锤玉道人与寒十州的斗法并没有吸引太多人，愿意围观的，多是锤玉道人的迷妹。
大家更愿意看胜负难分的斗法，而非一目了然，毫无意外，并不精彩的结局。
体修与剑宗高徒的对战，似乎是一场可以预料的战斗。
若非锤玉的出身和修为摆在那儿，恐怕人还能更少。
观看台上的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议论，甚至有些人不知下场比试的是谁，只是误入此地。
“怎么这么点人？台上两个一点看头都没？”
“我打算看隔壁世琅道人和求意道人比试，都是神剑仙宗的剑修，必能看到一场精彩绝伦的战斗。不过那两人还没开始打，这不，我先过来看看锤玉道人的比试。”
“锤玉道人的对手是谁？”
“啊，一个散修，所以我才过来看看打发打发时间。横竖比不了多长时间，估计没几招那个散修就会被打下台。”
“这种战斗未免太无趣了些。”
“他也是倒霉，飞云榜开榜第一战，轮上神剑仙宗的锤玉。这还比什么？”
“要是我，我就认输了。散修修行如此艰难，剩点保命的法宝，留着修炼用不好？”
“运气真差。”
锤玉仰慕者的声音比其他人的议论声明显高一截。
“啊啊啊，锤玉师兄！师兄在看我，肯定在看我！”
“闭嘴！蠢货！在宗门里都不会看你，比斗场里能看得见你？”
“最讨厌外头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修，一群连神剑仙宗大门都进不了的人，只配在外头喊一喊了。”
“行了，”神剑仙宗的弟子自带高人一等的气势，“横竖她们见不着锤玉师兄，哪能比得上我们？师傅让我们记录好师兄的斗法场面，别耽误事。”
不管台下如何，台上此时很平静，平静的有些过分。
率先开口的是寒十州，“我很意外。”
“意外什么？”锤玉挑眉。
寒十州缓缓道，“我打听过你，神剑仙宗剑莲长老唯一的儿子，一身傲气。我很意外，你看我的眼神，既没有嘲讽，也没有不屑，更不像看死人一样，连个眼神都不愿意给。”
“但我从你的眼睛里看不到对对手的尊敬，你只是在警惕我，同时认定自己，一定能赢我。”
“你看见了我，却不曾将我放在眼中。”
锤玉浅浅一笑，神色嚣张，“我为何要拿正眼看你？轻敌乃是大忌，我锤玉不做这样的蠢事。但寒十州，你有什么值得我期待？”
“一个散修？呵，我看过你的战斗，你与明山的一战我已知晓。可我不是明山，他是废物，我不是。”
“你应该知道，我的父亲，乃是剑莲长老。神剑仙宗无数天材地宝堆砌，我更是一日不曾懈怠，天资在神剑仙宗内，亦是出类拔萃。这样的我，凭什么会输给散修的你？”
“我承认你的努力，承认你的天赋。打败明山，便是最好的证明。但你赢不了我，我努力、有天赋。我所拥有的资源，哪怕你再修一世，也无法匹敌。”
清脆的剑鸣响彻云霄，一只火凤凰在锤玉背后张开翅膀，磅礴的火灵之力炙烤整个斗场，让场外的人也感到浑身发热，流汗不止。
身处斗场内的寒十州感受更为深刻，此时站在场内的若是旁人，只怕会因强大的火炎之力被烤的当场昏厥。
热浪令人几乎窒息，空气变得滚烫，喘息间，仿佛在经受某种酷刑。
寒十州运起灵力抵挡，仍挡不住热气，身体中的水分被不自觉蒸发，让他嗓子发干，浑身湿透，心头升腾起一股暴躁的冲动，想要肆意横扫一番。
仅仅出剑，便让他如此难受。
寒十州看向不远处胜券在握的锤玉，他自信、张扬、从容不迫，哪怕在战场上，哪怕对手曾打败过他的同门——实力不弱的明山，他依然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这便是家世带来的底气吗？寒十州自嘲的想到。
无论何时，他都是窘迫的。胜利，他险胜，失败，他狼狈。他失败过很多次，被人狠狠打倒在地无数次，但他爬起来了。
今天，他站在神剑仙宗这位嫡传弟子的面前，他会让所有人知道，哪怕是散修，哪怕一无所有，他依然拥有努力的机会。
凭借努力，他能堂堂正正的、走到人前。
也许不被人期待，也许遍体鳞伤。
可胜利，永远是胜利。
火凤高傲的头颅，今日由他折断。
霸刃显露，狂暴的霸气斩断火灵，汇聚成霜，在寒十州身边腾出一圈。
“我以为你会让我先出手。”
锤玉像是听到了个笑话，“凭什么？我可不是那些嚣张跋扈的蠢货，自以为是了不起，连在战场上，都要做出一副天下第一的姿态。”
“斗法，夺先机才可取胜。”
“话本子里才会写让你三招的故事，我锤玉，喜欢在三招之内打败我的对手。”
华丽的凤凰飞舞，锤玉挥剑惊鸿。
第一剑，软剑试图穿透寒十州霸刃包裹的范围圈，但被禁锢在外。
软剑缠绕在霸刃带起的气圈上。
第二剑，剑身火光起，铿锵的声音出，好似有锋利的物品刺拉拉刮在粗糙的石头上，让人头皮炸起，耳朵嗡嗡发疼。
火星四溅，炸出铁花无数，在火树银花中，霸刃圈出的保护层开始出现裂缝。
寒十州来不及抵挡，第三剑出。
锤玉比他想象的要强的多，光是速度，便让他无法匹敌。
第三剑，保护圈彻底粉碎，滚烫的剑直接打在寒十州身上。如烧红烙铁般的软剑，紧紧缠绕住了他的身体，锋利的边缘穿透肌肤，体修炼体的优势不复存在。
此刻的他，如凡夫俗子，有着最普通不过的肉身。
熔岩顺着血管进入，流窜到四肢百骸、五脏六腑，灼烧、融化他身躯的各个角落。
血液在蒸发，被割裂的皮肉在烧灼下，缺水皲裂，寒十州此时的状态十分不好。
在场外看来，尤其触目惊心。
每一寸肌肤炸裂开，整个人逐渐萎缩，仿佛能预料到他被烤成一张薄薄的纸片的模样。
锤玉信步走来，偏头一笑，看他的眼神格外怜悯。
“你似乎毫无反手之力，我早说过，明山不堪一击。你呀，太高看自己了。散修和嫡传之间，有不可跨越的天堑。这道天堑，叫做资源。你们凭努力，永远无法达到。我自出生开始，便站在了你来见我的起点。而今的我，早已奔向你此生无法企及的前方。寒十州，你以为的狭路相逢，期望勇者获胜，只不过是两两隔岸相望，两岸之间，距离千山万水。你该如何努力，才能来到我站的对岸？我回眸一望，你心生错觉尔。”
不对，锤玉皱眉，寒十州的道心还很坚定。甚至，比战斗开始之前，更为坚韧。
他声音冷了下来，“站在我的位置上，哪怕是一只猪，都能修到你无法达到的境界，你还觉得自己能比得上我吗？”
锤玉知道如何能彻底毁掉一个人的道心，这种事情他做过很多次，得心应手。
摧毁一个人，要摧毁他的希望。
把残酷的现实一点一点掰开，细细说给他听。
告诉他，他的一切努力都无济于事，都是垂死挣扎。
他享受这样的人生，，享受高高在上的姿态，他会将所有人踩在脚下。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还在挣扎？
明明已经站不起来了，为什么还要试图站起来？
他还能站得起来吗？
站不起来！
他锤玉这么努力的修行是为什么？
为的就是成为居高临下的存在！
寒十州声音嘶哑，烈火灼烧下的他，没说一个字，都仿佛有无数把刀在划拉嗓子。
“从前，我也这么想过……”
“想过无论如何努力，都比不过仙盟的修者。”
“想过仙盟占据了所有的资源，散修为何还要拼命挣扎一线生机。”
“我想不通，然后我再也没想过这件事。我屏蔽一切，日复一日的努力，只记得努力这一件事，其他的，我都不管。”
“我找不到对手，不，我不敢找对手。我不想知道自己和你们这些所谓的天之骄子之间的差距，更不想因为你我之间巨大的鸿沟而让我心生挫败。”
“锤玉，再早一点遇见我，我肯定会跪在你的脚下。”
“但现在不行……”
空气中的霸气重新凝聚，逐渐在剑刃下破开浅浅的一丝距离，让锋利的剑刃离开寒十州的身体。
他声音低沉，但不再如破锣般粗粝。
他挣脱了！
锤玉心头一悚。
寒十州道，“我遇见了秦箫，我看见他的那一瞬，我知道他是个难以匹敌的对手。我将他作为磨炼自身的武器，想靠近他，又不敢靠近他。我想和他斗法，又不敢和他斗法。我一直和他保持若即若离的状态，谁都不知道我的心。我的心啊，从来没有靠近过他。可他拿我当朋友。”
“当朋友就当朋友吧，有个朋友也不错。至少他实力不弱，还是剑宗的嫡传。”
“人与人之间交往，都带上了一层面纱，谁都看不清谁。我看不清他，知道他有事瞒着我。他也看不清我，从不知我心里作何想法。”
“秦箫很强，他的强大，让我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锤玉神色彻底冷了下去。
火凤凰缠绕的翅膀逐渐松开，被禁锢住的躯体慢慢站了起来。
“秦箫让我知道，努力，才是一切的根本！”
“锤玉道人，世上还有哪个修士得到的资源，会比神剑仙宗执剑长老的亲传弟子得到的更多？哈哈哈……”他放声大笑。
“你说站在你的位置上，哪怕是一只猪都能跑到我前面。可是秦箫不行！你在骗我！”
刚刚来到斗法场，为寒十州很捏了一把汗的秦箫：……
兄弟，你这样对我非常冒犯，明明我谁都没有得罪。
作者有话要说：写了没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