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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恨不逢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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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晦已见到李兰畹时,心中倏地升起一个念头:她定是李灵濯的妹妹。

她生得一双明净如杏的眼睛,相貌与李灵濯毫无相干,但她身上那股莫名其妙的锐气,绝不逊色于他。

当谢晦已步入屋内时,李兰畹警惕地从床榻上抬起头,全身瞬间紧绷:“你是什么人?莫非是那位谢小姐?”

为了表示自己并无敌意,谢晦已双手摊开,站在门旁并未更进一步:“正是。想必你兄长已经向你交代过了,我与你一样,同是沦落于青州城的苦命人,你无需对我如此戒备。”

李兰畹紧握拳头:“你与我何来相似?你是出于客套,还是真的与我同病相怜?你虽是他的救命恩人,却也是攀附于我兄长求得生存,只怕你口中说不得半个‘不’字。”

听到这里,谢晦已忽然发出一声轻笑,随即拖过一张绣墩,端坐在房中。

“我不方便讲,但这不妨碍我听。我知道你很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恰好,我愿洗耳恭听。”

李兰畹愣了一下,旋即低下头去:“我跟你有什么可说的?”

“你不是讨厌你兄长吗?难道是因为他幼时得罪过你?”谢晦已问道。

李兰畹思忖片刻后,缓缓开口道:“我并不认识他,我从有记忆起就在那个村子里,直至今日才知晓,我有一位担任锦衣卫指挥使的兄长。”

“然而我看出你对他的到来颇有微词,”谢晦已的话一针见血,“你是恨他来得不巧,还是恨他来得太迟?”

被触碰到心底的痛楚,李兰畹咬紧牙关,愤懑斥责道:“我恨他为何让我知晓真相!又为何假惺惺地送来一个人对我假惺惺地嘘寒问暖!”

看着李兰畹横冲直撞的模样,谢晦已有那么一瞬间,好像看见了初到青州的自己。

于是,她温声安抚道:“我们的遭遇应当是一样的,李兰畹,我知道真相有时候比伤疤更疼。”

说着,她忽然解掉了上衣,一件接着一件。

“你这是做什么?你……”李兰畹张了张嘴,刚想出言制止,却被她身上的痕迹惊得说不出话。

那是数条陈年伤疤,来自于粗砺的藤条,如今在她的后背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你应该知道,村子里就那么几个人,又互相不走动,我们总会对跳傩舞的人带着几分敬意,年年等着他们为我们清除邪祟。”

谢晦已轻描淡写地讲述着过往,声音和缓而温柔,“我一个外来人,偷学这种东西是要交学费的,还好过去了很多年,我已经记不得那有多疼了。”

“他们是在玷污对神明的敬意,难怪会遭报应。”

李兰畹愧疚地避开了目光,随后又开口道:“谢小姐,你穿好衣服吧。我方才不该对你说那样的话。实在是你冷静得让我很不爽,仿佛在高高在上地审视我。我现在信你的话了,你不必再对我自揭伤疤。”

谢晦已一边系着衣襟,一边说道:“与其藏着掖着互相防备,我们不如聊聊。毕竟这世上,同病相怜之人多的是,但是适合撕开伤口倾诉的又有几个?”

“是吗?”李兰畹垂下头,声音发颤。

随后她沉默了许久,仿佛忆起了那些挥之不去的噩梦,仿佛深深陷入了寂静的泥沼。终于,她开口道:“你说服我了。只是,我的故事没什么特别。”

“从有记忆起,我便是那户人家的童养媳。蹲在村口河边洗衣服时,我目睹过许多被蒙着头带进来的女人。哭喊、挣扎、毒打,没过多久,她们的肚子就会鼓起来。

“我以为这就是女人,村子里的女人凭空出现,是因为她们被大山生养出来。村民们代代开山辟路,所以女人也要生剖肚皮,延续村落的代代香火。

“可是,我稍大一些时,瞧见了水缸里接连溺亡的女婴。我始终想不通,既然他们恨透了女婴,为什么独独留下我?他们对我的棍棒毒打从不留情,却又施舍般给口吃的,让我吊着一口气活下来的,到底是为什么?”

李兰畹苦笑一声,“你知道吗,我其实一直有在怀疑,可是我不敢去探寻真相。我害怕我是被亲人抛弃的,若是那样的话,我逃出去有什么意义呢?”

她的泪水一滴一滴砸在衣襟上:“为什么现在才让我知道呢?谢小姐,我知道我不该怨他,可是我做不到毫无怨言。他为什么……为什么来得这样迟?这十年的安稳生活,我该向谁讨还?”

她歇斯底里地哭泣着,在谢晦已面前,在一位陌生人面前,在一位说着与她同病相怜的女人面前,终于将那些难以启齿、久久萦绕的噩梦倾泻而出。

而后,又问出了所有人都会问的那个问题。

“就算出去了,我又该怎么活下去?”

谢晦已步至李兰畹面前,轻叹一声,缓缓将她拥入怀中。

“兰畹,你已经逃出来了,无论是崎岖山路还是平坦通途,你再也不用回头去看了。你若是不愿对旁人坦诚相告,你兄长那边我会替你应付过去,从今往后你只是锦衣卫指挥使的妹妹,你明白吗?”

“不,谢小姐,你看看我,”李兰畹抬起头,轻轻掀开被子,露出微微隆起的腹部,“它还在,你要我如何忘记过往?”

谢晦已的手轻轻抚过她的腹部,眼神中闪过一丝狠戾,“除了村庄里的人,还有旁人瞧见吗?”

“应该无人察觉,”李兰畹迟疑地摇了摇头,“它还尚小,不细看是难以发现的。”

谢晦已温言劝慰:“无论如何,这只是一碗红花的事,你可以悄无声息地解决它。但风险依旧存在,你可能永远不会再成为母亲,如此你还愿意吗?”

李兰畹的神情虽显懦弱,但她的语气却异常坚定:“我不会生下一个不爱的孩子,求你帮帮我。”

谢晦已注视着她的眼睛:“求我做什么?你的肚子本该由你自己决定,我只是搭把手。今夜之后,这个秘密我们都烂在肚子里,不要再对任何人说起,知道吗?”

李兰畹满腹疑惑地望着她:“你为何要帮我到这种程度?此事本就凶险,倘若我有什么闪失,我兄长必定会迁怒于你。”

“我们憎恨的是同一群人,除去你的障碍,也是为我自身求得解脱。”

她摸了摸李兰畹的脑袋,轻声询问:“牢里关了不少人,告诉我,知道你怀有身孕的人都长什么样子?”

***

素秉从官府出来时,正巧撞见墨承和其他暗卫。

“你们怎么在这儿?不是该在牢里审问今晚抓的犯人吗?”素秉皱眉问。

墨承一脸疑惑:“不是主子让谢小姐来灭口吗?我们回来复命。”

素秉一拍脑袋:“糟了,你们不知道主子把玉佩给她了。牢里还有活人吗?”

一名暗卫答道:“那些贪官都还活着,村里抓的都死了。”

他的语气带着强烈不满,“张大人遇害、山村起火、张知府人头落地,哪件不是因她而起?就这么由着她为非作歹,也没人劝劝主子?”

素秉冷声打断:“主子都默许了,你想抗命?”

暗卫低下头:“不敢。你这是要去哪?”

“去谢小姐那,确保她的安全。”素秉回答道。

“我替你去,”暗卫说,“你们不敢严加看守,早晚要出事。”

***

处理掉牢里的隐患后,谢晦已回了自己的屋子。可正当她趁着夜色擦拭匕首上的血污时,屋外骤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多年来的山野生活,令她适应了在夜幕中活动,因此虽然她未曾习武,但听力却远胜常人。正如此时,她听得出来那是一个男子在刻意压制脚步声。

她警惕地转过头,同时有意放轻自己的呼吸,装作对一切浑然不觉。

借着朦胧月色与倒映在门扉上的黑影,她瞥见了那人手中紧握着匕首,缓缓地沿着门边移动,直至轻触门闩。

那一刻杀机四伏。

谢晦已不禁再次紧握匕首,悄无声息地退至柜后。

“一羽,你怎么在这?”

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随即门上的影子分裂为二,宛如皮影戏般进行至下一幕。

谢晦已没有丝毫松懈,屏气凝神地观察两人的举动。

只见那名男子退至一侧,向李灵濯恭敬地解释道:“主子,属下今晚是接替素秉的职责。”

李灵濯抬手轻触门扉,淡然说道:“今夜不需要了,你退下吧。”

然而,一羽却纹丝不动,坚持道:“主子,属下还有一事须得禀报。”

李灵濯缩回手,转过头来,平静地说:“讲。”

“属下以为,如今李小姐已然找到,主子不应再节外生枝,而这位谢小姐一再狐媚惑主、祸乱朝纲,恳请主子爱惜羽毛,尽早处置她。”

外面一时寂静无声,旋即传来李灵濯的厉声斥责。

“以后再说这种话,不必来见我。”

谢晦已轻敛目光,将匕首藏于枕下,而后蹑手蹑脚地卧回被褥之中,装出一副沉睡的样子。

紧接着,李灵濯推门而入,瞧见躺在床榻上的身影后,他的步伐变得格外轻柔。

谢晦已闭着双眼放缓了呼吸,感受着他的声音越来越近,他的手也早先一步触碰在自己的额头上。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虽是从冬夜里来,他的手却很是温暖。

谢晦已微微蹙眉,随即睁开眼睛,故意说了声:“凉。”

“怎么会呢?我明明在外头暖了好一阵子。”

李灵濯自顾自地依偎进来,将谢晦已搂在怀里,低语道:“是我惊醒你了?”

谢晦已闭上眼睛,轻轻地笑了笑:“明知故问。这么晚了,李大人是有什么要事?”

“你就没别的事情想与我说?”李灵濯的手紧了几分,语气略带无奈。

“有,”谢晦已抬头看他,眼睛格外明亮,“有关于兰畹。”

李灵濯被她打断了情绪,不禁抬手捋过她的青丝,“既然谢小姐主动提起,不妨与我说一说吧。”

谢晦已早已编好了说辞,此时与李灵濯半真半假地交代道:

“兰畹尚需时日来平复心境,还请李大人在青州多逗留几日。你以寻亲为由开罪不少人,眼下不知有多少人打算对她下手,从长远来看,你不能急于一时,免得她起了抵触心思,再也不肯随你回京。”

谢晦已顿了顿,又故作埋怨地说:“她被你今夜这一出搞得魂不守舍的,对你是又怨又怕,好在她对我没有那般防备,与我说了好一通话。”

李灵濯温声道:“辛苦谢小姐了,她都对你说了什么?”

“兰畹说,她从小就被村子里的一户人家收养,那对夫妇年纪大了膝下无子,当初被人贩子哄骗,当兰畹是个男孩才买下来的。他们这些年一直拿她当男人使,不敢把她嫁出去断了香火,也不敢叫旁人知道他们家养了个女孩,怕丢人呢。”

谢晦已轻笑着,又继续说道:“我问她,再晚个几年,他们是不是还要偷偷给她买个细皮嫩肉的赘婿?她说她才不急着嫁人呢,不过,倒也怕你们京城规矩多。所以我想替她打听一番,李大人寻她回去,不会是想让她去联姻吧?”

“怎么会呢?这个主我还是能做的,”说罢,李灵濯忽然叹息一声,“算是我对她的补偿吧。”

谢晦已觉得他这种情绪极为少见,不禁打趣道:“真难得,李大人也有为琐事发愁的时候?”

李灵濯轻抵在谢晦已的额头上:“嗯,她能流落青州,说起来与我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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