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笺没有回暂时落脚的雨纷山庄,而是即将出城时突发奇想,绕到红城最大的客栈。
驻足门前,客栈外挂了两盏橙色的灯笼,同四周的灯明如昼比起来,倒是有些不太引人注目。
陌笺不期然想起连云峰和云海宗,浅浅地笑了一下。
白瑞有些不懂,他能感觉到陌笺此刻心情很好,但不知道原因,他问:“哥哥在笑什么?”
陌笺并不答话,只注视着那两盏灯笼,轻声道:“我要闭关,小瑞你随意,但别跑远了。”
白瑞眨眼:“好。”
陌笺闭关前后会在周围布上各种阵法,汇聚四处灵气,也防止外界干扰。
这一闭关便是两月有余。
等到陌笺出关,她的稳固灵气圆融,修为也从金丹中期巅峰晋升至金丹后期。
陌笺以净尘术清扫自己与四周,才下床收起阵法,推开临街的窗。
此时正值午后,金乌高挂,金色从外洒进来,鼎沸人声也趁机钻了进来。
站在窗前晒了会儿金乌,陌笺转身打开客房的门,外边跑堂的小二见着陌笺,笑起来:“仙长,您出来啦?”
他见陌笺点头,熟稔地介绍起来:“可要吃点什么?”一连唱了好些个招牌菜供陌笺选择。
陌笺摇头道谢:“谢谢,先不用了。”通过契约感应寻到了白瑞所在,顺着那契约找到了时昼酒楼。
她又想起那句诗,去年元月时,花市灯如昼。*
她若没记错,先前齐栾邀请前往的酒楼名字是红城酒楼。单看这时昼酒楼,比起修真城池内的酒楼也丝毫不差。那红城酒楼,与这相比又是如何?
陌笺刚走上前,就有店小二凑了过来,问道:“敢问可是陌公子?”
陌笺不认识此人,此人却说得出她的姓氏,最可能的便是齐栾授意。
她回道:“是的。”
店小二做了个“里面请”的姿势,他道:“齐公子说,只要陌公子出现在城内任意一家酒楼,他定会即刻赶来宴请公子,还请里边小坐片刻。”
一边说着,一边将陌笺往楼上雅间引,奉上茶水后迅速退下。
陌笺坐在靠窗位置,懒散地倚着窗沿往下看,跟前是坐得规矩但一直在吃个不停的白瑞。
陌笺问:“小瑞每日都在此处?”
白瑞含含糊糊应了声,吞下口中糕点后摇头,“也不是,偶尔与齐栾他们见见面,他们还带我到处逛了逛。”
陌笺端起桌上灵酒浅酌一口,“我不在的日子,有发生特别的事发生吗?”
“好像没什么特别的……”白瑞想了想,“啊,前段时间我回山庄了一趟。”
陌笺以食指敲着桌面,示意他继续。
白瑞道:“听时孑说胡姨晴姨回老家省亲了,时雨的侍女秋梅夏竹回老家嫁人了。”
“时孑说他又要外出押镖,归期未定。这样的话庄子上只剩下时雨和哑婆婆两人,我怕她们不太安全,就将你给我的阵盘放那了,这样外人进不去。”
陌笺点头,“小瑞倒是考虑得周到。”
白瑞“嘿嘿”笑了两声。
齐栾与齐弥来得很快,两人进来先是同陌笺寒暄片刻,方才慢慢落座。
陌笺看向齐家兄妹,“二位,前些日子失约,是陌笺之过,还请见谅。”
“陌公子客气。白瑞已经告知我二人,说你闭关了。”齐栾最是受不了陌笺那戏谑的笑,被盯得像是有蚂蚁在爬,磨磨蹭蹭往妹妹身后躲了躲。
齐弥伸手摸到齐栾为她倒的茶,低声说了句“谢谢”,然后端起茶面向陌笺的方向,“陌公子,希望你们用膳愉快。”
陌笺伸出手,将手中酒杯与齐弥手中的轻轻碰了一下,“齐姑娘客气了。”
酒过三巡,陌笺仍然没有一丝醉意,她缓缓转动着碧绿色的酒樽,笑意谦谦。陌笺这次穿了最寻常的一身白,被白玉冠束起的长发有一缕垂到肩上。
眉眼如画,眉间一点朱砂夺人眼眶,唇角那抹笑意浅而温润,配合那张精致到女子也自愧弗如的样貌,眉目间的漫不经心变作了肆意。
几杯酒下肚,齐栾胆子大了许多,他开始探陌笺的底:“陌公子不是红城人罢?”
“的确不是。”陌笺略一挑眉,“这么些天,齐公子都没有问过小瑞?”
齐栾:“问了,白瑞不肯说。”
白瑞不肯说,倒也算情理之中。白瑞看着单纯,实际上一直以陌笺为主,
齐栾又问,“也不知两位家住何方?”
我心安处是我家。未说出口的话令陌笺自己先愣了愣,她笑笑,“红城外的一个小庄子。”她心安处,自然是云海宗连云峰。
红城外……齐栾低着头沉默了许久,微微侧过头看了自己妹妹一眼,在齐弥几不可闻的点头中,他才重新看向陌笺,表情有些严肃,“那个庄子是不是叫雨纷?”
考虑到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陌笺便点头承认。
看到陌笺承认,齐栾手中的杯盏被他握得几乎快碎裂,他干笑两声,“你们是最近去住的吧?庄子里还剩下几人?”
剩下几人?陌笺转动着酒樽,“此话何意?”
齐栾道:“雨纷山庄曾经是红城很出名的城郊山庄,因为里面有传说中的修仙者。”
修仙者,应当就是他们这种修道者罢。只是没有跳出轮回成为仙人,严格意义上来说算不上是修仙者。
“但是有人举报雨纷山庄收容的流浪者总会莫名其妙消失,红城出动不少人想要寻求真相,结果似乎是无疾而终,但雨纷山庄也从此闭庄谢客了。”
齐栾低头看着杯盏,“雨纷山庄闭庄前是有近三十人的,而现在距离闭庄,也不过才一年左右。”
白瑞微微一愣,下意识看向陌笺,以他不常爱使用的小脑瓜粗略思考,都觉得这里面不大对劲。
陌笺垂下眼睑,没有很明显的情绪波动时,身为契约对象的白瑞无法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不喜欢被欺骗,但看齐栾所说,至少有一方在欺骗她。
平心而论,齐栾欺骗她没什么益处,可时孑也……
陌笺微微一顿,白瑞说过,晴姨胡姨回乡省亲、秋梅夏竹回去嫁人,那这是否有些巧合了?
一颗怀疑的种子被埋下,陌笺很难不顺着继续往下深想。为何如此凑巧,她与白瑞外出未归,晴姨胡姨与秋梅夏竹便不见了?
时孑刚好外出押镖归期不定,庄子上只余时雨和哑婆婆。
这颗种子在陌笺的心中生根发芽,她明白,种种巧合加在一起,极大可能是刻意的人为。
再继续往下想,陌笺陡然发现,每每她与时雨她们遇上,都会很巧合地遇见来去匆匆的时孑。
上次送时雨回房,出来时哑婆婆是不是想同她说什么?时孑带着灵草打断了,陌笺倒是没注意到哑婆婆的异常。
陌笺越待越不是滋味,她需要赶紧回去看看,或许……若时孑真的有问题,也不知她能否救下时雨和哑婆婆。
她放下酒樽,看向齐栾,“我要先回去一趟,抱歉。”起身展袖飞出窗外。
白瑞起身正要跳出窗外,想起还在座位前的两人,他低声道别后也跟着离开了。
直到两人彻底离去,齐栾才转头去看自己的妹妹,“这就是修仙者吗?”先前听白瑞说陌笺在闭关的时候他就隐隐有了猜测,现下看两人直接跳出窗外飞向远方,更是肯定了自己的这个猜测。
这二人恐怕比雨纷山庄的那些修仙者还要厉害得多,才会安然待在雨纷山庄,不曾与其他人一样消失不见。
齐弥转头面向齐栾的方向,声音细细柔柔,轻轻浅浅,“是的。白瑞救我时,我便知道了。”
“知道你不告诉我?”齐栾一挑眉。
齐弥反问他:“说与不说,有何不同?”
齐栾想了想,“确实没什么不同。”
生在齐家,他作为齐家继承人,要承担的责任比别人想象得都多。不用发扬光大,只需保住齐家继续称霸红城即可。这才是他该做的,其它的都不过是玩玩罢了,也都是不需要太过关注的东西。
齐栾无奈地笑了笑,“小妹,你为什么要看得那么透彻?”不是都说慧极必伤吗?
齐弥笑了笑,温温柔柔的,从侧面看却是个略带讥讽的弧度,“眼睛不能用,只能用心来看,倒也不错。”聪明的代价已经伴随了她无数个日夜,她又有何惧?
“方才,或许是我们最后一次见他们了吧。”
齐栾沉默了一瞬,拉起齐弥的手,“若你能视物该多好。”
齐弥摇头:“这样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