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人家也是好心，自己也不好对别人要求过于苛刻，夏叙声音降了几分，尽量让宋风眠感觉自己放低了姿态。

夏叙说：“最好别吧。”

宋风眠爽快答应，“行。”

又一遍开始，宋风眠面色无异，甚至尽量不眨眼。

一段长达三分钟的自我介绍视频，夏叙一点没磕绊，而且信心十足，他不是像站在舞台中间的优秀者，而是他站在哪里，哪里就是舞台。

他眼里那种对自我专业的肯定和把握，让宋风眠不自觉被吸引。

视频录制结束，宋风眠沉沉放下手机。

夏叙看了眼宋风眠，从他手里拿走手机，自己回放找缺点。

宋风眠感慨，“我很确定，是你个人对我个人有意见。”

他出气似的夺走夏叙手上的手机，“行云流水，一点问题都没有！”

“问题不在这里。”

宋风眠感觉自己一身劲不知道该怎么发。

程子遥靠在沙发上，迷迷糊糊的，已经有点睁不开眼的意思了。

宋风眠勾勾手指，示意夏叙起来，“咱俩到外边院里练练。”

夏叙说行。

听完刚才夏叙的一大段自我介绍，宋风眠突然很羡慕他，脑筋聪明，上好的大学，长得帅就算了，偏偏还有才华，就挺招人嫉妒的。

不过高材生哪哪都好，就是太死脑筋，摆在他面前的随便一条路都是阳光大道。

他倒好，选了个连导航都不一定导到的小乡村，搞实验。

“自我介绍太正经了，而且你以前是不是经常录这种？”

宋风眠一语道破真相。

夏叙谦虚：“还好吧。”

宋风眠撇撇嘴，“还～好～吧～，咦！”

那么一大段的介绍，如果不是经验丰富日积月累，谁能凭空说这么顺溜。

“我非常确定，你对我有意见。”宋风眠讪讪举起手机，并向夏叙发出指令，“把院子当成你的试验田，一直往前走，我让你干嘛你就干嘛。”

夏叙想反驳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但都不用冷静半秒也能明白，人家宋风眠是好心帮他适应镜头。

“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指挥过我做什么。”夏叙说。

宋风眠嘴角都快翘上天了，“不是吧？我这么惨呢？”

夏叙：“少得了便宜还卖乖。”

宋风眠举好手机，“我要开始了！”

话音刚落，宋风眠透过手机镜头，就发现夏叙整个人变得有些不自然。

夏叙清清嗓子，“嗯。”

“不用表现的这么生无可恋。”宋风眠指腹靠近拍摄键，“我又不会吃了你。”

夏叙白了他一眼，“你赶紧的吧。”

宋风眠说开始，屏幕上的录制红点瞬间开始一下一下的闪，“慢慢的往前走…欸对，走的时候头左右来回看一下…前方五步的位置，你发现缺了一片苗，然后回头，欸，没错，就这么走，对！节奏很好。”

夏叙听着宋风眠的指令往前走。

说是指令，但其实跟幼教哄小孩的声调没一点差别。

夏叙没忍住，捂着肚子蹲下憋笑。

他冲宋风眠摆摆手，示意暂停一下。

“不是？”宋风眠一头雾水走过来，“您老乐呵什么呢？说出来也让咱高兴高兴呗？”

夏叙笑得不行，两脚有点发软，偏头看宋风眠的功夫，直接一屁股坐在了他脚背上。

宋风眠：“……”

这是天上掉个屎盆子也能砸我头上的意思呗？

宋风眠猛力把脚抽回来，“你能不能行啊？”

“不…不好意思啊，我能给你提个建议吗？”

夏叙一手撑地，慢慢站了起来。

宋风眠无语。

他小声嘀咕一句“懒驴上磨屎尿多”，“说！”

夏叙的笑意也渐渐散了，他长长呼了一口气，“你说话能正常点吗？别跟逗小孩似的。”

“你也太会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吧？我跟逗孩子似的逗你？亏你敢想。”宋风眠有点不耐心地解释，“我这是在引导，引导你懂么？”

夏叙“哦”了一声。

“你别不信。”宋风眠说，“你可以去各大平台上搜搜，你看哪个拍婚纱照的摄影师不是这个语气说话？你能找出来一个就算你有本事。”

“我们不是在拍婚……纱照。”夏叙纠正他。

宋风眠彻底没了脾气，两手一摊，“高材生，透过现象看本质，OK？”

夏叙深吸一口气，重振旗鼓，“再来一遍。”

宋风眠免费送给他一个超级无敌大白眼。

夏叙也不甘示弱，转身的瞬间，不声不响放了一个闷屁。

他不是故意的。

是因为刚才吃饭的时候，电风扇直冲着他的脸，所以灌了一肚子的气。

宋风眠说完“开始”，三秒钟后，夏叙听到身后的宋风眠咬牙切齿骂了一句脏。

“你放屁了？”

宋风眠一个后弹跳，跳出了两米外。

夏叙一脸无辜回头，“什么？”

他话音刚落，就闻到一股刺鼻味道。

好像有点用力过猛了。

夏叙一串小碎步后撤到墙角，“宋风眠，你贼喊捉贼！”

他瞥了眼对方，并学着宋风眠抓起自己的衣服，挡在口鼻前，动作比宋风眠更夸张。

宋风眠抬头望了望天，“月亮？你下来给评评理！”

夏叙松开衣服，朝宋风眠那边走了过去。

夏叙：“差不多得了。”

宋风眠眼底闪过一丝狡黠，“露出你狐狸尾巴了吧？”

“是我放的。”夏叙说，“对不起，没忍住。”

宋风眠揭竿而起，“我没逼着不许别人放屁的嗜好，但你启动之前能不能知会我一声？”

“好家伙，那么那啥……对吧？就直接冲我来了。”

宋风眠觉得自己好倒霉。

改天得请个假去庙里烧烧香，求佛祖保佑自己运气顺点。

夏叙一脸乖顺地点点头，“好。”

宋风眠嘀嘀咕咕撇着嘴站回原来的位置，“调整好了没？”

夏叙跟他比了个OK的手势。

宋风眠重新举起手机，“我要开始了。”

“一、二、三，开始！”宋风眠把画面框控制在夏叙腰部以上，这样横屏出来的效果最好，“直走八步，然后弯腰检查田间作物，看到有杂草，蹲下来拔草。”

宋风眠跟随夏叙的动作，一点点向前挪动。

夜空繁星为伴，明月如灯照亮安静小院。

地面上愈发靠近的两道身影，如两条陌生小鱼，从相互防备到抱团取暖。

向前的每一步都是试探，站在原地不动的影子，敞开心扉接受直奔而来的人，一样需要勇气。

夏叙感觉自己的脚都要麻了，也不听宋风眠喊停，而且刚才余光还能看到他的身影，这会儿左右两边都看不见。

以前总觉得，只有演员才会需要无实物表演训练，没想到他一个搞农业试验的，也得学习入镜表演。

或许这就是社会在发展，人类要进步的缘故吧。

夏叙在心里重重点了点头。

但他脚真的蹲麻了！

夏叙深吸一口气，起身找人，“我说你你到底……额！”

夏叙回头，跟举着手机从他正后方逐渐靠近的宋风眠撞个正着。

宋风眠半握手机的指骨，实实在在碰到夏叙的鼻尖，撞得他鼻子发酸，两眼蓄满泪花。

宋风眠本能伸出手臂环过夏叙后腰，可惜他疏忽了人倒下去的惯力，他人跟着夏叙一起，猝不及防狼狈滚倒在身后的试验田……

哦不，滚在院子的水泥地。

宋风眠压下来的瞬间，他手里的手机“啪嗒”掉在了夏叙的脸上。

他环在夏叙后腰的手，在夏叙后背躺倒在地的刹那，被夏叙身体的重力结结实实猛力压了一下。

宋风眠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右手慌慌张张的去抓掉在一旁的手机。

他伸手过去的同时，身体没了支撑，胸膛骤然间下压了几分。

宋风眠清楚地听到，他身下的夏叙发出一阵痛苦的闷哼声。

宋风眠吓得急忙抓起手机来看夏叙的脸。

夏叙气得眼冒金星，他拿开捂着鼻子的手看了一眼。

宋风眠态度很端正，说：“没流鼻血。”

“我说，”夏叙气得连火气都撒不出来了，“后脑勺有什么可拍的？”

宋风眠也没想到，刚才夏叙会突然转过身来。

他实话实说：“我在运镜。”

“运你爸！”

夏叙瞪了眼一点眼力价没有，还趴在他身上的瞎子，“你能先站起来再解释吗？”

提到他爸，宋风眠也有了火气。

他立马翻到一边的空地上，然后撑地站起来，“别跟我提他。”

夏叙烦躁地拍拍自己身上的土，“运你叔！”

宋风眠突然就笑了，“你是真不让自己吃一点亏啊？”

夏叙不想跟他说话，伸手要手机，“我看一下刚才的效果。”

宋风眠笑嘻嘻递上手机。

夏叙接过去，点开相册。

宋风眠说：“效果比上一条好点，但动作还是太僵硬，其实也没太大关……”

夏叙把手机怼到他面前，“视频呢？”

“啊？”宋风眠被问懵了，“就第一个啊。”

宋风眠拿起手机检查，结果发现，只有两条视频。

一条最开始拍的效果不佳的那个，另外一个是他闻到臭味，画面匆匆闪过。

翻遍了手机，也没有找到半分钟之前新拍的这个。

也就是说，刚才拍的时候，他只喊了开始，没点拍摄键？

夏叙嘴角勾着冷笑，一把夺走手机，似笑非笑看着宋风眠，“到底谁对谁有意见啊？”

这事确实是自己的失误，宋风眠赔笑道：“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么？”

“那你觉得我拳头硬不硬？”

夏叙握紧拳头，漫不经心在宋风眠眼前晃了两圈。

“硬硬硬，你最硬。”宋风眠紧抿着唇，故意睁大眼睛，忽闪忽闪望着夏叙，“有话好好说，法制社会，不提倡能动手别逼逼这套。”

白天忙了一天，吃完饭连喘口气的空隙都没留，又折腾了这么大半天，夏叙真累了。

夏叙随手把手机丢给他。

宋风眠看着在空中画出一道优美抛物线的手机，眼睛都放光了。

这扔的哪是手机，

这是夏叙递给他的台阶啊！

稳稳接住手机，宋风眠连忙迈开腿跟上去。

“夏公子，夏高材生，夏老板～”宋风眠循循善诱，“人生在世，孰能无过，你就原谅我这次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