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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过往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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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钰话语之间带了几分踌躇,她微微敛眉脸上带了歉疚:“景姝,我……”

未曾想景姝居然只是淡然笑笑,伸手握上桌前式钰的小臂:“式钰,你不用道歉,我没觉得是你的错。”

“你是何时知道的?”式钰眸中闪过劫后余生般的神色。

“方才,你叩门之时。”景姝笑得温柔,语气与之前同式钰开口并无不同,带了些薄茧的手指指向一旁的衣珩。

“衣珩是樟木的,侧梳妆台也是榆木镶玉的,这方矮几是纹饰玉几,而那边那些椅柜都以夔龙纹或凤鸟纹辅雕。”景姝开口道,“在姜国,王室司寇一族喜淡雅,大都更喜云雷纹雕饰,除了姜国公主娴。”

“而你又说你母亲和离后返归旧国,这世间夫妻和离本就是难事,女子和离后更是举步维艰,故而很多女子哪怕受尽苦楚也不愿和离。和离之后还能接济你的,绝非身份普通的寻常女子,大抵是王公贵族。那她嫁的也绝不可能是个教书先生,而姜国贵族中,也只有国主幼妹娴多年前嫁于燕,诞一女名式微。”

顿了顿,景姝冷静地开口,“而我睁眼时看到这一屋玉器起初心生困惑,不知自己为何在此,直到听到你的话,我才后知后觉。所谓‘不愿做鳏夫续弦’大抵是死了夫人的公子夏,又能轻而易举地使楚国王姬晋恣与你和颜悦色,这样又岂能是平常人。十有八九就是那姜国公主之女,这样一想,你便是式微吧?”

话毕,景姝依旧笑意盈盈毫无不忿之色。

见景姝这般模样,式钰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后宅无趣,我曾有幸仔细翻看过列国传。”景姝坦诚道。

闻言式钰也轻轻笑了:“是,我是姜国公主司寇娴之女司寇越,不过我的字不是式微,是式钰。”

“阿娘和离之时为我改微为钰,微字隐而不显,阿娘不愿意我向父亲期望那般做好各公侯的贤内助,愿我如珍如宝自有所得。”

“父亲将我许给公子夏做夫人,我一时无措便去寻了王姬,与她商讨交易。我应她一诺,她便替我抵了这婚事。”

“至于那位晋公子,我只与他见过匆匆几面罢了,我很抱歉一直瞒着你。”

提起晋夏,景姝的眸子黯淡一瞬。昨夜醉酒,惊得一梦,她分不清那究竟是梦还是真实。晋夏吻她对她说喜欢,可却说不出个中缘由。景姝想,或许他只是思及二人同病相怜,错把怜悯视为爱意。他越爱她,她便越惊惧担忧,担忧他喜欢她只是因为她在他面前向来温柔无害,倘若他知道了真正的她其实厌恶那副做派,或许他便会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喜欢她。

思及此处,景姝不免斥自己又自作多情,不过是个梦罢了。

景姝开口说道:“其实我不是特别在意你会不会嫁给他,我只是……”

话音刚落,景姝连忙噤声,意识到自己未曾告诉式钰自己的身份,她又是如何得知的。又回忆初见与二人之间的相处,景姝恍然大悟。

“式钰,你一开始就知道是我?”景姝讶异。

“景姝景姝,你的名字着实很难让人忘记,我不止在一处听过你的名字。第一次便是入葬日,公子夏在亡妻出葬之日的言行举止可真是骇人听闻。”

景姝怔了怔,半晌后才开口道:“其实我也略有耳闻。”

“略有耳闻?你知道他当街劫了你的棺,还说不准把她放在这种漆黑之地的话吗?”式钰语气中略有不解,“那时你去世两月有余,他却始终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你,自己昼夜不分地守着你的尸首。司马府主母棠氏三访晋府请为你下葬,他一次未应。直到冉司马趁他不在闯入晋府为你敛尸……你父亲将你直截了当地钉入木棺才得以抬出晋府。”

“然后呢?”景姝听得心中茫然,她不理解为什么晋夏如此不能接受她的死亡。

“然后晋夏回府,发现你被人带走。手握宝剑夺门而出,将你父亲为你准备的上好棺木当街撬开,把棺材里的你带了出来。”

下葬日。

漫天白色冥钱飘散,景姝不知去向,匆忙回到晋府的晋夏怒上心头。

分明只差一点,只差一点点,他就能寻到救她的法子。

冉正辜乘骏马走在最前面,主母棠氏捧着一方刻着爱女景姝之墓的灵牌眉目忧倦地走在旁侧。她是真的为这个没过几天安宁日子的姑娘感到伤心,怜她母亲去世不过一年,自己也早早殒命。

不多时,只见晋夏提一柄宝剑拦住了冉正辜的去路,语气淡漠平静,目光带了几分戾气抬眸看向冉正辜,扬声道:“敢问司马大人,这是要带吾妻去往何处?”

“贤婿此话何意?景姝已死,该要下葬才是。”冉正辜勒马停步,居高临下道。

“司马大人,阿姝既已嫁入晋府,就是我晋府之人,如何处置我自有分寸。”晋夏提剑上前于棺木处站定,抬棺的小厮们面面相觑。

“落棺。”晋夏望着那抬棺的小厮开口,依旧是那副冷若冰霜的表情。

小厮们面露难色没有动作,旁侧的百姓们也不由得缄默无言。

只片刻,众人便见他拔剑出鞘。小厮们不敢再驳斥惹其发怒,连忙放落棺椁。

晋夏赶忙上前几步,平静神色被打破,有片刻倾颓转瞬即逝。

木棺被密不透风地死死钉住,晋夏剑尖施力,棺盖转瞬之间眼见就要被他撬起。

“晋长嬴!你这是亵渎亡者,若景姝泉下有知,定然不会放过你的!”冉正辜慌张自马背一跃而下疾行至晋夏面前,试图止住他接下来的动作。

“那便让她亲自来寻我清算吧。”

晋夏话音骤冷,剑身撇开最后一方桎梏,他上前几步掀开棺盖。

“谁准你们将她钉死在这样黑的地方?”

看向棺中景姝时晋夏眉目却倏然温柔。他动作轻柔拂过棺木中景姝的鬓角:“阿姝,别怕,我带你走。”

话音刚落,他便从棺木里抱出了那面色惨白如纸的姑娘。

一步一步惹眼至极,却因他疯名在外无人敢拦。

“那些日子镐京大街小巷都传着这件事,一周后他突然病倒,你才得以下葬。”式钰回忆至此,停顿片刻补充道,“你说知道这件事后我怎么可能会嫁给他?”

景姝手指骤然握紧,心间五味杂陈。

“你对我没死这件事似乎并不意外?为什么,式钰?”景姝眉头紧锁。

“这世间万事万物皆仰赖机缘二字,你没死那便是你的机缘,没什么好意外的。”式钰笑道,“倒是你那个夫君,你打算怎么办?”

“我梦到他了,昨夜。”景姝喃喃道,“梦到我向他发酒疯,然后我落荒而逃了。”

“若那不是梦呢?”式钰看着敛眉的景姝。

“我有些辨不清,我对他究竟是什么情感,发现自己死而复生时我第一念头便是寻他,后来赴姜日久,再到此刻听到你说这一切不过是我的一场误会。按理说我该高兴,可我没有,我不明白。我似乎并不应该再与他有所纠缠,他试图保护的似乎只是想象中的我。”

“景姝,人的情感本就是复杂且不可控的。”式钰开口道,“重要的是接下来你想做什么?”

“接下来?”景姝沉默片刻,“我想调查清楚我母亲的事情,还想查出我当年为何会中毒身亡。”

“那你想不想听听我第二个关于你的事情?”式钰眸光中带了些微不可察的期待。

“式钰不妨说说看。”

“景姝,你可知道当年名扬诸国的胥漪相师?”

“怎么了?”

“当年她销声匿迹前,曾与人共同建立过一个名为晴好阁的暗卫组织。”

“这是什么?为何会有这个组织?”

“因为一道预言,景姝。”式钰明眸粲然,她认真地望着景姝的眼睛,“胥漪预言,燕淮王二十四年,诸侯国作乱竟意欲讨伐燕。届时各国混战民不聊生,而名中含慕掌心红痣的女子会结束这一切。”

“景姝,据晴好阁预言,你会结束这个日益动荡的乱世。”

“式钰,你在说什么?”景姝蹙起眉头,“这样虚无缥缈的事情,你是发了癔症吗?这样手无寸铁还是死后复活的我,你们也会相信吗?”

“景姝,你不觉得奇怪吗?你一个闺阁女子待字闺中十余年,只同辰娘习武半年,甚至还有三年的销声匿迹,即便这样你一回来依旧能孤身一人击溃一群男子。这世界上并没有这样轻松的事情,景姝,这不足以证明这道预言的真实性吗?”

“但我对结束乱世这样的事并没有太大兴趣,我只是个普通人罢了,我也不想参与你们晴好阁的谋划。”景姝眸色渐深,颇为严肃开口道,“若无其他要事,我便先离开了。”

“倘若你已经身在局中呢?”式钰匆忙起身,一把握住景姝小臂。

“你没见过青攸吗?景姝,那时她将胥漪相师的信偷偷递送给你,你难道没看到吗?”

“那封信是青攸递的?”景姝蓦然回头,神色中满是不可置信。

“青攸便是我们晴好阁的成员,那封信是胥漪十八岁所写,这么多年始终存放于在晴好阁中。待到她所说的时间,我们再遣人将那封信送给名为景姝的人。”

走出司寇府,景姝的面色着实算不得太好,她晃晃昏昏沉沉的头,步伐迈得缓慢。

那封信是十八岁的母亲写的,而那个时候景姝甚至还没出生,那就证明信中所说之人“诛敌无方”的“敌”并不是她。

那这样说来,母亲对她或许真的只是冷淡而已。

此念一出,景姝不由得生出几分窃喜。

待回到南乌巷,却见谢府门前落了辆马车,那夜收留她的屋主谢氏正立于门口看顾着诸人来回搬运。

景姝上前几步,屋主见是她,笑意盈盈开口道:“景姝,你回来了,我正有事要对你说。”

“屋主。”景姝抿唇笑笑,又将视线投在马车上不停搬运的小厮身上,“怎么了?”

“今日有位贵客要购置谢宅。恰好这院内的契约多多少少都到期了,大家都为观礼而来,结束了也都离开了。只有你是新来的,我已然与新屋主商讨过,你还能继续住下去,那夜签的契约依旧生效。”

“这么说,您要走了?”

“是啊。我本非姜人,这房子就交给它的新主人吧,我也要归家返燕了。”

“屋主今日便离开吗?”

“是啊,我今日就走了。”

小厮将最后几箱东西搬上马车,唤了声屋主谢氏。他冲景姝摆摆手,大步跨上了马车。

“那景姝便祝愿屋主此行一帆风顺,早日归家。”

“告辞,景姝。”

景姝挥了挥手,马车缓缓前行,扬长而去。

岂料一回头,便见月白劲装的少年倚靠在谢府大门一侧,眉眼弯弯,笑得人畜无害。

景姝心头一悸,思及昨夜之梦,连忙轻咳一声偏过视线。

“想必,您便是新屋主吧?”再转过头时,景姝装作不识开口道。

“没错,景姑娘。”晋夏上前两步,笑意逐渐进了眼底,“我正是这屋的新屋主。”

“我叫晋长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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