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郁青靠在车厢壁上昏昏欲睡。
昨天晚上试衣服、收东西,跟杜医生拉扯项链的归属,折腾的有点晚,李执买的车票发车时间又有点早,她没怎么睡醒。
但起床这件事对徐郁青来说并不困难。她的身体早在经年累月里形成了习惯,该起起,等上了车就自动犯困。
徐郁青不由自主打了个哈欠。
现在的火车跟后来的绿皮火车相比也没多大变化,两张相对摆放的硬座,中间一个小桌板。
他们对面的人带了个小朋友,杂七杂八东西比较多,小桌板没地方让她趴下睡觉,徐郁青只好缩了缩身体往旁边靠。
火车运行时咔嚓咔嚓的声响盖住了大部分车厢内的喧嚣。
过了一会儿李执碰碰她肩膀:“你很困啊?”
徐郁青眼睛都没睁:“不明显吗。”
“大好的青春怎么能只睡觉啊,出来玩你一点儿都不兴奋?”
“兴奋,非常兴奋。”她平淡如水地说。
“…%?。”李执不知道在嘟嘟囔囔说什么,徐郁青没听清。
“你要是闲得没事也可以睡一会儿,坐车很无聊的。”她动了动脑袋,厢壁太硬,靠着不舒服。
李执:“你以前坐过啊?”
“嗯。”徐郁青顿了下又找补说,“梦里坐过。”
李执像是被她无语到,半晌都没说话。约莫过了三五分钟,徐郁青马上要睡着的时候,李执突然开口道:“那你在梦里去哪玩了?”
“?”徐郁青眼睛睁开一条缝隙转头看他,面无表情地说:“你没事吧?”
“有事。”李执往她身边靠近了些,“你想啊,你做梦都想去的地方肯定很有意思,我们现在能去就去呗。”
徐郁青:道理是对的,奇怪的是人。
难道你真的听不出来我说的做梦是随口瞎编的吗?
她叹了口气:“朋友,我没空跟你闹了,你要是实在无聊不如多看看书吧。”
李执:“没有书。”
徐郁青把脚边的旅行包往他的方向顶了顶,“我带了,不客气。”
“啊?”李执震惊地弯腰拉开包看了一眼,“我说你的包怎么就几件衣服还这么沉,出来玩你带书干嘛啊,这都是什么书?”
“说话别太夸张了,两本小人书能累死你了。”
李执“嘿嘿”两声,随手摸出来一本,“《易经》?是讲什么的?”
“这你不知道?”
土狗。
“我当然知道。”
“那你问什么。”
李执很是无辜,“我是想问你带这个干嘛?”
徐郁青:?
你怎么什么话都能接啊。
“学。”徐郁青扯着嘴角假笑,“我将认真学习变成一个算命大仙这个答案您还满意吗。”
李执没说话,片刻后拿起手里的易经翻了两下,“这看着还挺复杂的,你真厉害。”
“……”徐郁青又往墙壁靠了靠,彻底哑火了。
跟这种单细胞人没什么好说的。
李执不依不饶换了个话题继续说:“你早上也没吃什么东西,饿不饿?我这有饼干。”
“不要。”
“很好吃的。”李执捧着小小的包装袋在她脸前晃,“尝尝吧?”
有病啊!徐郁青正想说你是不是一点儿眼力价儿都没有,我很困想睡觉你是看不懂吗?她刚睁开眼坐直,就听见对面的小朋友怯生生却满含惊喜地开口:“娘,外面的树和画里的一样。”
小朋友的母亲不知道在翻找什么,听见孩子的话后立刻笑着说,“我没有骗你吧,上车后只要你乖乖的,就能看到所有画里的东西。”
“真的!”
“看。”她从包里摸出来一个小苹果,“这个是画里跳出来的苹果,要奖励最乖的小孩。”
“哇——”
徐郁青没去看小朋友口中“和画里一样的树”,视线不动声色地落在他身上。旧衣服旧鞋,头发短短的,很齐整,看不出来男孩女孩。眼睛却亮亮的。
她歪歪头,轻声说:“你听见他说什么了吗?”
李执把头凑过来,“谁?”
“对面的小孩。”
李执疑惑地看向对面,“没有,他说什么?”
“他说外面的树像画。”
“画?”李执歪头往外看,“这不都一样吗,啥画啊。”
徐郁青挑了下眉尾,“没有想象力。”
李执闻言伸长了脖子,片刻后认真地说:“我又仔细看了一下,是像。”
徐郁青淡淡笑着,没说话。
李执见状有点儿激动,“真的,我真觉得像。”
“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也很有想象力。”徐郁青语速很慢。
“嗯?”李执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自己,神情里带着很明显的期待,“那你都在想什么?”
“想象着喝的粥里多放了一勺糖,切好的苹果被我多抢到一块。”她的目光空洞,没有定点,“院子外的草突然长到我小腿那么高,睁开眼就回到那个妈把我送回去那天。”
在她说“这个小孩一点都不懂事,调皮捣蛋我们都能理解的,关键是她居然欺负弟弟,没有良心的小孩谁家里敢养”的时候,用力把她推倒在地上。
那时候太小了,怎么能白白吃这种哑巴亏。
“你原本是跟你妈走的吗?”李执小心翼翼地问道,“回到那天以后呢?”
徐郁青看了一会儿对面削苹果皮的手,半晌垂下眼眸淡淡道:“跟她说,你根本不配做一个母亲。”
“她对你不好?”
对面的母亲把苹果切成小块,放在小朋友手里,“吃吧,吃完这块我再切。”
“甜吗?”
“甜,娘也吃。”
“我不喜欢吃苹果,你吃吧。”
徐郁青笑:“就是因为一开始太好了,后面突如其来的变脸才更让人讨厌。”
“那是她人不好。”李执说,“我妈好,把我妈给你。”
这倒是实话,杜医生绝对是她这些年遇见的最好的人。不过张口就要把妈送人……徐郁青摸摸脖子上的项链,“谢谢啊,你命真好。”
李执攥了一下她的手腕,神情认真:“你也会很好的。”
徐郁青‘嗯’了一声,“把手松开,我要睡觉。”
这一次李执消停了很多,只在一段时间后,把徐郁青的脑袋轻轻挪到了自己肩膀上。
应该是以为她睡着了。
这可比靠着车厢好多了,徐郁青顺势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重又睡了过去。
下车前,她把李执那几袋小饼干给了对面的小朋友。他母亲推来推去说不要,徐郁青塞在小朋友手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车站人不少,两个人从站台出来花了一段时间。李执单手拎着包,另一只手揪着徐郁青的后衣领,“先去吃饭?还是先找个宾馆?”
大厅温度高到有些闷,徐郁青心生烦躁,“随便,赶紧出去就行。”
“那先找个宾馆吧,在附近。”
“嗯。”她没意见。
这个城市比临水更发达些,火车站附近的宾馆条件也不错,就是镜子小了点。徐郁青冲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才觉得人活过来了,她站在镜子前把头发扎高,深蓝色短袖衬得人更白些。
金链跟衣服说不上很搭,她随手放进领口里。
徐郁青怼着镜子仔细看了看,还缺副耳钉,之后还得抽空找个地方打耳洞。
“你好了没?”李执拍拍门,“我要饿死了。”
徐郁青把钱全都带在身上才拉开门,“走走走,我也饿。”
她把门锁好后李执又试了试,“你钱带了吗,别放里面。”
徐郁青点头,“去吃什么?”
“我刚出去看了,附近有餐馆,我们可以吃完再去。”
“去哪?”
“先吃,吃完我带你去。”
*
石阶破旧,雨季潮湿,缝隙中长满青苔。行人三三两两的结伴往上走,很显然,这是某个‘旅游胜地’的必经之路。
徐郁青仰着头看树林高耸,一言难尽地问:“大哥,我们这是要来爬山啊。”
李执习惯性把胳膊搭在她肩膀上,“怎么样,山上还有个东西,你肯定喜欢。”
“……”徐郁青尬笑了下,谢邀,你就算说月亮嵌在山顶上我也不喜欢。
从前住在山里她都要坐缆车上下,好不容易现在搬出去了,竟然还要自己爬。
这合理吗?
“你之前没说要爬山啊,我什么都没准备。”徐郁青妄图找借口让李执换个项目。
“不需要准备,这山不算高,用不了两个小时。”
“我们说好的价格是平地的,不包括这种。”
“那我加钱。”
“……”徐郁青抿了下嘴,“上面有什么啊,值得你加钱也要去。”
“去吧,真的很好玩。”
“你听谁说的?别是被人忽悠了。”
“我朋友来过的,快走吧别磨蹭了。”
“……”徐郁青眯了下眼,一切都是为了钱。
其实爬山对她来说没什么难度,但徐郁青现在的心情确实不太美妙。就好比你兴致冲冲地出门玩,临到眼前,发现别人说的好地方居然是你家门口的那种无力感。
而且他们还十分肯定的告诉你,里面绝对有很好玩的东西。山里都有什么,她还能不知道吗。
但不得不说这座山也是有些人气的,上上下下的行人也不少。
路面修葺得不算好,台阶高高低低错落有致,人走起来格外累。
李执从他的斜挎包里摸出来水杯,“你喝一口吗?”
“不要。”
“你现在可能觉得累,但你到了山顶肯定会觉得值。”
“你怎么知道,你又没来过。”
“我那些朋友都这么说。”
徐郁青搓了两下脸,觉得这人病的不轻,还很好骗。
行至半山腰,眼前一方平坦开阔的沙土地,不少人停在这里歇脚。
李执指着一块没人坐的大石头,“要不我们也歇歇?”
徐郁青想说歇什么歇,早点上去还能早下山。她刚张嘴,就听另一侧的人说:
“青渊寺真有你说的那么灵?”
徐郁青猛地回头:“你说什么寺?”
那人上下打量了她两眼,“青渊寺啊,这你没听过?”
青渊?是同名吗。
徐郁青有些怀疑地问李执:“这是什么山?”
果不其然李执说出了她脑海里盘旋的那个答案:“落平山。”
果然是这儿。
可怎么会呢?
她曾居住过很多年的落平山青渊寺,明明是在北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