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月色十分清冷，照在银白色的石阶上，分不清是月光还是石阶原本的颜色。望不到尽头的石阶蜿蜒回转在树林中，月下两人的影子一前一后，未曾有一瞬一寸的交集。
偶尔有树枝遮去了月光，投洒下一篇摇晃的叶影匍匐在石阶上。路边草丛中虫鸣得欢快，倒是给这沉闷的夜晚增添了光彩。
林栒盯着眼前人的身影，白色的斗篷随着朝石阶向上的关系而轻微跳动，仿佛下面藏了几只小兔子在沉迷藏，让人想掀开看看的冲动悄然萌芽。
濯魂墠！简单来说就是一个池子，里面沉睡了无数死去的妖族灵魂。按照古书记载：千万年前妖族大举侵略凡间和神界，被多方联合击退并封印后，曾经战死在凡间的妖族，灵魂无处可去，也不能转世轮回。后上苍怜悯，允许这群灵魂通过缔结契约的方式，进入人间修仙之人的霊武中，成为霊武的灵智。
待霊武主人逝去或者武器断裂破碎，便可离开重新入轮回。而这是一个双向选择，没有人知道你的灵智是强是弱，主打一个缘分。而灵智的存在，则可以让修仙者发挥出霊武超强的战斗力，对于修仙者来说，是必不可少且梦寐以求的事情。
沉睡在濯魂墠中的妖族之魂无穷无尽，自有史书记载开始到现在，依旧在不同修仙门派中开启祈灵之术，替修仙者寻求获得霊武灵智的机会。
一是因为散落人间的濯魂墠无数，有大有小，有多有少，有的被一方修仙宗门占据，有的则散落野外成为无主之地，二是并非每次祈灵都能得到灵智的青睐，成功缔结契约。
这片大陆从古至今，都是由长辈替晚辈举行祈灵之术，比如林椼的行义，也是祈君安锻造后，到濯魂墠亲自祈灵，缔结契约、开启灵智。
前世，因为新人比武之事，师尊拒绝了替他祈灵，即使大伯再三请求，也没能得到同意，所以他并不知道祈灵的具体过程。
“到了”蜿蜒曲折的石阶，最终只剩下眼前这入台的长阶，走通头，便是今夜的目的地——濯魂墠！
这是第一次林栒和祈君安同上濯魂墠！外围圆形格局内铺满了银色十字格方砖，留一小道供人行走，沿着石阶，中间约一尺高的圆形叠套，依次往内还有两个，一共四个圆形。
“静心勿俱！”祈君安解开白色长斗篷系带，摘下帽子，斗篷便松软的叠落在石阶上，黑色长发乖顺的垂落，手执长杖，一身以白色长衣，缓缓向前走去。
林栒也脱去鞋袜，取出辄思，双手捧着，走入濯魂墠。
有水！刚踏出第一步，林栒才发现，这濯魂墠内，居然续满了水，或许是无风相伴，整个水面没有一丝褶皱，水又过于清澈见底，一开始林栒还以为是普通的平地。
一步一步跟着祈君安，慢慢走到最内侧的圆心之中，水也越来越深，从一开始的漫到脚踝，现在已经齐没大腿。
“坐”祈君安退到他身侧。
“是，师尊！”林栒闻言盘腿做好，将辄思放在前面。
“无论等一下发生什么，你都要坚守本心，不可迷失自我。”月光照在祈君安的身上，投下的阴影遮住了林栒的眼睛。祈君安回到他正前方，弯下腰，并拢的食指和中指，轻轻点在林栒的额前。
“弟子谨记！”师尊的手指，仿佛有着魔力，抚平了林栒有些紧张又烦躁不安的心，他抬起头，看着祈君安，等待着。
“嗯。无碍，我在！”收回手指，改右手执杖，缓缓划过。祈君安边挥舞长杖，边念出引魂之语。
“魂兮归来！君无上天些”
“魂兮归来，君无下此幽都些””
整个濯魂墠，本来静的可怕。在祈君安的祈灵之术下，水面慢慢的泛起涟漪。下一秒，林栒还未看清，就被祈君安的长杖推入水中。
下坠！无尽的沉入深渊！
祈君安看着静静躺窝水中的林栒，一层无形的水膜覆盖在他身上，一旁的辄思也安静的立在水中。
剩下的，就是看天意了！再看一眼水中的人儿，就转身朝外围走去。
静待结果。
“查到了吗？”昏暗的房间里，仅有的一盏烛火，本在男子的挑弄下，烛火拉的细长，然在一阵风吹过时，彻底陷入黑暗。
“是的。”女子低头半跪在地上，如幽魅般出现，轻声回答着。
“确定？”收回了拨弄烛火的手，背在身后。
“千真万确，属下已和他交过手了！”
“如何？”
“目前尚不成气候。”
“是么。那我好哥哥呢？”
“五殿下目前暂无动作，不过狩猎之日即将开始。”女子冷静清晰的回答着。
“是啊，真期待他有好结果。”或许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男子微微一笑，让地上的女子有些晃神。
“下去吧，无事不用回报，我要闭关。”
“是，属下，告退。”
女子身形消失在房间里，指尖轻轻一弹，桌子旁的烛火又重新燃起，重回昏暗。
“阿栒！快跑，不要……回头。”
沉入水中的林栒，再睁眼，又回到了那里。母亲盯着他，大声的叫他快跑，身后是火光满天。着火了，到处都是火，赤红色的，身后还有几条人影，在叫骂着追赶。
不能，一定不能被追上，会死的。他不要，不要再回去！
不要！！！
一脚踏空，直接掉入悬崖，林栒挥舞着手臂，企图扎住什么，阻止自己坠落。但回应他的只有蒙蒙的白雾，握不住。
“小子！你要活下去。”再转眼，咆哮的洪水裹挟着泥石冲击而来。他死死的抱住一颗大树的树干，树下有挣扎的人手在挥舞，有哭泣且沾满泥水的人在水中起起落落。以及，他右手紧握的手！
“没想到我的小跟班，居然也有救我的一天！”老人瘦弱黝黑的手，紧紧的被林栒握住，不知道握了多久，但林栒知道不能放开！
“不过，就到这里吧。”往前，是几个平时不对头的人，看见水中的大树，露出开心和希望以及贪婪的眼神。
“剩下的路，你自己走就好”闻言，老人松开了手，和其中两人扭打在一起，一同跌落到洪水中。
而另外一人在沉浮中扒到了树干，得救了，他得救了。只要干掉这个碍事的…......
“下来吧你！”男子拖着湿漉漉的身体，奋力往上爬去，挥着一只手，距离林栒的脚踝仅有几分，就要被抓住了。
我不能，不能被抓住！我要活下去，我还要去找哥哥。
林栒抱紧树干，蜷起腿，想踢开下方的人。身下的人也灵活，避开了林栒的攻击，甚至有几次还擦着他的裤腿，差点反被抓。
“我说，啊……”洪水裹挟的巨石，突然大力撞击了树干。摇摇晃晃，男子差点被甩下去。
“我一定要弄死你！”
不要！！！
男子伤痕累累的手，最终还是抓住了林栒的脚腕，我不要死！
砸入洪水之中，无数的洪水争相涌来，不断的灌入口鼻。要......窒息了！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愿意替我祈灵！”一片花雨火海中，林栒双手沾满鲜血，捏着一颗内丹，质问着倚靠树干的人。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一手握住金丹撑住树干，一手捏上对方的喉咙，只要轻轻地，轻轻地一用力，就会解脱。
“心术不正之人，无资格！咳咳…......”
“我心术不正如何？我心狠手辣又如何?我有什么错，这吃人的世道，我只不过是先一步杀了他们而已，我有何错？”几近陷入癫狂的男子，嘶吼着质问，一如当初竞武台上，那句是否知错？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不愿意......”
“静心！”修长且温热的食指半曲，突然扣到林栒的额前。
“凝神，再来一遍！”黑衣男子执剑演示，身后一个稚嫩的少年，看的目不转睛，生怕错过一招一式。
“是，师尊！”
秋季的乌桕，染透了溪水两岸，树下人影一高一矮，时不时飘来的枫叶和银杏叶，旋转飞舞着加入。
那是，他们拜师的当天，第一次看他的师尊祈君安教授剑术。
“醒来。醒来。林栖暮。”
若隐若现的声音，一直在呼喊他。
月亮凝聚了一束光，照在辄思上。水中的林栒依旧紧闭双眼，不知外界的变化。
“是谁，谁在叫我！”林栒环顾四周，并没有任何人。
“你不是要找我的吗？呵呵......”戏谑的声音，又这一次响起。
“你是谁，滚出来。”只有声音，没有任何人影。
“既然来找寻却又如此无礼，哎呀，真是让人伤心啊！”
深蓝色的水中，突然凝聚出一道虚影。淡绿色长发，如海藻般漂浮在水中，上衣破破烂烂，下身稍微好一点，但从膝盖往下，渐渐变得透明。
“你是，魂魄！”
“显而易见！”
“你为什么出来？”
“哎哎，是你找的我好吧，本来安安静静在睡觉，你小子进来就搅了个天翻地覆，扰人清梦。”
“你是……我的霊武之灵？”
“可以这么说吧。”绿发男子伸手掏掏了耳朵，手指绕着一缕长发，漫不经心的的回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