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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21章:疑心(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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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一直下,气候反常的冷。

时浅开始在明晏的屋子里打地铺,一晃眼,他已经盯了十天,然而却毫无收获,他根本感觉不到教王口中灾星辉映的紧迫。

此刻的明晏褪去了战场上的凶煞,苍白如玉的皮肤能无端地让人生出怜意,像一只受伤的雏鸟,蜷缩在被窝里。

这家伙的性子和九年前相比,简直就像是换了个人,若说有什么东西没变,大概就只剩这张祸害一样的脸了。

时浅刚想出门,听见背后传来明晏的声音,问他:“这么早去哪?”

时浅如实回答:“教王有令,让我每十天汇报你的情况。”

“啧。”明晏嫌弃地坐起来,随手捋了捋散乱的头发,披衣起床,“去太阴殿是吧?那正好顺路帮我带只土窑叫花鸡回来,中午加餐。”

时浅提醒:“你是说西隆大街那家秘制土窑鸡?人家早上还在杀鸡呢。”

明晏笑了笑:“我跟那店家挺熟的,你说是我要的,让人家先给你烤一只就行了,快去吧。”

时浅伸出手,示意他给钱。

明晏嘀咕骂了几句,让他自己去找银霜拿。

出了云华宫,时浅骑马往太阴殿去。

今年是圣教三年一度的红莲祭,八洲的王爷都要入京面圣,街道上也早早地开始挂花灯。

雪落在红灯上,衬得美丽。

他先去找土窑鸡的老板说了这事,然后才继续往前去太阴殿,罕见的,教王竟然是在等他,时浅连忙跪拜:“拜见教王。”

“太子罚了侯青。”教王开门见山地道,“侯青出言不逊,该罚。”

时浅没有说话,这事肯定早就传到了教王耳里,教王既然没有罚他,应该就是不予追究了。

教王果然并未深究这其中隐情,问道:“最近如何?”

时浅回答:“一切如常。”

教王略一思忖:“钦天监最近也没有占出新的东西了,甚至之前的卦象也更加模糊不清……对了,你这双眼睛,当真什么也看不见了?”

时浅抬头,那双和普通人并无区别的眼睛看向教王。

“罢了。”教王惋惜地摇了一下头,“你还是盯紧明晏,有任何反常立刻回来汇报,另外还有一件事,风晚和我提了你。”

时浅微微一愣——风晚是天道场的首领,也是修罗场的大统领,他可以从挑一些看上的人提拔到自己手下,但修罗场规矩森严,即便是风晚,提人也需要得到侯青的同意。

侯青不放人,那就只能教王点头。

教王轻敲扶手,说出了他梦寐以求的话:“按照规矩,人道场五年一次选拔,优胜者才能晋升入天道场,但我知道侯青和你有些过节,既然风晚提了,我也乐意给你这次机会,好好盯着明晏,等太子大婚结束,去他手下吧。”

“谢教王!”时浅受宠若惊,他再次叩拜,起身离开的时候脚步都更显轻盈。

教王看着那个开心的背影,在玉座上不动声色地冷笑。

过了片刻,有个老者从后方走进,是四大长老之一的祝融长老,他好奇问道:“教王,刚刚那个人,是九年前容妃以死相挟、逼着您放过的那个孩子吧?”

“是高韵的儿子。”教王点头,“来的时候才十一岁,一晃眼这么大了,时磐确实教了一个好儿子,他的身手出类拔萃,当年送进去的时候他年纪最小,即便如此,整个修罗场也没几个人能与之媲美。”

祝融长老道:“容妃也没管过他死活了。”

“她倒是想。”教王轻笑,“容妃想时浅活着,最好的方法就是乖乖闭嘴,他既然有本事活下来,我也会按照修罗场的规矩对他。”

祝融长老回忆道:“教王将他留在帝都,是知道侯青和他有过节,侯青又是怎么回事,一年了还搞不死他?”

教王走下高高的台阶:“侯青那个性子,喜欢折磨不喜欢直接杀了,但是要杀他又有何难?明晏不好相处,他们又有旧仇,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暗中搞死了,还免得我动手,又要和容妃起争执。”

祝融长老接话:“他们若是能自相残杀那是最好。”

教王的脸上虽然是温和的神色,黑色的眼眸内却带着一丝狠辣。

今时不同往日,当初他耀武扬威带回来的质子明晏,早已经从人尽可欺变成一个烫手的山芋,他既不想这个人过得太舒服,也不能明目张胆真的杀了他。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明晏和时浅自己斗起来,这样即便出了什么事,太曦那边要追究下来,也好把时浅推出去顶罪。

教王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两人又商议起了其他事情。

***

时浅离开太阴殿,又等了一个时辰才拿到热腾腾的土窑鸡,店家贴心的用三层厚纸包好,隔着黄泥他都能嗅到诱人的香味。

时浅一只手抱着土窑鸡,然后在不远处找了个江湖郎中的摊子前坐下。

郎中半眯着眼,问他:“看病?买药?”

时浅从怀着取出一个盒子递给郎中,又将里面的东西一一铺好:“我想找您看看药。”

郎中用一种十分鄙视的目光瞅着他:“没钱就滚。”

时浅连忙道:“你先看看啊,我这里带的可都是上等的好药。”

郎中扫了一眼,目光赫然雪亮地盯上了一颗珍珠色药丸,低呼:“这玩意……梦华散?”

“嗯。”时浅平静地点头,追问,“你再看看,这是真的梦华散吗?”

“啧啧。”郎中的瞳孔微微涣散,光是嗅着气味,整个人就有飘飘欲仙的感觉,“五彩斑斓的珍珠白,沁人脾肺的花香味,梦华散可是禁药啊,一颗就能在黑市里卖到二十两,你哪弄来的?”

时浅又从怀中拿出另一盒药递给他,继续道,“你仔细看看真的是梦华散吗?我这还有一份,你看看是不是一样的。”

郎中嘘声提醒:“是梦华散无疑,你不要这么大摇大摆地拿出来,梦华散只有圣教的几位大长老能用,私下贩卖抓到要坐牢的,只能去黑市里出手!你是从哪……”

话音未落,郎中看到了他耳朵上醒目的红风莲耳坠。

时浅下意识地遮住,将药推给他:“这是我从别人那里拿到的,都给你,但你不能说见过我。”

郎中心领神会:“这两颗就当是问诊费嘛,哈哈哈哈!下次有货咱们平分,放心,只要有钱赚,我不会说出去的。”

时浅重新抱着土窑鸡起身离开,边走边沉思。

云华宫本是废太子澄安养病的行宫,皇后薨逝后,废太子去天恩赐出家,云华宫自此给了现在的太子澄华。

巴掌大点的地方,他第一天就趁着明晏睡觉的功夫上上下下翻了个遍,把对方平时吃的所有药全部拿了一遍。

就算有所隐瞒,那个时间点也是动不了手脚的,他还特意隔了几天再重新再偷了一份,目的就是为了看看这些药前后有没有变化。

若是心中有鬼,明晏肯定会把真的药藏起来,但郎中却说两份药一模一样。

怎么回事?

难道真是自己误会了?

走不出几步,他被人拦住了脚步,时浅一抬头,是侯青的手下林安。

时浅主动往后退了一步,行礼:“林哥。”

“谁是你哥?”林安骂了一句,上下打量着他,“看病呢?”

时浅摸了摸身上的伤,点头:“嗯。”

林安偏头,看到他脖子上一道遮不全的伤,又盯着他的脸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我说,你改行吧,别跟着哥哥们天天混日子了,长这么一张脸,不如子承母业,去月下云庭赚点别的钱吧。”

时浅委屈巴巴:“教王点头愿意放我走,我马上就改行。”

林安被怼的一时语塞,忽地嗅到了香味,瞪眼看着他手里抱着的东西,挑眉道:“才换了主子就跟着吃上肉了?这是老赵家的土窑鸡,真香!”

时浅往后退了一步:“林哥,这鸡……”

“吃你一只鸡罢了,这么小气?” 林安伸手来抢,抢过来之后撕开包纸,用刀柄直接敲开黄泥,“都是兄弟!”

时浅好笑,这才解释:“林哥,这只土窑鸡不是我买的,大早上的,店家还在杀鸡拔毛呢!这是明公子特意要的,所以店家提前给他烤了一只,让我过来取。”

林安脸上的笑果然僵住,手里的鸡腿顿时不香了,一把拽住他往人少的巷子里走。

时浅跟着收敛了笑意,也不反抗,边走边道:“侯青每个月就只给我发二钱银子,这只土窑鸡一百五十文,你用脚指头想,也不是我能吃得起的东西吧?”

林安拎着他的衣领,啐骂一声:“你敢耍我?”

时浅也用力按住林安的手腕,强行从自己的胸膛挪开,认真道:“林安,我们无冤无仇,你又何必咄咄逼人?”

林安恶狠狠地瞪着他:“下四场有几个人能一出来就进帝都的?你不过是沾了教王的光,真把自己当回事呢?”

时浅直言道:“你能来帝都,不也是巴结的侯青?现在还变着法子讨好他、是为了以后能顺利升入天道场吧?我知道前几年那次选拔你没通过,位置就那么几个,谁都想爬上去,但嘴皮子厉害没有用,一动刀立刻就会原形毕露。”

林安被他一句话说得额头绷起青筋,刀锋赫然出鞘,寒光瞬间映照在脸上:“你找死!”

时浅也轻轻搭住刀柄,温声道:“天道场、人道场都不允许私下械斗,但下四场教的就是杀人!是你非要和我鱼死网破!”

侯青倒抽一口寒气,另一道更加锋利的刀芒已经贴着脸颊划下,两人在狭小的巷道里一阵搏斗。

那把刀很破旧,刀口都是裂开的,竟然在一个年轻人身上展现出截然不同的压迫力。

冰天雪地里,林安沁出一身热汗,悻悻道:“你还敢还手,那天太子不是恰好路过,是被你们勾过去的吧?”

时浅乖乖地对他一笑,回道:“我哪有权利去找太子,我也不知道明晏干了什么,太子突然就来了。”

“你放屁。”林安气不打一处来,咬牙道,“明晏勾引太子,你也想故技重施是不是?最多一年,你还不是得回来?何必这么快撕破脸,大家都不好过。”

时浅似是不大在意:“林哥,我真不知道。”

林安冷笑提醒:“时浅啊,别跟错主子。”

片刻,时浅收刀入鞘,捡起地上的半只鸡,不冷不热地提醒:“你还是自己重新买只叫花鸡赔给明公子吧,他那暴脾气,生气了我可劝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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