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灵之!”看着被自己亲手刺中的徒弟,微微子心中大骇,惊恐万分。亮蓝色的短剑消失了,但是谢灵之心脏的洞却没有消失。血液从他心脏的洞里汨汨流出,泉涌一样,奔腾不息。
微微子化出的剑乃是灵力凝聚而成,带着极强的杀伤力。以往那些魔,就是这样被他斩杀的。但是现在,被他斩杀的,却是他自己的徒弟。
他的徒弟,不过是一条只有五百年道行的蛇妖而已,他怎么受得住?他怎么受得住!
微微子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身体摇摇欲坠。一股疯狂的尖啸在耳边响起,眼前黑漆漆,什么都看不见了,什么都听不见了。
“师尊……”谢灵之的声音透过层层迷雾传来,带着一股温柔缱绻。他单膝跪在他面前,好像无事人一样,抓住了他的手,脸色苍白,满脸欣慰:“你没事,就好……我好怕,你有事……”
微微子睁着眼睛定定看着他,脑中一片空茫,努力看了半天,才渐渐看清他的面目。徒弟还是那么的年轻俊秀,笑起来依然天真烂漫。只是,徒弟眼中的神采在慢慢消散。脸色苍白,看起来像纸糊的一样。笑得越来越假,越来越歪,一点也不好看了。
微微子伸出双手去轻轻抱住了他,将他抱进了怀里,张了张嘴,在他耳边艰难地道:“谢灵之,对不起……”
“师尊,我没事……”谢灵之安慰他,“我一点,都不疼……”
“都是师尊不好,”微微子的喉咙里似堵着一个拳头,哽得他难受,“是师尊不好……师尊以后再也,不这样了,好不好?嗯?”
“嗯……”谢灵之答应着,忽然身体一沉,身体的重量全都扑在了微微子身上。微微子紧紧地抱住了他,白皙的衣裳被鲜血染红。仿佛一个血人。他的怀里凉飕飕的,心像破了一个洞。有风在吹着那个洞。
没多久,谢灵之就变成了一条巨蟒,冰冷死寂,失去了生机。
“不……”眼见巨蟒在自己怀中拼命往下滑,微微子紧紧地抱住它,但是蛇身是那样的滑,他抓不住。他抓不住啊!他拼命地想要抓住它,拼命地想要抓住它……
“……啊啊啊!”微微子跪在那里,抱着蛇身痛苦地哀嚎,心如刀绞,肝肠寸断。为什么?为什么?
脑中不断闪现他的音容笑貌。
“你叫什么?”
“我?我叫了吗?”
“你叫什么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微微子。”
“那我也叫微微子。”
“你若没有名字,我便帮你取一个吧。”
“你的名字叫谢灵之。”
“哦,谢灵之!”
“师尊!”
“师尊!!”
“师尊!我喜欢你!”
……
从此以后再也没人叫他师尊了,也没人说喜欢他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冲上来?是我亲手杀了你,是我,都是我的错……
都是我的错……
“三生三世都偿不清你的罪孽!”
这句话又在脑中响起。微微子心如死灰。
是啊,既然如此罪孽深重,莫若和他一起去吧……
微微子放下了蟒蛇的尸体,神情哀绝,满脸清泪,他的右手重新化出了利剑。闭上了眼,心一横,利剑便向心脏狠狠刺去。电光石火之间,一个声音忽然在他脑中响起,“他是祸害啊!”利剑堪堪停在了胸前半寸。微微子掀开了眼皮,眼睛怔怔地看向蛇尸,心里一个声音在疯狂呐喊,提醒他:他是祸害啊!
良久,微微子麻木的神情才一丝,一丝地,松动,换上了一种亦悲亦喜的神情。
他从来,没有因为这个,念头,而如此激动,激动得身心都在颤抖。因为他想起了一句话:祸害遗千年!
祸害遗千年啊!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死!
微微子的内心重新燃起了希望,他觉得谢灵之一定还没有死,一定还有救!
无论如何,都要试一下。
那趴在地上的老妇人还想死灰复燃,又要扑上来攻击。微微子眼疾手快,一个闪身,挡在了蛇尸面前。他将手中的利剑挥出,利剑带着一股势不可挡的威力,击中了老妇人。老妇人啪的一声炸开,化为了一团黑雾。
先前那些被斩杀的少女尸体此时全都变成了残缺不全的蚯蚓、虾蟆、死鱼,到了此时微微子才明白,原来一切不过是幻相。他回身看向谢灵之,希望那也是幻相。但是蟒蛇直挺挺地死在那里,刺痛着他的眼睛。
微微子将蟒尸装入了储物袋中,强忍悲痛,思考着出去之法。
他四处查看起来,见此处与外界相比,只是多了些花草树木,大体轮廓还是外界的样子。他又看向那尊释迦牟尼佛,巨大的佛像端坐于水潭中央,双目微闭,神情泰然,双手合十。
嗯?这手势,并不是在外界看到的样子。
这是怎么回事呢?
释迦牟尼佛四周仍是黑雾弥漫,看着十分不祥。
微微子静静地望着那尊佛像,看了好一会儿,那佛像全身光滑并无裂痕。但在外界看到却是一副年久失修的样子。
微微子直觉,出去的关键一定在这尊佛像之上。因为除此以外,也没有别的了。他又仔细地端详了好一会儿,越看越觉得那手势应该做出“降魔印”的样子。
周遭寂静,空气凝结。
微微子看着看着,脑中灵光一闪,似乎捕捉到了关窍。原来如此!微微子不由激动起来,他目光如电,看着那尊佛像。其实佛像早已经告诉他了。
想通之后,微微子不再犹豫,飞身过去,在佛像底下坐定。学着释迦牟尼佛的样子,双目微闭,双手合十。
忽然之间。天地变色,群魔乱舞。风起云涌,雷电交加。微微子岿然不动,将自己当成了释迦牟尼佛。
想佛所想。思佛所思。见佛所见。闻佛所闻。
群魔张牙舞爪,释放毒蛇猛兽,美女恶鬼,不断地叫嚣,干扰,侵袭。
微微子不动如山,心如止水。
他拼尽全力,将神魂融入了佛像之中。费尽心力,将佛像合十的左手慢慢放下来。那手有千斤之重,他一点,一点地掰,将佛像的左手掰至膝上。天空忽然一声炸雷,惊天动地。鬼哭狼嚎。
微微子满头大汗,疲惫不堪。快呀!他催促着自己。
佛像的右手还竖在眼前,他努力积蓄起力量。要将佛像的右手放下来,让手指触地,完成“降魔印”的手势。
群魔开始肆意攻击他的肉身。微微子咬着牙,拼尽全力,把佛像千斤重的右手一点,一点地掰下来,让手指接触地面。在即将完成之时,他看到自己的右手被一只猛虎冲上来,一口撕掉,叼走了。微微子心中一痛,连佛像也流泪了。
无事!微微子安慰自己,不过是肉/体/凡/胎罢了。若舍不得这肉身,我也不能了悟了。
微微子咬紧牙关,努力坚持。快呀快呀!天空又是一声炸雷,天雷滚滚而下。他顽强地将佛像右手手指触了地,完成了“降魔印”的手势。在佛像右手手指触地的一刻,忽然云开雾散,魔众退却,天地清朗。
微微子脑中一片清明,心中涌起无限慈悲。他满身血污,端坐于佛像底下,左手放置于膝上,本应作为“降魔印”触地的右手,因为没有了手,而空空荡荡。
神魂归位,拖着残缺肉身起身,回看佛像。佛像睁眼了,目视东方。
微微子看到了真相,御起一阵清风,向东方而去。到得天尽头,一股力量将他一把推了出来。
微微子终于从这一场劫难中挣脱出来。
回身一望,释迦牟尼佛仍端坐于水潭中央。双目微闭。神情泰然。只是一瞬,佛像隐去。水潭消失。好像奇迹一般。再看面前,只有一座岩石山,除了岩石,什么也没有。
微微子愣愣看了一会儿,思及储物袋中的谢灵之,不敢再耽搁。必须立刻行动起来。他知道有一个办法可以救谢灵之。他一定要去试试。
“谢灵之,没有为师的允许,你不许死!”
微微子不顾满身狼狈,连衣服也来不及换一件,便御风往东而去。
微微子离开之后,岩石山顶上出现了两人,俱是男子,气度不凡。一个身穿青袍,一个身穿黑袍。
黑袍:“我早说了,祸害遗千年,死不了死不了。你看到了?”
青袍:“哼,不试试怎么知道?”
黑袍:“就算让他们自相残杀,也只不过加深他们之间的羁绊而已。没卵用。”
青袍:“或许可以追上去,阻止他救那妖孽。”
黑袍:“没用的!要是那么容易死就好咯。天底下也只有女娲娘娘可以降服那妖孽,只可惜,女娲娘娘已经神隐了。”
青袍:“再想个法子罢,不能这么算了。”
黑袍:“还有神马法子可想,你可别再拉上老子了。我怕微玉青那厮以后回天,想起凡间有这一段,要找人算账。到时老子吃不了兜着走!”
青袍:“左右有我担着,你怕什么?”
黑袍:“你担着你担着,那你就自己担着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