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止披着毛绒毯，手捧一杯红茶用热气熏脸，懒洋洋地倚靠在飘窗上欣赏早晨的景色，窗外高楼林立，目之所及都是CBD，冬日晨曦穿过高低起伏的建筑物，稀稀拉拉地洒在顾止身上，更显慵懒。

看着楼下乌泱泱且行色匆匆的上班族，正顶着寒风奔向各自岗位，顾止不禁舒服地伸了个懒腰，不用上班的感觉真好，时间都属于自己，而楼下的那些人们，还处在被生存套上枷锁的时候，正像从前的自己。

从前还在上班的时候，连仅剩的一点休息时间都是宝贵的，她恨不得每一秒都安排满，才算是没有荒废休息时间，周末有时候赖床到十一点都得锤自己一拳，懊悔自己又浪费了半天时间，但其实早点起床并不会改变刷手机的结果。

下班后的晚上，顾止也是舍不得早点休息，会报复性熬夜，要努力榨干每一分钟用来做自己的事情，直到深夜才肯放下手机，恋恋不舍地入眠，因为第二天一睁眼时间就不属于自己了。

上班的时间根本不属于自己，是贩卖出去赚取生存资料的廉价产品，真正的生活从下班到家那一刻开始，才算是上班族生活在世上的时间。所以在休息时间睡觉，对顾止来说算一种浪费，浪费她作为一个人真正生活在世界的时间。

社会学解释：社畜的生活在下班后属于自己，因为对比起工作时间实在太少，于是产生补偿心理，试图通过熬夜来获得更多个人时间，缓解压力和疲惫，加剧报复性熬夜现象，但实际上无异于饮鸩止渴，长期熬夜会增加工作后的疲惫感。

在窗边待久了体温有点下降，顾止缩着脖子裹紧毛毯，准备回被窝再躺一会，春困夏乏秋打盹，那么冬天肯定适合冬眠。她回到暖意浓浓的卧室，钻进被窝里，闭上眼盘算着账户里的活期资金应该怎么分配，定期储蓄、购买店铺等不动产资产……

迷迷糊糊听到闹钟响起来，她伸手关掉闹钟，睁眼看看时间，可是一睁眼，场景全变了！原本宽敞温馨的卧室，变成狭小老旧的小房间，窗外不是高级商业大厦，没有车水马龙的声音，传来大叔大妈早晨互相问好的闲聊声。

唉～只是梦啊！那样悠闲的生活什么时候能轮到我呢？顾止想，梦里的牛马竟是我自己！她无力地笑了一下，我们的勤劳要是可以让自己富裕就好了。

翻身起床刷牙，准备上班，一边利索地收拾自己，一边打开早间新闻，听听今天的新鲜事。

“今天是2026年6月19日周五，欢迎收听早间新闻。近日多地发生疑似狂犬病例，病情发作后患者扑咬、攻击身边人群，在此号召大家注意安全，遇见无端攻击事件应尽快远离并拨打报警电话，远离野狗或其他野生动物……”

嗯？奇怪，怎么那么多狂犬病例，这年头大家养狗都不打疫苗吗？不过狂犬病在发作之前打疫苗是可以治好的，被抓伤的人及时就医应该没事呀！难道是现在收入下降，非必要大家都不愿意去医院吗？倒是也有可能，顾止这样吐槽，不过被动物抓咬之后还是应该尽快就医更保险一点。

三十分钟后顾止来到岗位开始工作，刚开机就接到部门经理通知，来叫大家去开会，顾止想：开来开去还不就是那堆没有意义的废话，有这时间不如给我干活呢，浪费时间！

果然，会上领导强调大家要做好工作，认真仔细、乐于奉献，珍惜现在还有工作可以干，别的公司连水电费都付不出来，只能裁员增效，大家要勒紧裤腰带，与公司共同渡过难关云云。

顾止冷笑，难的时候要我们患难与共，赚钱的时候怎么不见得分我们什么奖金或福利呢？最近几年降薪厉害，很多同事要么跳槽，要么干脆回老家了，剩下来的不仅要承受更多的工作量，还有领导的恐慌带来业务压力和PUA。想走的人越来越多，可惜外部环境也没好到哪去，在没有找到更好的马之前，顾止决定骑好目前的驴，把手头的工作做好。

她是该公司文员，原本负责资料档案管理和一部分行政，后来财务和行政走了一些，分到头上的活就更多了，每天不加班根本干不完，于是加班成为家常便饭，今天也不例外。

她奋力把沉重的资料收纳好，毕竟是体力劳动，长时间蹲下起立让她有点晕眩，体力逐渐不支。在搬运其中几盒档案时，手臂无力导致资料滑落，顾止下意识用手去接，于是被厚实却锋利的纸盒割破了大拇指，瞬时手指传来刺痛和一阵麻木，她眼睁睁地看着血从被掀起的皮肉中涌出来，有点慌张。伤口倒是不大，但是有点深，血滴落在地上，提醒她快点处理伤口。

顾止忙取下脖子上的玉佩，用拴玉佩的绳子缠住受伤的大拇指，应该能起到一定的止血作用，至于玉佩本身被顾止撰在手心里，怕磕碰，毕竟是家人留给自己的东西，不算值钱但是个念想。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出现幻觉，她觉得玉佩在手心里有点发烫，然而她没注意的是，玉佩将浸染它的血迹迅速吸收掉，仿佛久旱逢甘霖一般如饥似渴。

去楼下取了止血贴包好伤口后，套上防滑手套接着把活干完，再把滴落在地板上的痕迹擦干净，因为怕吓到清洁人员，顾止终于可以回家了。

一天的工作下来，心力所剩无几，坐在地铁的位子上甚至都不想再起来。她安慰自己，加班还是有好处的，至少不会遇到下班高峰期连位子都没有，顾止眯上眼睛假寐一会，突然听见消息声音，打开手机一看，原来是拖欠了两个月的工资终于到账了。她望着三千多的数字，再看看自己包住的还有点疼的手指，突然觉得自己努力工作这件事没有意义。唯一庆幸的是自己没有房贷车贷，没有结婚生小孩，不然累死累活一个月也养活不起基本开销。

她下了地铁，听见地铁站内一阵喧嚣，好几位安保控制住一个中年男人，在大声呼喊着什么，引来众人纷纷围观。顾止没在意，她没有心思去关注别人，只想赶紧回家好好休息，她估摸着又是失业人员情绪奔溃，在路上发泄情绪吧，大家都不容易！

如果她停下脚步上前观察，就会发现那位被控制的男人，脸上带着乌黑的血丝，双眼大睁，想张嘴撕咬身边的人，手脚僵硬地像个尸体。

她走出地铁口先去了药店买碘酒、棉签、止血贴，顺便买点止疼药消炎药备用，毕竟割伤后还没消毒，有发炎的可能，防患于未然吧，都拿上。

然后再去小区门口的小型超市，买点熟食当晚餐，简单便捷，顺便买好周末两天的菜。正在冰鲜区挑着虾，顾止注意到冰柜旁有个女士站在那边晃晃悠悠，她觉得有点奇怪，于是多看了两眼，那位女士嘴里好像在念叨着什么，反正不像正常状态。推销员似乎也意识到了，他热心地上前扶助那位女士，问她是否需要帮助，同时呼喊同事过来帮忙一起扶到休息区。

顾止猜测应该是低血糖，她从包里摸出给自己准备的旺仔牛奶糖准备递过去，突然那位女士抱住推销员的脖子，猛地啃了一口，鲜血从他的颈动脉里喷射出来，因为离得近有一部分溅到顾止的脸上，顾止吓坏了，站在原地不敢置信。

直到周围人的尖叫把她惊醒，她才意识到赶紧跑，于是连选好的菜都没拿狂奔出去，一直跑到人流量较多的地方，她才有点安全感，看见赶来的警车后慢慢冷静下来，发现好像是新闻里的狂犬病发作，顾止没想到这次病例居然离得这么近，太可怕了。

受过惊吓后，她感到有点发冷，在路边随便买了套餐回家吃，不敢在外边久待。

吃过饭后，她洗漱完吃了药，把玉佩挂回脖子上，决定早点休息，脑袋晕晕的、眼皮很沉有点发烫，由于今天体力透支还受到惊吓，上床没多久就睡着了。

她睡得很沉，以至于一个晚上没有停过的救护车和警车声都没有把她吵醒，那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感染病毒的人大量发作，这座城市遍地都是惨叫声和嘶吼声，很多市民在这个晚上成为了另一个物种。

玉佩在漆黑的夜晚悄悄发亮，，一股能量洗涤她的骨髓，吸收着顾止身上沾染到的脏东西，将原本侵袭进入伤口的病毒被冲洗干净。

很久以后，顾止才意识到，那个平凡的夜晚，是她此后几年最后一次看见人们和平、松弛地在公共场所进行活动，国泰民安，当时只道是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