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趴在树后的一个小姑娘大口大口吃着手里的糖人,边吃边嘟囔着:“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这‘人间行走的阎王’脾气也太差了。”
“这也不是他想要的,他真实的内心一定很孤独吧?”一个魂魄状态、身着将军装束的男人回答道。
“你还知道他的事情?”桃今棠眨了眨眼睛。
“也只是听闻罢了。”霍远的眼神夹杂了些许惆怅,“乔家两兄弟向来水火不容,为争夺现任家主的位置更是吵得鸡犬不宁,甚至拔刀相向。其实单论实力来看,乔知渊确实比乔凛更适合当家主,可他就是不服气,于是把这份期望以一种近乎变态的方式强加在了乔安洵身上。”
“其实从乔凛败选之后,他的心境就不似从前般正常了,而乔与疏身子孱弱,更让他对下一次家主异位之事倍增野心,把同辈的鹤也当作同龄人的竞争目标,一直给予乔安洵高度紧张的期望和永无止境的比较。”
“乔安洵的母亲过世早,乔凛给予他的亲情寥寥无几,可以说,他的童年孤独,几乎得不到父母的爱,更妄论人生观念的悉心教导。而白虎的认主更让他坚定了‘这个世界只有强者才能受到关注’的信念,所以才变得异常残暴,被世人冠以‘人间行走的阎王’这个称号。”
“有时候我挺心疼他的,也时常在想他对于‘人间行走的阎王’这个称呼是怎样的想法。明明只是个十六岁的孩子,却被迫成为大人追逐名权的工具,实在可悲。不过……”
“不过什么?”桃今棠的脸上现出担忧的神色。
“厉承灡,他是个很好的老师。”霍远看着厉承灡的背影笑了一下,“有他在的话,不会让那孩子堕落下去的。”
“我没记错的话,厉承灡是乔凛亲自选给乔安洵的亲信吧?”桃今棠歪头问道。
“没错,这也是他做过的最重要的决定了。”
“好吧,不过今天有乔安洵他们出面,楼主交代给我们的事算是完成了,可惜就是没见到那个鹤大人。”桃今棠撅起了嘴巴。
“不急,总有机会见面的。”
“嗯嗯,那我们再去买点东西吃吧?”桃今棠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一整天都在外面跑,这里早就空空如也了。”
“明明睡了一上午。”霍远宠溺地笑了一下。
“对吧对吧?什么东西都没有吃。”
“重点不是这个吧?”
“烧鸡!霍远!一定要去吃烧鸡!”
……
等厉承灡回来时,已是夜半。
冷清的院子里,乔安洵的屋子里还亮着灯。
“少爷。”厉承灡敲了敲门。
“我不是说过不允许你回来吗?厉承灡,你找骂吗?”乔安洵的声音很大,因为他知道即使他用最大声说话,也不会打扰到任何人。
为了让他安心学习和修炼,乔凛特地为他专门修了一个庭院,除了厉承灡和几个仆人,这里也就只能听几声蝉鸣了。
“那我就只能以检查功课为由进来了。”
开门的一瞬间,白虎如闪电般直扑面门,厉承灡从容不迫,伸出两只手指夹住了刀刃,随后走到书桌前,看了眼没有动过的龙井流心酥,叹了口气。
“明明喜欢却忍着不吃,您到底要犟到什么时候?”
“我有说过我喜欢吗?厉承灡,别以为你很了解我,我最恶心你这副假装为我好的样子。”乔安洵夺过白虎,反手插在了书桌上。
厉承灡拿起课本,看着乔安洵认认真真做的笔记,并没有点评,话锋一转,谈起了另一个话题。
“少爷四岁那年,我便奉家主之命,随侍左右。自那日起,您的喜好与习惯,我已了然于胸,论及了解,我自信无人能及。然而,这些年岁月流转,少爷的心思究竟如何变化,哪些是我所熟知的,哪些又是您不愿为我所知的,实难确定。但有一事,我还是希望少爷明白……”厉承灡轻抚乔安洵的脑袋,目光既平静又炽热,“您尽可对我发脾气,也可以肆意妄为,做一大堆无需顾及后果的烂事,甚至是取了我的性命,我也绝无怨言。只一点,您必须听我的,那便是如何驾驭白虎之命。”
乔安洵被突如其来的摸头“镇”住了,一时间脑袋空白一片,脸色发烫。
“厉承灡,你……你大胆……”乔安洵结结巴巴地说着,想往后退却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督促少爷好好吃东西也在我的职责范围之内,既然少爷对龙井流心酥不感兴趣,那就先吃个糖人吧。”厉承灡将不知道从哪儿拿出来的糖人塞到了乔安洵的手里,又拉着椅子向后退了一步,“之后我再告诉您,如何正确地使用白虎。”
“小孩才吃这种东西。”乔安洵仍然非常抗拒,“厉承灡,我命令你现在就告诉我使用白虎的窍门。”
厉承灡笑了一下,捏着乔安洵的下巴让他看向自己。
“在我眼里,您可不是什么‘人间行走的阎王’,想要学本事,就要听我的。”
“你……”
乔安洵在厉承灡这里吃了瘪,脸涨得通红,却又无可奈何,只得硬着头皮咬下一口,糖人瞬间碎得四分五裂,一多半都掉到了地上。
“现在可以了吗?”乔安洵仍是不服气的口吻,将那一口糖人咽下,仿佛吞咽的是厉承灡的血肉。
“当然,少爷。”
厉承灡弯着眼睛,轻轻拍了一下插在桌上的白虎。
“您还远远不清楚白虎的威力。”
“轰”——
桌子猛然间炸裂成两半,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撕扯开来,就连那匕首所指的地面,也承受不住这股冲击,被硬生生地凿出了一道深邃的沟壑,隐隐约约浮现出一抹白色的虎影,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
……
十一年前。
“鹤也,鹤也……”
窗外传来了几声小心翼翼的呼喊,让半梦半醒的鹤也一时间难以分清究竟是在做梦,还是真的有人在叫他。
“鹤也,是我,云衔。”
“云……云衔?”鹤也揉着眼睛坐起,迷迷糊糊地,看清了窗边的笑脸。
“我来找你玩啦……哇啊……”云衔打着招呼,险些从窗户上掉下去。
“云衔!”鹤也吓得滚下了床,连鞋都没穿就冲到了窗边,“没事吧?”
“没事没事,嘿嘿。”云衔呲牙一笑,“你让一让。”
“哦……”
云衔用力一蹬翻了进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后,立刻冲到桌子旁倒了杯水喝。
“渴死我了。”
“云衔,你怎么……”
“因为你白天都没有什么时间玩呀,我就偷偷过来了。”云衔打量着鹤也的屋子,开着玩笑道,“你们家的墙可真高啊,比我们家有派头多了。”
“偷偷?”鹤也有些惊讶,旋即便转换为担心,“伯父那边……”
“放心啦,已经派人通知了,我说的‘偷偷’,指的是瞒着你父亲。”云衔盯着掉落在地上的被子,微微一愣,“鹤也,你刚刚已经休息了吗?”
“嗯,不过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睡没睡着。”鹤也点了点头,将云衔头上的叶子揪掉,“有两片叶子。”
“谢谢。”云衔笑了一下,然后低下了头。
“云衔,你怎么了?”鹤也弯腰问道。
“没……就是觉得做了件麻烦事。”
“麻烦?来找我吗?”
“不不不!不是!”云衔急忙摆手,“我是说打扰到你休息了,你明天应该还要早起的吧?”
“没那么严格。”鹤也的声音很温柔,像是外面的月光,“你愿意跟我玩,我很开心。”
云衔的眼睛越来越亮,急忙从怀里掏出那盒还带着体温的围棋,兴奋道:“那我们来下围棋吧!”
“嗯!”鹤也笑如春风。
两人棋艺相当,不过心思更为缜密的鹤也还是更胜一筹,最后以五局三胜的结果结束了这场博弈。
“鹤也,我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可以在你这里睡觉吗?”云衔揪着被子,激动得像是即将出游的孩子。
“嗯,如今这个情况,也不好再给你安排房间了。”
看着明亮的烛光下鹤也可爱的侧脸,云衔低声一笑,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子时。
云衔“哇”的一声惊醒,呼吸急促,满头是汗。
“云衔,你没事吧?”鹤也拍着他的肩膀问道,自己连眼睛都还没睁开。
“我……我没事……”云衔捂着自己的胸口,努力平静下来,“抱歉,鹤也,我在不太熟悉的环境里睡觉容易梦魇,吓到你了吧?”
鹤也摇了摇头,然后看向窗外,提议道:“既然睡不好,那我们去外面看看月亮吧,这样心情会平静许多。”
“你不要紧吗?已经子时了诶。”
云衔有些吃惊,鹤也却已经穿好衣服了。
“这有什么关系?只有晚上才能看到月亮啊。”
“说的……是啊。”云衔心里暖暖的,忽又笑道,“鹤也你个笨蛋,穿的是我的上衣啦。”
“……”
躺在房檐之上,晚风轻拂,树影摇曳。
月光洒在院子里,缥缈如纱,纤尘不染,在缀满繁星的夜里,万物温柔而沉谧。
“鹤也,头一次见你穿白色的衣裳。”云衔侧过脑袋说道。
“之前也有穿过,不过很少。”鹤也抬起手,袖子在空中飘动。
“有点大,是吧?”云衔笑了一下。
“嗯,有一点。”鹤也跟着笑了。
片刻之后,远处飘过来了一团厚实的云,月亮渐渐被遮住,整个世界也暗了下来。
鹤也的手微微攥紧,放在了胸前。
“鹤也,我们回去吧。”云衔抓住了鹤也的手,歪头一笑,“有点冷了。”
鹤也愣了一下,呆呆地点了点头。
云衔的头发在风中有些凌乱,那双眼睛就像是银河里的星星,亮得如此与众不同。
……
次日。
两个毛毛躁躁的人顶着重重的黑眼圈坐在床上,双眼布满了红血丝。
“鹤也,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等抓到那人就回,短则一两天,多则……或者,你要不要努力熟悉一下这边的环境?”
“这个啊……短则半个月,多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