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后，于芷落第五次打开镜子。
先挪到左边，观察左脸，又挪到右边，观察右脸，放下边，抵上边，细细观察脸上的妆痕，最后一定，摆到正前面，整体感受全局氛围。
完成后，还要加一句“嗯”，身体坐直，抖擞精神，抿唇直视前方，眼神坚定得下一刻似乎就要上战场，收起镜子，正准备揣到包里，于芷落想一想，还是攥在手心，方便下一次“检视”。
正开着车的顾钰，余光留意，哭笑不得道：“好看的，不用紧张。”
“我不，紧张。”于芷落不安，嘴上磕巴，说反话。
感觉不对，她攥拳一顿，给自己打气，“就看看。”
……
“好吧，我很紧张。”
顾钰扫了眼，爱人身体紧绷姿态，肯定笑道：“看出来了。”
指尖划过爱人掌心，顾钰体谅。
她声音一转，开玩笑道：“都是一家人，不担心。就三个人，我大姐，我大嫂，还有她们的小女儿。”
大概多啰嗦点，爱人就不紧张了。
“我大姐叫顾荣，短发的。见到大姐，就叫大姐就好了，不用叫顾姐，不然我会笑场。不过要是你想叫，我也可以努力憋一憋笑。
见到大嫂，就叫大嫂就行，大嫂姓文，全名是文许，中长发。小朋友叫顾晴，晴天的晴，可以叫小晴，宝贝，小妹妹都可以……”
“嗯。”于芷落“听令”。
“反正都是家里人，就算叫错了，也问题不大，”顾钰留意路况，听导航，“放心，我会提醒你的。”
“谁不犯错嘛，真错了，也是一家人嘛……小问题。”
于芷落不自觉就容易自卑，一想到那人的优秀家世，想到要和三个人，和大人，和小孩，都相处好，只能万无一失，不准出错。
即使从plan A，设计到plan Z，还是不能保证万无一失，真是焦虑得头大。
不露怯，不自卑，不刻意讨好……
“好。”
算了，不乱想，放手一搏。
于芷落眼神愈发坚定，似乎眼前的不是复杂人际关系，而是件件赚钱，同时富有挑战性的大项目，“我加油。”
总能被爱人轻松戳中萌点，顾钰忍不住笑意，“你加油。”
于芷落点点头，嘴上反复啰嗦道：“大姐，大嫂，小晴，宝贝，小妹妹，大姐……”
明明都是大老板了，怎么还如此不安，但一想如果不是对自己，满满的重视在意，怎会会紧张到如此地步。
心头又是一阵暖意，顾钰小心翼翼看了眼镜子，里面的芷落表情严谨，嘴巴半嘟着复习，要是中间背忘了一个，嘴巴就扁成一条了。
可爱。
一个背得傻气，一个笑得傻气。
顾钰默默呆在一边傻笑，甜得恨不得抱住老婆，大亲特亲，内心暗爽。
我有陪着，不怕。
车开到一路开到庄园，环山绕水，一座漂亮的西式大别墅映入眼底。
相遇时刻愈发逼近，于芷落双手攥紧。
停好车，顾钰牵着爱人的手，甩甩捏捏。
天气微凉，常青树摇曳，于芷落置身一片在舒适里，身心不由放松下来。
认真听着，爱人介绍起沿路景色，将起曾经发生的有趣小故事，越讲越起劲，把来这儿的目的都忘了。
“是不是很有意思？”
“嗯。”
于芷落浅笑提醒，“要不要问问大姐她们？”
顾钰有些不爽，虽然见亲人很重要……
傲娇的她心里有些古怪：明明你的钰钰才是最重要的。
见爱人关注自己的亲人，多过关注自己，讨厌被忽略的顾钰，公主脾气上头，不悦，但还在能自我调节范围内。
“嗯……对耶。”
顾钰自认阳光开朗，对爱人笑了笑，将手握得更紧，装作后知后觉道：“我现在打个电话问问。”
“嗯呐。”
于芷落拇指轻抚，察觉到爱人些许“不对”，也用力回握，表示理解。
被关心了，顾钰毛给顺好，立刻又开心灿烂起来，“嗯。”
“姐，”顾钰打通电话，“在哪里？”
“要不去湖边吧。”顾榕思考片刻，“顺便一起散散步步，走走聊聊天，在吃个饭。”
顾钰同意，“好，我们过去。”
“姑姑！姑姑！”
小顾晴高兴蹦到妈咪跟前，转圈圈。
“Hi，宝贝。”
“哈！宝贝在！”
顾荣不禁笑出了声，“待会见。”
“好。”
顾钰向爱人俏皮眨了眨眼。
于芷落好奇挑了下眉。
另一边，顾荣牵起跳跳的小宝贝，“我们也出发了。”
转头一看，自家老婆还在桌前，攥着手机，心无旁骛沟通工作事务，她无奈笑笑，“她们到了，老婆。”
“啊？”那人如梦初醒般抬头愣神。
和宝贝对视一眼，顾晴捂着小嘴，小步蹭蹭挪到一边。
顾荣偷笑，“走吧。”
“行。”文许整整衣服，记下了，就是两个小坏蛋。
秋高气爽，微风吹面，迎面走来两个大人，姿态优雅，仔细一看，身后还有一个小豆丁在追。
几个大人简单寒暄完，小豆丁才蹦蹦，跟上家长。
“哒啦！我来啦。”
小公主来啦！
一直跑到大家面前，腼腆的顾晴不敢看“新姐姐”，乖乖站在那个姐姐面前。
“姐姐好。”
“宝贝好。”
姐姐好温柔。
她脑袋昏昏，转了个身，好像又转了回来，凭直觉拉住“小姑姑”衣裙下摆，蹬蹬小角度转起圈圈。
几天没见，但也还是害羞的，顾晴撅起小嘴，偷笑道：“小姑姑，把我拎起来啦。”
今天的“小姑姑”似乎不如往日果断，磨磨蹭蹭的。
像是思考一会儿后，才把她抱起在怀里，顾晴“大度”，下一秒就“原谅”了姑姑的“生分”。
才多久没见嘛……
她赖在“姑姑”身上，埋头贴贴，戳戳讶异道：“姑姑～今天穿得好看……”
夸夸说出口，一时又忘了该怎么夸，她低头偷看了眼，黑白相间的利落裙装，“嗯，暗暗的。”
“小姑姑，你好变得白，还瘦了，不要乱不吃哦，要健康的。”
……
一片沉默，顾晴感到不对劲。
妈妈和妈咪竟然都没上前来逗她开玩笑，把她从姑姑身上扒下来，再随机按在一个怀里。
一时安静地耳边只剩下沙沙风声。
于芷落不知所措，嘴上不利索，答应道：“嗯……好。”
不对……
声音不对。
语气不对。
氛围不对。
不会吧……小顾晴眼睛诧异放大。
她偏个脑袋，朝侧脸看去，本该是“姑姑的女朋友”站的位置上，好好站着个姑姑。
“姑姑？”
顾钰看热闹不嫌事大，歪在一边凑热闹，抽抽努力憋笑道：“Hi～小宝贝～”
小顾晴身体发麻，直愣愣地冷成一条，后知后觉，偷偷抬头朝上看去。
……
真认错人了。
“哇～呜。”
顾晴捂着脸，尴尬害羞得低哼，恨不得立马变成只小老鼠，溜进妈妈裤子口袋里。
“啊～”顾晴悄悄睁开眼睛，透过手指缝观察姐姐，小脑瓜装模作样往怀里钻钻，“我错了姐姐。”
“没事的。”顾钰安慰，看到孩子在怀里扭着，以为不舒服，关切道：“是要下去吗？”
心头还是笼罩着片酸麻，顾晴呜呜嘟嘴，自动跳过问题，“我真的错了。”
“问题不大。”
小宝贝情绪一阵一阵，立即不内耗了，坐直，小眼睛亮晶晶地对视，“真哒！”
“真的。”于芷落点点头，声音温婉坦然，“宝贝可爱。”
“嗯呐。”被夸夸了开心，顾晴立即“喜欢”上了这个温柔姐姐，她不好意思地埋进姐姐怀里，小声嘀咕，“听大姐姐的。”
于芷落肯定，“不骗你。”
“姐姐～”顾晴撒娇，“那……我不下去了，我要贴贴。”
“贴贴。”
“宝贝，你会累着姐姐的。”顾荣无奈，不好意思朝小于眨了下眼，“小于，要不给我抱吧。”
“不要。”
“我不要下去。”
“宝贝～”顾榕努力沟通，“姐姐会累的。”
“啊～”顾晴不开心，头快要垂到地下，赖着还是不想下来，“哦。”
妈妈，坏蛋。
不情不愿，但没办法。
“好吧。”刚踩上地面，她丧气跺了跺脚，转头看向抱自己的温柔大姐姐。
“我没……姐姐～”
联想到刚才老妈的“警告”，小顾晴嗲嗲地抬头哄道：“姐姐不要生我的气哦。”
想了想还生气，她转身气鼓鼓不满道：“妈妈你就喜欢小题大做。妈——你管管她。”
小家伙一连串变脸看得大家一阵乐呵。
考虑到小于会不会因此不开心，顾荣开玩笑化解氛围的尖锐，“老婆，宝贝欺负我。”
“你们两个……好无聊。”文许明白，但看着这俩活宝，她还是忍不住笑叹口气，“自己解决。”
“妈——”，顾晴拉着嗓子不满，中途不忘停一下，递上小手，“姐姐牵我。”
于芷落对着个小宝贝也喜欢得紧，朝顾钰使了个眼神。
那人俏皮眨眨眼，想牵就牵呗～听你的。
“好。”于芷落从心，握起孩子小手，对宝贝回应。
得到其中一个大人，还是“客人”的喜爱支持，顾晴话说的都更有劲了，“妈——妈咪欺负我。”
“你们自己调解。”文许捂嘴偷笑，等比放大的动作，一看就知道孩子是模仿谁，“我谁都不帮。”
“妈——”
笑笑闹闹一片融洽，顾钰看到自觉成为众人中心的小朋友，心中欢喜，莫名不安摄住她的心。
刻意笑得灿烂的脸颊，掩盖胸口处极意忽略的痛楚，头一次觉得眼前合家欢美好场面聒噪，顾钰暗暗叹口气。
孩子，你以后也会想要吗？
从芷落对小孩超乎一般的照顾包容，到联系上爱人书柜里整柜整柜的儿童亲少年教育方法，纸雕书，绘本……
顾钰从未觉得自己的思路如此清晰敏锐，直白大道通向答案。
既然她的，爱人的选择已是必然，自己到底该怎么办？
顾钰不知道，顾钰脑子很乱。
成千上百条杂乱思绪砸得她分不清东西南北。
“钰钰？”
“嗯？”视线集中，大家都看着她，笑意温和。
“走吧。”搭上她的肩膀，她姐顾荣开口逗道：“你走神啦。”
文许留意到这孩子眼底黑色，调侃说：“小年轻不要乱熬夜哦。”
顾钰害羞，不好意思，“嗯呐。”
“哈！小姑姑走神啦。”顾晴高兴扯着芷落说着不可思议的小新发现。
“是呀。”于芷落眨眨眼，冲着钰钰开心笑。
她低头，拉拉孩子小手，嘴上玩笑捉弄道：“宝贝走不走神？”
“我才不走。”小顾晴挺直腰板，“我就没走过神！”
于芷落放软声音，自动模仿起孩子语调，真心夸赞道：“好棒宝贝。”
“走啦，走啦～姐姐。”
“宝贝你走得好快。”
“嘿嘿。”给夸开心了，小姑娘放慢脚步，等着后头大人跟上，“我也觉得。”
注视着前面一大一小，和谐美好场景，顾钰只觉得口中酸涩，满是说不出的滋味。
我们的感情，会因为……产生裂痕吗？
毕竟，
你这么喜欢孩子。
一连两次了，顾荣好奇询问，“顾钰？”
“姐～”顾钰语气夹杂着些无奈，“我在来啦。”
“注意身体，”搂着老妹肩膀，顾荣大大方方关心道：“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