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从雁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
抖抖袖子,倒是老实的露出手给云秀昭看。
先前有袖口遮挡,看不清晰,尚且不觉得骇人。一道深入见骨的巨大伤口在左从雁的小臂上,伤口上有灵气覆盖,防止鲜血大量涌入。
“谁伤的你?”云秀昭关心询问,忘却了刚刚的心虚,左从雁快要抽手,他一把抓住。
左从雁还是没回答。
云秀昭有些奇怪了,是疼到失声了吗?
“师兄为何不疗伤?”问是那么问,云秀昭却也能猜出左从雁不上药中隐藏的小心思。先前差点把他淹死,讨好和装可怜应该齐头并进,下一剂猛药才是最佳策略。
他转身翻找随时携带的储物袋,从里面翻找出一颗丹药。
拜左从雁所赐,这颗丹药吸满了水池里的水,膨胀到半个手掌那么大。
反正也是他造成的,就给自行消灭得了。
左从雁接过,一下有些不知道从哪里下口,难得在他平时正儿八经的表情上,看出蹙眉模样。
这一大颗丹药,鼻息间都苦涩。
云秀昭玩心大起。
嘀咕着:“反正,你不吃手上的伤就好不了。”
“好不了的话,就自身自灭吧!”
威胁的言语说来全是关心,左从雁没觉得云秀昭在刁难他,只是手上的伤并非是一颗“溺水”丹药能救治痊愈的。
烈火穿骨肉,如果不是用灵力压制,伤口上沾染的气焰都有可能灼伤他人。
“你的‘储物袋’能否给我?”
左从雁没前没后的来了一句,云秀昭还在偷笑呢,一时没反应过来,勾起的嘴角还没来得及放下。
腰间一松,左从雁擅自拿过来。
破破烂烂的袋子只是凡品,手一拎里面装着的瓷片清脆相碰。
到底是他的贴身东西,云秀昭觉得左从雁好不要脸,刚要抢过来,手掌心就被塞了个东西。
不重不轻,手感温润,云秀昭不以为然,低头一看,手指未展开竟渗出一丝鸿蒙紫气,缠绕蜿蜒在云秀昭指尖。
左从雁道:“作为交换,我不会白拿你的东西。”
云秀昭手指展开,锁身通体翠绿,紫气流转钻入云秀昭的皮肉下的经脉,云秀昭感受一点刺痛,来不及反应,紫气如鲤鱼飞跃,形成双鱼之势,阴阳交错吸入锁中。
别管多么奇特,云秀昭却是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长命锁?”
左从雁点头:“虽说名为长命锁,却是锁魂的法器。你与它缔结契约之后不管肉身是否全全摧毁,有它在,双鱼可锁你魂魄,保你存世千年万年。”
云秀昭寻思着怎么如此熟悉,一听左从雁解释,顿时反应过来。
……这不是龙傲天后期送某个女主保命的法器吗?
“……我应该用不着吧。”他有些复杂地望向左从雁。
左从雁义正言辞道:“用得上。”
他的眉头皱得更深,像在叮嘱:“拿好了,别丢了。”
云秀昭审视他。
又带吃食又给保命法器,掏家底的方式来赔罪,云秀昭心头那股心虚和恼意消散了大半。
有时候真不知左从雁是怎么想的,一面杀心四起,转而赔礼道歉得又显得真心实意。
云秀昭嘴上说着不好意思,心里却是毫不矫情,他都要丢掉命了,要点东西怎么了?他拿得心安理得。
云秀昭握回手中,第一次感受到手感那么好的法器,掩藏不住雀跃,搓了搓手,脸上表现得勉为其难:“我收下了,你可别反悔啊。”
左从雁半响又没回话。
云秀昭再抬眼,对上的是一双寒潭似的眼眸,他倒没有被吓住,只是觉得左从雁是不是有点反悔了?
反悔把那么好的东西给他。
直到左从雁再三嘱咐,打哑谜似的一定要他拿好。
云秀昭笑道:“左师兄是在赔礼道歉吗?”
左从雁掀掀眼皮,若有若无的嗯了声。
云秀昭长了个心眼道:“长命锁啊……师兄把我当小孩呢?可惜,我又不是小孩了。你虽是我名义上的师兄,但我仅仅是无垠派的外门弟子,还没那么亲密,嗯,也算吧……那一万步来说,勉强算半个长辈,但送长命锁赔礼也不太符合常理。”
哪有师兄送师弟送长命锁的。
左从雁看出他的得寸进尺,眼前的人套话他的话,也跟着他笑道:“既然觉得师兄弟的关系不亲近,那正好,你我有过婚约,你便姑且当做是聘礼,如何?应该符合你所说的常理了。”
……不说云秀昭都忘记有过这样一段关系了。
“才一个锁而已,哪里够啊……”云秀昭认真的掂量,嘀嘀咕咕了一句。
原来是嫌少啊。
左从雁不禁失笑。
不过也只是逗逗他。
很快,潦潦草草的结束当前话题。
左从雁非要亲自给他带上才放心。
云秀昭才确认他不是想要要回去的意思。
长命锁掂量着有重量,戴在颈脖上尚可,而且不知道左从雁施展了什么法术,隐去了锁的行踪。
云秀昭侧着坐,左从雁坐在他旁边,皙白的后颈有一些碎发,无痕的挠得左从雁手背痒。
“一定不能取下来。”
云秀昭心道他怎么今日啰哩巴嗦的。
正想要揶揄左从雁两句。
腰间一紧,肩上一重,刚刚对着他说话的声音更近了,脖子里被呵了一口热气。
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左从雁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听见没有?说话。”左从雁再次与他说道。
云秀昭此时是真真切切察觉到左从雁的异常。
他不形于色,可反反复复重复着重叫他千万不要取下来,正所谓反常的要命。
无形中,嗅到一丝紧张的气息。
他找不到思绪,还是顺着左从雁的意思,保证道:“好,我一定不会取下来。”
天色很快黯淡下来。
该说不说,左从雁谄媚的模样真叫云秀昭好好爽了一把!
又是夹菜又给他擦嘴,云秀昭终于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农民翻身做地主。
享乐归享乐,但不能忘记正事。
左从雁因为手上的伤,脸色煞白,看来伤得不轻,云秀昭好言相劝:“你休息一下。”
他要出去找师玉引。
正巧左从雁受伤,能蒙混过关离开他的视野范围内。
可是……作为龙傲天,真的有那么容易受伤吗?
云秀昭勉强说服自己,目前左从雁处于战损状态,受伤体力不支,应该属于正常现象。
……无论如何,应速去速回为好。
萧行枞在外等他。
盯着他的眼睛道:“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云秀昭和他没什么好说的,淡淡道:“走吧。”
萧行枞没再多说,先一步进去飞鸾车驾当中。
突然车盖上的六角铜铃摇荡,清脆地扎进云秀昭的耳朵,没由来的生出一阵被催促的心慌感。
骤大的风一阵猛刮,乌云聚集上空,远处的青幽群峰如泼洒墨水,雨水滴在云秀昭的鼻梁骨上,惊了他一下。
萧行枞已经不耐烦的掀开帘子看着他。
“你到底去不去?”
云秀昭不知怎的,心口如被烫油溅灼,反问道:“为什么下雨了?”
十足的废话,萧行枞不耐烦的重复刚才的话:“再问你一遍,你到底去不去。”
“我……”
萧行枞冷笑,压过他的声音,把他的话截去:“那不去了。”
不去更不行,云秀昭忧心忡忡,知道错过这次,之后再找机会和师玉引见面就难了。
“去!”云秀昭怕这人反悔,疾步蹬上去,拍拍萧行枞的肩,记仇萧行枞恶劣的态度,没好气道:“让让,挡住我了。”
不等萧行枞让位,先一步挤进去,撞得萧行枞肩膀后撤。
一路上两个人都黑脸。
云秀昭频繁掀开帘子,冷气打耳巴似的唰在他脸上,往常,说两句缓和的气氛的话在所难免,今日云秀昭实在顾不上,也没心情。
萧行枞冷不丁开口:“劳烦云大公子坐好,你爱吹冷风,去外边吹好了,我没受虐的嗜好。”
乌云搅在一起,天象异动。
开口说反悔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
外头好似尘埃落定,停住了。
“可以下去了。”萧行枞幽幽提醒他。
到都到了,总要下去与师玉引见见面。
再次扭头回望,萧行枞平静的看着他,云秀昭顿了顿,弯下腰掀开帘子出去了。
走出去,风凌冽得像细针,刺穿衣裳不禁打摆子,他差几尺才到约定好的桥头,一股水腥味的潮气先一步扑向他。
再一闻,腥味越来越浓,扣嗓子眼地冲鼻感反倒叫云秀昭先反胃起来。
脚步踢到软绵绵的玩意儿,脚步顿住。
“谁?”
一只手不偏不倚的摁在他的鞋面上。
无论是谁,屡次三番被一只如女子软绵的鬼手拖了好几次都会产生心理阴影。
云秀昭再次鸡皮疙瘩掉一地,快准狠地对着那方向想猛踢。
一声熟悉的声音响起。
如幻觉一般,只能依稀分辨出微弱得如蚊声的哼鸣。
“云秀昭……”
“云秀昭……”
尾音延长,含糊不清,不断重复。
云秀昭咽口水,忍着被叫魂似的害怕,凑近去听。
黑灯瞎火下,云秀昭能听见自己上下牙齿打颤,能听见嗓子眼间的心跳,还听见……
那人叫他快跑。
刹那,头皮被一股反力扯得发麻,刺痛那一瞬缓不过来的神经。
手底下磋磨着碎石,嵌在肉里,乱蹦在身下疼得云秀昭只觉得手上的皮快要蹭掉一层,顾不得辛辣般的痛,云秀昭反手抓着那人的手,准备一口咬下。
谁知道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坑,拖拽他的人反应迅速,猛地给他一巴掌,扇得云秀昭眼冒金星。
这一掌,灵力十足,冲击得他脊背撞到桥上,掉下来半天起不了身。
“云秀昭,你怎么还是个废物啊。”嗤笑声缓缓响起。
云秀昭不会忘记声音的主人,没看清对方的脸,他就已经知道对他下狠手的人是谁。
卓白一身内门弟子服,抱手而立,鄙夷地居高临下一脚踩在云秀昭手上,狠声道:“我们用她引你出来,这一步琪果然好用。”
他?
还是她?
是、是……
是师玉引——
师玉引满口血污,被血呛到咳嗽,又再吐出一口血,满脸全是血。难受的翻身,口中一直在念叨着:“快走,云秀昭快逃啊。”
力竭含怨道:“怎么……都吓不走你啊。”
难道……白玉舟芥上,寒潭池水边,全是师玉引在暗示他?
来不及多谢,云秀昭全身都快散架了,反应极快。在卓白落下下一道灵力之前,狼狈躲开。
许是脖子戴着的长命锁抵挡了卓白些伤害。
云秀昭还有力气急速对着师玉引道:“我去叫萧行枞救你!”
他也不知道师玉引有没有听清楚,硬着头皮往前跑,腿好软,但他必须跑。
“鄙人萧行枞,见过玄乙剑尊。”
云秀昭止步。
“做得很好,萧门主。多亏你协助,我们才能找到从无垠派叛逃的安州云门余孽。”
萧行枞道:“应该的。此人心术不正,此前他教唆左兄玩物丧志,在我面前说下要将修真大道弃之如敝屐。”
他捶胸顿足,很是难受道。
“我深感叹惋,会觉得可惜。左兄是我的好友,于情于理,我也不希望他因小失大,误入歧途。”
乙玄剑尊一听,厉声道:“放弃修真大道?他敢!”
跨越数个境界的威势,在场的各位谁都扛不住。
空间刹那扭动,萧行枞腰间的剑不断震荡,他微微皱眉勉强能抵抗,卓白脸色一白,已经有了摇摇欲坠的趋势。
云秀昭修为最低,趋近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