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希没说话，只一味配合。

小白团子也没说话，仿佛忘了怎么去反应。

独留晏嘉音一个人兴高采烈，在盘完这两个之后，又将注意力分给了原本被忽略的重欣：“说起来，我本来也好奇，如果接手你的是林希，她能把你教成什么样子。”

——当初被选中去处理这个世界的第一序列中，原本就有林希。

如果换做林希进来，同样会在抵达的那一刻，被半身浴血逃出来的女人撞进怀中。

对于近在眼前的一条命，林希不至于见死不救——何况，救错了又不是不能杀。

只要随着这条线走下去，就会顺理成章找到那个因怀孕而发狂的男人，顺理成章地根据尚且活着的受害者的意愿，保下他腹中的孩子。

——当年的女人被问及希望施暴者如何时，颤抖着、咬紧牙关说出了一句话：“薇薇是独生女，三代单传。”

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她的手稳稳当当地指向了虐杀了妻子又四处泄愤的施暴者：“他得替薇薇留后！”

然后，被取悦的美丽邪魔勾起嘴角：“如你所愿。”

金光一闪而逝。

言出法随。

九个月后，在世界发生变故之后，第一个被安然养到预产期的特殊婴儿，呱呱坠地。

随后则是遍地开花。

晏嘉音的讲述方式仍旧是让画面重新展现。

于是，他们也看见，在孩子降生一个月后，出了哺乳期的男人以过失致人死亡、故意伤害、谋杀幼儿等多项罪名锒铛入狱。

当年作为受害者且做下决定的女人参与了举证，却最终也没再见婴儿一面，只定期给孩子生母的父母、也就是孩子现在的祖父母、孩子的监护人打钱，作为赎罪。

——重欣也是能看到这个回放的，只是哪怕看到后面，她也没眨一下眼，只是在小白团子克制不住地要飘过去的时候，很浅很浅地笑了一下。

或许是知道小白团子虽然不是人但对人类充满了好奇，她小小声解释：“她觉得她因为一时意气导致了我的悲剧，但我其实没觉得我的存在是悲剧。”

女孩子依然是恬静平和的：“又不是只有我一个。”

“而且，也不是她让那个人变成这样的啊。”

在世界发生改变并“不幸中招”后，因重大落差崩溃而挥刀向更弱者的人并不只有一个。

但也是必然的，不是所有人都会坐以待毙。

或许是因为一场真实发生在世界某个角落的“梦”，或许是因为被逼的走投无路，又或许，只是因为理念和利益的冲突。

利益相关者们就这么站在了天平的同一侧，对那些其实并不算是“大多数”的“独裁者”发起了叛逆。

少女歪着头冲林希笑得安宁：“林希姐姐，他们一开始只是恨女人，后来也恨愿意生育的男人。”

“后来，他们生剖了一个男人，那个孩子八个月大，原本是可以活的。”

像是在嘲笑，又像是人在无语的时候会笑，少女的嘴角又往上扯了扯：“他们把藏起来的中立者彻底推向了他们的对立面。”

她看着林希，双眸亮得惊人：“林希姐姐，晏哥哥说你是最公平的，那你说，这算不算是连天都在帮我们？”

林希默然。

她毫无征兆地上前，抬手拥住了神色骤然转变为愕然的女孩子。

她拍了拍女孩子的被，声音平缓，语气却自然：“你可以哭。”

时间在这一刻仿若静止。

林希拍了拍女孩子的背：“难过的时候，可以不用勉强自己笑。”

重欣缓缓眨了眨眼：“可是，我没有在勉强自己笑。”

“我只是有些不明白。”

像是骤然被打开了什么开关，少女身上的沉静转变为了沉寂。

如同自语般，重欣的声音很轻：“明明，他们的母亲，他们母亲的母亲，他们之前的那么多女人都承担了这些，怎么他们就不行呢？”

“明明也有人能做到啊。”

“那个被剖出来的孩子，她的父亲们，他们的父母们，明明那么期待他们的降生。”

她扬起脸。

脸上不知何时，已有泪迹纵横交错：“林希姐姐，晏哥哥说你是最公平的，那你告诉我，是我们该死吗？”

终于反应过来的小白团子愕然看向晏嘉音：“你算计希希！”

晏嘉音摊手：“这怎么能算是我算计呢？难道林希还能分辨不出一个人的话是提前背过的台词还是心中所想吗？”

“再说了，”他抬手把小白团子捞到自己手上，心情颇好地揉了揉，“难道是我控制林希去抱住重欣的吗？”

小白团子敲下四个有fff记号的四分休止符。

晏嘉音只当没看见：“所以我才好奇，如果让林希来养的话，她能把人养成什么样。”

“说真的啊，”眼看着林希跟重欣已然分开，重欣也好奇地看向他，晏嘉音再度露出他那标志性的、带着玩闹意味的恶劣笑容，“我很好奇，你在上一个位面明明已经收留了那个女孩子，最后为什么没有亲自养，甚至没给人家起个名呢？”

他定定地看着林希：“这真的不像你，也不像你在你之前经历过的任务里会学到的。”

问完，晏嘉音收回抬起吊着一只小白团子的手，将小白团子从自己手指上摘下来，将再次跃跃欲试地要攻击他、占不了便宜也要咬他一口留点痕迹的小白团子放回去跟林希团聚。

自身则笑得毫无负担：“别误会，你的档案是晏且谣出门前发给我的——虽然不知道她到底为什么那么爱操心，但咱们两个还真是让她操碎了心。”

“不过我跟你还是有一点不同的，”她眨了眨眼，“知道为什么非要你过来吗？”

不等林希说什么，小白团子便急急道：“为什么？”

晏嘉音微微侧身，他身后，透明墙隔不住任何东西，各式各样的房间里的人一览无余。

他还是笑着的：“因为，第一轮反扑要开始了，它不敢让我做决定。”

“你家小傻子说得也不算错，我就是在算计你。”

“我跟你不同，”他抬起手，鳞片如月光侵泄覆上他的手臂，藏于人世的泉客终于露出了它的獠牙，“我不公平。”

银色耳鳍翕动，美丽却危险：“我不介意让所有人都去死一死。”

“那么你呢？”长而尖锐的指甲朝着林希摊开，“你要成为什么样的救世主？”

手腕上忽然多了温度，林希侧首，看见的是收了泪光的重欣。

小姑娘依旧是平和而柔软的：“林希姐姐，你站在我们这边，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