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宝镇魂录：太阿剑篇

朕为太阿，乃东周时期越国欧冶子和吴国干将两大剑师联手所铸。

朕承威道精神，启天地剑意，生即不世名剑，非雄主无有，非明君不服。是故朕虽诞生于弱小的楚国，却能引得晋楚两国兵戈相争，天下云从追捧。

朕的第一任主人，楚王，他在晋国兵临城下的时候，拿起朕迎敌。他并不是一位英明的君主，朕知道的，他没有拿起朕的勇气，朕也没有容下他的立场。

在他眼里，敌军势如破竹，国家子民离散，均是因朕而起，他恨朕，哪怕朕只是一件冰冷的器物，一个战争的导火索，他也要当朕是那妖祸的神话。楚王有野心却实在愚蠢，他不敢动朕，只能狼狈，歇斯底里地把朕的剑尖在地上划出火星，拖着朕向破烂的城墙走去。

他咒骂过朕，也曾捧着朕痴笑欣赏，楚王大概是疯了，他也信了那不切实际的传言，说要拿着朕一个人抵御外敌去。可在此之前，他也曾自暴自弃将朕倒过来用锋芒对准自己，说要沉朕于太湖，永生永世留在楚国。

当时，竟引得朕为他太息一声。

楚王看着军队，他双手捧剑，长叹一声：太阿剑，太阿剑，我将用自己的鲜血来祭你。

可是朕不需要王的鲜血。

纵然给朕漫山的烽火，遍地的尸骸，令社稷倾颓，使九鼎失覆……

朕是有点神迹傍身的。

…………

朕辗转于多位君王之手，如吴王阖闾、越王勾践，朕的传奇也越来越神化，这些朕都不在意，毕竟主人与物品互相成就，朕只是一直在等，等一位真正的，人皇。

朕有一任主人，是秦王政。秦乃苦寒之国，而他在风雪之中接过朕，接过朕的所有故事，历代所有主人的担子仿佛都一起压在了他一个人身上，即便是朕也要感慨一二。

剑是冷的，帝王也是如此，但朕不是人，他又何苦将自己当作器物一样消磨？没有人敢劝谏他停下，因为就连朕也在期待那个万民一统的盛世王朝。

秦王啊，他不是一位仁爱的君主，他的心脏是蛰伏的雄狮，他的身躯是盘卧的祖龙，而他的思想有如奔涌的黄河，吞噬一切顽石，却又将他们融化为万千沙铄，与他一起袭泳向东。

朕是楚王宫的囚物，朕是咸阳宫的看客，太阿悬宗庙之上是福，只有朕收敛，陛下的文武大臣们才会俯首——秦王，你需记住，若朕出鞘，则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血流三万里！

他知道朕的意思，他的心思一直如此老熟，有时却也很年轻，要朕威慑六合，于是经常佩戴着朕，如此朕也从祭台上走了下来，看看人间。

你会是朕一直等待的那个人吗？

能拿起朕，却不桀骜？

能挥舞朕，却不暴戾？

能放下朕，却不贪婪？

能传递朕，却不遗恨？

世间不存在那样的王。秦王如此告诉朕。那是他第一次对朕讲话，说自己也不是一个完美的人。

或许吧，是人就会有所贪图，朕也不曾做过剑的君主，只是见多人的悲欢。朕不再对此有所执着了，安静地陪在秦王身侧，看他将自己的本性压抑起来，野心却逐渐显露出霸道的原来。

秦王是孤独的，很少有人懂他，懂他为什么要做那么多，一部分原因是他说的太少，从不屑于史书功名，但大部分原因是很少有人和他站在同一个高度。只有日月才能相争辉啊。

而普天之下最高最亮的星星，便是紫微星了。

唯一会听朕说话，与朕说话的孩子。

那天群星才告知朕，他便来了，满天星河璀璨，大秦的国运前所未有的昌盛。紫微星如同一只灿烂的金乌，涅槃的凤凰，灿烂的太子是大秦的柱梁，亦是朕与秦王的忘年之交。

朕曾经觉得，他的灵魂也是板傲的，因为他提出的很多想法在这个时代看来，都太过独特，而青涩的思维不能运转。朕不会看错的，只是那孩子还不知道，朕也就不说了，听他讲讲故事，也是乐事一桩。

那是多久以后的事呢？朕有没有看到那个盛世的那天呢？

紫微星经常有很多奇妙的想法，他对朕的想法也很多，第一次见到朕就拿朕出鞘试锋芒。

罢了，他总有他的理由。

咸阳宫里岁月长，但好像也不是那么无趣了。

…………

朕为太阿，乃秦始皇嬴政佩剑，天下一统，六合拜服，朕曾多次被赐予太子，随他平定内外，颇有威名。

始皇陛下仙逝后，朕原本也要随帝入皇陵陪葬，但是始皇遗旨，令新皇服龙袍，佩太阿，延续大秦荣光。这对父子当真与朕历代的主人都不同，若是他们，恐无论如何也要用一把太阿，粉饰他们的功绩，装点他们的陵寝。

于是朕得以陪着新帝站在皇陵前的松柏前，紫微星问我：你喜欢我吗？

小雨蒙蒙如雾，天地涤净一新。

紫微星依旧温和地笑着，他没有等朕给的答复，只是缓缓地握住朕的剑柄，唱起一首柔缓清雅的歌谣：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是父亲唱过的诗歌啊。

就像是一场梦一样。紫微星同我感慨。他抚摸着两鬓斑白，似是要确定这辉煌一生的真实。

一个名为赤松子的道人，见过朕后，对紫微星说：你走后不要也将它留下。说完这句话的第二天，咸阳突降暴雨，后晴天霹雳，他也离世了。

朕不知道他是不是仙人，但紫微星恐怕也是这么打算的。他在缠绵病榻，弥留之际，把我拿出来，亲手擦拭了好几遍，好像这么多年如何也看不够。

未给的回复终于有了答案。朕不怨恨他，朕承认他，他确实有资格放下朕了。

紫微星说，带着朕，就好像父亲还在他身边一样，他没有什么遗憾了。

于是天子薨逝，全国缟素，秦皇陵开，二帝同葬。说不尽的兵马俑与我们同眠，它们将代替血肉于九泉之下继续拥立拱卫他们的君父。

这是一场名垂千史的葬礼，与墓主相比，威名赫赫的太阿剑也不过是个添彩。

丞相亲手将朕送到台上，他退了出去，似乎是终于意识到这日月同辉的时代终于结束了，于是他给朕留下一滴泪水——

太阿，太阿，你还能锋利到几时呢？你知道从太阳到月亮，有多远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明光再次照耀在朕的剑身上，一双粗糙的手拿起了朕，他的身上带着灰尘与陵山松柏独有的清香。

他将朕在雄兵重甲之中高高举起，人们看着朕，如同仰望一轮初升的旭日。

得太阿之剑，成万古霸业！

他们骄傲又激动地呼喊，威声震天。

朕睁开眼，感受着天上紫微星的闪烁，犹如他还在身侧呼吸，那是世上最令朕安心的脉搏。

太阿剑依旧锋利。

月亮落下，太阳就必然会升起。

王朝更迭，千秋换代，他们都不能幸免，而朕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