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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新生活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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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兰英刚回屋,就发现自己的钱夹子不见了。好在今儿这三百块钱数额大,都是大团结,钱夹子里放不下就没放,只是可惜了自己的十块钱。

明儿个初七,早点出发,指不定能有去县城的车。冯兰英收拾完东西,发现崔胜利在那认真地写字,煤油灯映在他身上,神情专注。

“胜利,你想跟着你爹还是跟着娘?”冯兰英忽然冷不丁地问道。

崔胜利用力摁断了铅笔笔尖,抬头看着这个凶神恶煞的娘,几乎没有犹豫:“跟着爹!”

“跟着你能吃啥?啃窝窝头?”崔胜利撇着嘴,“爹说了,开春就送我去村小念书。你?哼,连我的学费都凑不齐吧?”

文玲突然从被窝里钻出来,小脸气得通红:“不许这么说娘!娘也挣工分,娘挣的工分可多了,不比爹少!”

“那文玲呢?”这是意料之中的回答,她却不恼,又扭头看着大女儿,目光温柔,“跟着你爹或许会有个住处,倘若跟着娘…”

话还没说完,崔文玲已经快步跑到母亲身边,紧紧抱住她的胳膊,声音清脆又坚定:“我要跟着娘!”

冯兰英眼眶微微发热,伸手轻轻摸了摸女儿的头,轻声应道:“好。”

屋外,雪越下越大。风卷着雪花从门缝里钻进来,带来一丝寒意。

冯兰英伸手为文玲掖紧被角,指尖在触到崔胜利被褥时顿了顿。

五岁的男孩蜷在炕角,睡梦中仍皱着眉,嘴角倔强地抿着。

上辈子,她熬干心血也没能焐热这块顽石。

冯兰英轻轻吹熄了灯。黑暗里,她最后摸了摸文玲柔软的发梢。

雪落无声,有些缘分就像这漫天的雪花,攥得越紧,化得越快。

冯兰英在睡梦中猛然惊醒。

一双熟悉的大手正沿着她的腰线游走,带着薄茧的指尖挑开里衣的系带。温热的鼻息喷在她后颈,混合着皂角和泥土的气息。

不用睁眼,冯兰英也知道是谁。

“滚开。”

她压低声音呵斥,手肘狠狠往后顶去。

崔国栋闷哼着箍紧她,滚烫的呼吸扑在后颈,带起细密的战栗。

冯兰英脊背绷成弯弓,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在窒息般的寂静里,喘息声格外明显。

指尖触到温热的刹那,冯兰英骤然睁开了眼。

五指如刃。

嘶!

月光从窗缝漏进来,照见崔国栋右脸颊的血痕。

一滴,两滴,落在被面上,洇出暗色的花。

冯兰英的指甲缝里嵌着血丝,胸口剧烈起伏。

崔国栋笑了,笑得几分凄惨,他缓缓起身。

“冯兰英,我是你的男人,咋了,连亲都不能亲了?”

“男人咋了?再动手动脚,撕了你的嘴!”冯兰英语气如冰。

崔国栋站在炕沿,月光将他清瘦的身影拉得老长。

他生得白净,此刻却惨白如纸,连唇色都淡得看不见。

崔国栋苦涩一笑,“你去牛棚了?”

“崔国栋,”冯兰英正在系衣带的手一顿,“你发什么疯?”

“我问你,冯兰英,回答我!”他压抑着嗓音问着。

“去了又怎么样?没去又怎么样?”冯兰英喉间溢出的轻笑像淬了蜜的刀刃,尾音打着旋儿漫开,“崔国栋,你这个窝囊废,你还想管老娘?”

“冯兰英,你说的对,我管不了你!”崔国栋的喉结剧烈滚动两下,可那股汹涌的怒意翻涌到眼底,却突然泄了气,“可我就想要一个答案。”

他仰头,喉间溢出一声破碎的笑,像是被人掐住脖子硬挤出来的呜咽。

眼底泛起一层水光,却固执地不肯坠落,只把舌尖抵着后槽牙,生生将满眶酸涩碾成满嘴的苦涩。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有没有去过牛棚!”

冯兰英皱眉,不明白他发什么疯。

“没有。”她冷声说道。

煤油灯忽然被点亮。

昏黄的光线下,崔国栋眼底布满血丝,额角青筋暴起,脸上的血痕格外明显。

冯兰英看见他手里攥着个眼熟的东西,皱了皱眉,她的钱夹子怎么在他手里?

“这是什么?嗯?冯兰英,”他抖着手举起钱夹,“牛棚门口捡的。”

冯兰英一把夺过钱包。

“去了又怎样?”她抬眼直视他,“我冯兰英去哪,还要跟你报备?”

崔国栋忽然笑了。

嘴角扯出的弧度像裂开的陶瓷罐,渗出酸涩发酵的苦酒。

他张了张嘴。

想问她是不是和林誉文…最终却只是用牙齿咬住了下唇。

“好,你很好,冯兰英。”

丢下这句话,他踉跄着步伐转身离去。

转身时,帘子扫过他的脸,倒像是这破屋子也给了他一耳光。

院里的雪下得更密了。崔国栋蹲在柴垛旁,把脸埋进膝盖。

他生得俊,哭起来也好看,睫毛上沾的雪粒子像碎钻。可这俊秀皮囊里裹着的,终究是个连质问都不敢说全的窝囊废。

东屋飘来文玲含糊的梦呓:“娘,林叔叔的糖真甜。”话音未落,崔国栋如遭雷击,浑身剧烈颤抖。他猛地捂住嘴,将即将冲出喉咙的呜咽声,生生吞下。

天刚蒙蒙亮,冯兰英就醒了,低头一看,地铺都没铺,崔国栋一夜未归。

院子里传来王春娟刺耳的叫骂声,铁锅被她重重摔在地上,发出巨响。

她双手叉腰,三角眼瞪得溜圆,冲着屋内扯着嗓子喊道:“瞧瞧这世道!有些女人好吃懒做,白日里装模作样,夜里就把男人往外赶!”

她故意提高音量,唾沫星子横飞,“我那苦命的儿哟,摊上这么个恶婆娘,被欺负得连个囫囵觉都睡不成!”

她顿了顿,猛地跺脚,声音尖锐得能刺破耳膜:“心比蛇蝎还毒,狠起来连自个儿男人都不放过!老天爷可都看着呢,这种丧尽天良的女人,迟早遭报应!等哪天遭了天谴,可别喊冤!”

王春娟故意扯着嗓子就在她窗户边吼,把两个孩子都惊醒的哇哇叫。

冯兰英哗啦推开窗,积了一夜的雪崩的直接落到了王春娟身上,弄得她身都是渣子,她刚想骂。

“兰英姐!”一道清凌凌的声音从院门外传来。

黄雪莲挎着蓝布包袱站在晨光里,两根麻花辫上还沾着晨露。

“今儿个该出发了,”她绞着衣角,声音像含着蜜,笑着望着她,“正好咱俩都被选上绣娘了,两个人一块走也有个伴,你带着孩子不方便,我帮你拿包袱吧?”

自从那天过后,黄雪莲就很是喜欢这个兰英姐,她觉得她比村里任何人都好。

王春娟拿着扫帚眯着眼睛打量着黄雪莲。小姑娘腰身细软,是村里出了名的乖乖女,干活也卖力,脾气也好。

“雪莲丫头,”老太婆突然扯开嗓门,故意让屋里的冯兰英听见,“你这姑娘,谁家娶了可是祖坟冒青烟!”

她瞟了眼东屋崔国栋正蔫头耷脑地蹲在那儿补鞋,“我们国栋啊,就稀罕你这型儿的,万一,哪天你能成了我儿媳妇那该多好!”

黄雪莲耳根唰地红了,“王婆婆你不要开玩笑了,怎么会?”

冯兰英钻进灶屋里简单煮了两碗面,听到外面那话,她眉头一皱,猛地钻出来,“林同志,还没吃早饭吧?到我这屋来,我刚煮多了碗面。”

黄雪莲压根不想跟王春娟处一块,听到冯兰英喊自己,连忙应了一声,钻进了她屋子。

炕沿上,冯兰英给她夹了筷子咸菜,突然发现小姑娘腕子上有道紫痕。

“你这手咋了?你那叔又欺负你了?”冯兰英冷着嗓子问道。

这一问像捅破了泪泉。

黄雪莲的泪珠子砸进碗里:“没有,是婶子知道了我和叔的事儿,骂我是狐媚子,把我揍了一顿。”话没说完,便哽咽着说不出来了。

冯兰英没让她说下去,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一把将人搂进怀里。

怀中少女的身躯正剧烈战栗,仿佛是被风卷住的枯叶,簌簌抖落,满身惊惶。

冯兰英拍着她单薄的后背。

“听我说,雪莲。”

“这不是你的错。你叔是个混账东西,自己管不住下半身,倒把错都推到你身上。”

她捧起黄雪莲泪痕斑斑的脸,用袖子轻轻擦去那些泪水:“你才多大?十八岁的姑娘懂什么?是他骗了你,欺负了你,现在还要让你背负骂名。”

“可是…”

“没有可是,”冯兰英斩钉截铁地说,“你看看你,多好的姑娘。会绣花,会做饭,心地这么善良。将来去了县城,有的是好日子等着你。”

她指腹拂去她眼角的泪痕,将她额头的碎发拨至耳后。

“别让那些烂人毁了你的人生。你要活得比他们都好,这才是最好的报复。”

小姑娘的眼泪彻底决了堤。她伏在冯兰英怀里哭得发抖,像要把十八年的委屈都倒进这个带着奶香味的温暖怀抱。

“谢谢你,兰英姐,我明白了。”

冯兰英拎起包袱拍了拍黄雪莲的肩,故意大声道:“走吧,赶早班车。”

冯兰英走的时候,崔家没有一个人出来送,但她走得很干脆,也很高兴。黄雪莲帮她抱着个孩子,她背上背着个小包袱。

在阳光和晨雾中,她们到了村头。

空气中飘来泥土和雪混合的冷香。她紧了紧怀里的孩子,小家伙们睡得正香,小脸红扑扑的。

“娘,车来了!”文玲兴奋地拽着她的衣角,大眼睛扑闪扑闪的。

冯兰英望着远处驶来的班车,嘴角不自觉上扬。

冯兰英是在靠窗的位置,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她脸上,暖融融的。窗外,熟悉的村庄在晨光中渐渐后退,而她心里却没有一丝留恋。

“娘,你看!”文玲突然指着窗外,“梅花开了!好多啊!”

冯兰英顺着女儿的手指望去,远处山坡上的梅花开得正盛,金灿灿的连成一片。

黄雪莲在一旁轻声哼起了小调,怀里的小婴儿咿咿呀呀地应和。冯兰英看着这一幕,胸口涌起一股久违的暖流。

班车转过一个弯,朝阳突然洒满整个车厢。

这一刻,所有的冰雪都成了身后的尘埃。

树林里,崔国栋望着渐行渐远的班车,手里的油纸包啪嗒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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