠贞不渝。乾元末年,我为清君侧而来,一如今朝北上平偃州,为陛下分忧。若论兄弟阋墙,骨肉相残,怕还要看大将军的……所作所为!”
最后四字尚未出口,李策已勃然大怒,挥拳直袭:“混账!你说什么?!”
拳风凌厉,扫过月暄耳畔。月暄面无表情,侧身避过。燕度与纪良忙扑上前阻拦,李策双目猩红,指着月暄咆哮:“你想死就再说一遍!”
燕度挡在李策身前,扭头却对月暄道:“将军亦有从龙之功,若不是为了大昭江山的延续,如何忍心以义割恩?大王这句话未免太过伤人!”
他们还挺有理!
月暄蹙眉不语。
就在此刻,薛涫硬着头皮出列,试图打圆场:“若非大将军旧事重提,南山王也不会口误。两位皆为国之栋梁,不过一时言差语错,当不得真的!何不各退一步,海阔天空?”
这人是薛氏长房长孙,现任家主,袭一等镇国将军之爵。
李策退不了,他这回确实是被踩到尾巴了!
乾元帝是月暄的干爹,李式却是李策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亲哥。乾元二十四年,李式接掌危山军,他是先帝的左膀右臂,忠心不容置疑。李策却被先帝评价为“桀骜不驯,天生反骨”,刻意打压。就连彼时的储君,隐太子司含章也对李策若即若离,不假辞色。
李策胸中郁愤,索性辞官在家,赋闲三年。乾元二十八年,先帝病笃。李策宁愿坐实先帝的猜忌也不愿郁郁久居人下,遂与长公主夫妇合谋,又与月暄里应外合,兵变夺权,扶植九皇子上位。
在李策的这场谋划里,李式是他最大的障碍,而李式夫妇连同其独子恰恰就于兵变前夜离奇殒命家中。弑兄杀嫂,绝其血脉,如此泯灭人伦之事,若说与李策无关,朝野上下,谁人能信?
李策把薛涫当个屁放,他挥舞着拳头,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滚!!!”
薛涫吓得一缩脖子,正欲尴尬退下,忽觉身体一轻,竟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哎哟!”他惊叫一声,摔倒在地,狼狈不堪。
定睛一看,撞开他的竟是一名铁塔般的高壮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