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最后一捧凉粉草,扔到簸箕里晾着,林安钻进厨房里,开始做晚饭。
林承林予两个小的,各拿了一柄小铁铲,一个小竹篮子,跑出院子,去挖今晚和明早给鸡吃的野菜。
这段时间,三只母鸡天天都下蛋,功劳大得很,可不能让它们饿了去。
虫子抓不到,但野菜必须得喂够量!
谢瑜搬出大陶锅子,往陶锅里加了四瓢水,方才清洗干净的凉粉草,薅来半簸箕的量,用手撸下凉粉草叶片,丢入陶锅中,盖上锅盖,烧火熬煮。
做仙草豆腐,除了凉粉草这份主料,还要用到淀粉,但这个时代没有提纯的淀粉,只能用碾磨细腻的米浆来代替。
当然,效果也不会比淀粉差许多。
先前已经让林承泡好了米,往陶锅底下丢了几根耐烧的木柴,谢瑜就拎着泡米的木桶,往院子右侧的小石磨走去。
林安忙着做饭没空,这回的石磨他只能自己推。
舀了一瓢水,冲洗掉石磨磨盘上的粉尘,谢瑜抓了一把米粒,丢进石磨孔洞里,而后手抓着石磨转柄,以顺时针方向旋转推动磨盘。
没一会儿,粗粗的米碎粒就从磨盘旁边的凹槽中涌出。
一碗米,泡胀了也没多少,不经磨。一刻钟不到,谢瑜就磨好了第一轮。
伸手捻了一下米浆,食指和拇指指腹前后挪碾,能感受到米碎粒的颗粒感。
谢瑜用毛刷,把磨盘里所有的粗粒米浆扫成一堆,用海碗装起来,而后,捏起一把粗粒米浆,塞到石磨孔洞里,继续转动磨盘。
仙草豆腐像绿色的冰块,米浆必须磨得很细很细,才能不破坏仙草豆腐的美感,卖上高价。
待会儿做好仙草豆腐,给大伯家送一些,天气热,大伯大嫂田间地头劳作回来,喝下一碗清甜凉爽的仙草豆腐,消热解乏,最好不过。
一家四口人,各在其位,专心的为这个家操持着,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
*
又过了一会儿,大陶锅里的凉粉草叶子水已经煮开,一股清爽的香气在院子里逸散开来。
谢瑜松开磨盘手柄,走到大陶锅旁边,将陶锅底下的柴火卸去一些。
而后,起身掀开锅盖,放一会儿气,再把锅盖重新盖上。
不过,这次他没有严丝合缝的盖锅盖,而是留了一条缝隙,方便气息透出,任绿色的水泡泡在锅里不断咕嘟咕嘟。
料理好陶锅,谢瑜洗净手,继续磨米浆。
一刻钟后,米浆刚好磨完三回,这时再伸手去捻米浆,已经没有了最初的颗粒感。
谢瑜立马拿过一旁小桌上放着的毛刷,将细腻的米浆刷出来,装进海碗里。
虽然磨了三回的米浆细了很多,但用做仙草豆腐的凝脂料,还不够细腻,需要用棉布过滤一下,滤除所有的颗粒物,留取最细腻的浆水。
就在这时,厨房里的林安突然走出来,朝院子里的谢瑜问道:“阿瑜,你想吃韭菜煎蛋,还是荠菜煎蛋。”
谢瑜想了想,给出回复:“荠菜煎蛋吧,清爽一些。天气热,不想吃热气重的食物。”
林安点头:“好,荠菜鸡蛋。”
滤好米浆水,谢瑜走向陶锅,用长柄竹编漏勺把锅里的凉粉草残叶捞出,捏干残叶里的凉粉草粘汁水。
而后,往陶锅底下放入干柴,猛火煮沸凉粉草汁水,倒入米浆水,用长柄勺不停搅拌,直至锅里的凉粉草汁液再次沸腾。
谢瑜撤掉陶锅下的柴火,将绿油油的仙草豆腐冻汁液倒入方形托盘里,因着要分一些给大伯一家品尝,熬的汁液很多,仙草豆腐冻倒满了四个托盘。
傍晚风凉,农村草木旺盛,没人在院子里跑动就不会浮出灰尘,以防万一,每一个托盘上方谢瑜都给盖了一个粗孔簸箕。
既不耽误仙草豆腐放凉,也能隔绝大部分的灰尘。
谢瑜刚洗干净手,想拎水去菜园子里浇菜,就听见门外传来两串快步走的脚步声。
“大哥!谢瑜哥哥!我们回来了!还挖到一株秋葵树,就是之前在大伯菜园子里见过的那种秋葵树!”
林承脸泛红光,一进院门,就兴奋地大喊起来。
谢瑜听见秋葵,立马朝林承那边看去:“小承,拿过来,让我瞧瞧。”
林承快步走到谢瑜面前,挺起小胸脯,一脸骄傲道:“呐,谢瑜哥哥你看,很健壮的秋葵树咧!我挖回来的,厉害吧!”
谢瑜伸手点了点林承的眉心,笑意温和:“厉害厉害!走,你先拿着秋葵树去菜园子,我去库房拿一把锄头,咱待会儿就把秋葵树种到院子里去。”
说完,谢瑜立马转身朝库房走去,拎起门脚挨着墙放置的锄头,直奔院外的菜园子去。
林予拎着两个竹篮子的野菜,他把其中一竹篮子的野菜放到厨房水缸旁边,另一竹篮子的野菜拎到鸡窝旁,撒进鸡食槽里,给鸡当晚饭吃。
喂完鸡,他自觉的舀水,给院子里的辣椒苗和桃树苗浇水。
十来日的功夫,辣椒苗拔高了不少,已经长得齐膝高,枝叶端上冒着几粒细小的小花苞,不仔细看还辨认不出来。
林安端着荠菜煎蛋从厨房走出,见林予蹲在辣椒树前边,不知道在做什么,连忙出声提醒:“小予,浇完水,过来洗手准备吃晚饭。”
林予回头应了一声:“还差两株辣椒苗没浇水,浇完立马来。”
林安扫视了一圈院内,没见到熟悉的身影,疑惑的看向林予:“你谢瑜哥哥和小承,去哪了。”
“刚刚挖野菜,挖回一株秋葵树,谢瑜哥哥和小弟到院子里,种秋葵去了。”
听到这话,林安才挪动脚步,端着荠菜煎蛋,往堂屋走去。
*
另一边,菜园子里。
落日洒金,给菜园子里的瓜苗菜苗镀上一层金边,瓜苗叶子和菜苗叶子在晚风中舒展晃动,像沃土里的诞生的精灵,圣洁,脆弱,渗透出生生不息的希望。
谢瑜正在苦麦菜旁边挖坑,用锄头背部敲碎新挖出来的泥块,打算在这一处种下秋葵树。
虽然这株秋葵树只要小腿高,但株身长得格外壮实,茎秆有小拇指那么粗壮,应该是在肥沃土壤里长大的。
“小承,你们是在哪里挖的秋葵树啊?”
林承在院子围拢的篱笆边上拔野草,听见声音,连忙扭头看向谢瑜:“在南坡坡脚下的一处凹地挖的,是种不活么?我们没有挖断它的根茎呀。”
“能种活,它原先生长的那片土壤肥力很不错,我想去挖些肥土回来,给咱家菜园子整点新土壤。”
林承很感兴趣,眼睛亮了一下:“家里有一架小推车,可以用来运土,谢瑜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去挖土啊?”
“明天吧,咱们先去镇上卖掉桑叶豆腐和仙草豆腐,回来缓一缓就去挖土。”
就在这时,已经做好饭,锅里也烧好热水的林安走进菜园里。
他看了一眼正往土坑里埋秋葵树苗的谢瑜,沉声问:“挖什么土。”
谢瑜下意识回答:“南面山坡坡脚处凹面处的肥土。”
反应过来是林安在问,忙往坑里回填细碎土壤,抬脚微微用力压实秋葵树根部的土壤。
做好这些,他才抬眼看向林安,嘴角含着浅笑:“你怎么过来了?晚饭做好了么?”
“过来喊你吃饭,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有啊,还没给新栽下的瓜苗菜苗浇水。中午浇过一遍,但天气太热了,才过了两三个时辰,土壤就干燥得不成样子。幼苗生长需要很多水分,一天得给它们浇三回水。”
林安点点头:“我去拎水过来。”
他动作很快,几个呼吸的功夫,就挑着一担满满的水走回菜园子里来。
瞧见这一幕,谢瑜皱着眉头快步上前,抬高双手,捏了捏林安的肩膀,嘴里吐出关心的话语:“不用一下子挑那么多,我们俩一起,一次抬一桶也成的。你也才十几岁的人,挑重担很伤身的。宁愿做事慢一些,身体健康比什么都好。”
林安受用的抿了抿唇瓣,冷寒的眸底闪过一抹暖色:“好,听阿瑜的,我改。”
谢瑜帮林安捏了一会儿肩膀,感受到肩头的肌肉松弛下来,才拿起水桶里的瓜瓢,舀水淋菜。
他边淋菜,边沉声发问:“你今天怎么去的镇上?走路去的,还是坐大牛叔的牛车去的?”
林安从谢瑜的话里听出几分气恼来,心登时悬在半空,指腹摩挲着扁担,犹豫了一下才做出回复:“一板豆腐不重,挑担走路对身体没什么影响的。”
谢瑜嘴角下压,声音滞涩:“先前,家里没有别的生计,你打猎我没办法阻拦。但现在不一样,我们有许多生计,香皂、豆腐、仙草糖水都能赚银钱回来,足够我们一大家子生活,还能存下不少。”
“我们有资格给自己选择更轻松安稳的出行方式,赚银钱就是为了花的,花在自己身上,花在衣食住行上。”
“当然,我也不推崇大手大脚的乱花银钱。”
谢瑜抬眸看向林安,气得眉头拧紧:“今天也就罢了,一板豆腐十几斤,不压人。那明天呢?两板豆腐,外加两托的仙草凉粉,还有其他的物具,足足四五十斤了。”
林安自知理亏,也不辩驳,只低垂着脑袋,勤快拿着水瓢给瓜苗淋水,像只表现不乖,正被主人训斥的大狗狗。
突然,斜刺里传来一道中气不足的老婆婆音。
“咳咳,瑜小子,搁菜园子里训夫郎啊?”
隔壁邻居大娘站在菜园子外边,打量着菜园子里的人和瓜苗菜苗,目光有些晦暗不明。
林安听见声音,手臂顿了顿,而后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继续舀水淋菜,只是淋菜的速度快了许多,一副想要赶紧给瓜苗浇完水,立马离开的架势。
谢瑜疑惑抬眸,朝一身灰色衣裳,头发花白的大娘看去。
照理说,在长辈面前,林安会给他介绍一下,带着他认识新的长辈,并把他介绍给新长辈认识。
但林安没有这么做,显然林安不把面前的人当成长辈对待,这背后定然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量度清楚其中的关系,谢瑜脸色立马沉冷下来,眼里带着防备:“这位大娘,我不认识你,你是哪位学子的奶奶?”
隔壁邻居大娘听了这话,尴尬的直抽嘴角。
奈何谢瑜才来清水村半个月,的确不认得她。
邻居大娘想通这一层,面色才好了一些,她掐着腰,做无辜状:“我住在隔壁,咱们是邻居,安哥儿性子冷,不好相与,每回我喊他,他都不带搭理我,性情实在古怪得紧。”
谢瑜气笑了:“大娘,你知道我跟林安什么关系吗?”
在林安未婚夫婿面前,抹黑林安,真不知道这大娘怎么想的,莫不是脑子里长了坑。
大娘得意地笑了:“安哥儿啊,玩物罢了,凭你读书人的身份,怎么会配他一个穷酸破落户?在我这,都不当真的,等你日后考取功名,赏安哥儿一个侍奴身份,都算你大发善心咯!”
正经汉子,还是以取女娘为荣。
哥儿,不过是底层男人的慰藉和生子工具罢了,说得好听点叫夫郎,事实上,跟一个奴仆有什么差别?
大娘翻了个白眼,不屑的撇撇嘴。
还好她是女娘,嫁过来夫君有面,子女也有脸,这辈子说不上大富大贵,但小日子也算过得滋润舒心。
林安听着这些贬低的话语,内心麻木之余,还比从前多了一抹淡淡的不在意。
大娘说的是大部分哥儿的现实,却不会是他的现实,阿瑜待他极好,几乎有求必应,阿瑜在家的这段时间,他即便在山中打猎,远隔几十里,心里也是暖呼呼的。
浇完最后一株瓜苗,林安拎着水桶朝谢瑜那边走去。
在谢瑜跟前,他将水桶放下:“阿瑜,菜苗浇好水了么?”
“浇完了,你那边呢?”
林安一把攥住谢瑜的手,将人往菜园子外边带:“浇完就好,我们回去吃晚饭。”
谢瑜朝林安温和的笑了笑,然后偏头,冷冷的盯了篱笆外站着的大娘一眼:“大娘,做人啊,最先要做的就是管好自己,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都半截身子入土的年纪了,不会不懂。”
“旁人如何做,与我谢瑜无关,安郎只会是我唯一的夫郎,你若能长命二百岁,应该可以看见我和安郎恩爱到老的结局。”
谢瑜嗤笑一声:“邻居,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