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依旧有补钙的骨头汤,从早熬到晚,一碗汤浓得发白,林以年连着喝了一星期,味蕾都要喝出味觉疲劳,一勺子到嘴里没味道,又嫌油嫌腻,不肯再喝,秦之煜哄着才多喝两口。
临睡前林以年要洗澡,秦之煜惦记着他的肋骨没有痊愈,不让他洗,湿了热毛巾,脱了他的病号服,解开里面的肋骨带,给他擦。
大热的天,本该洗凉水澡的温度,浴室里水雾弥漫,浴缸里没水,只铺了一张热气腾腾的湿热毯子,林以年光溜溜的躺在上面,皮肤白得直晃人眼,热气熏得红眼尾颜色更甚,一双眼睛像是沁了水,隔着雾气看人,莫名有些妖冶。
秦之煜出了一身的汗,好不容易给人前前后后都擦干净了,拿大毛巾把人裹着,囫囵塞进了被子里。
忙完这一切,秦之煜的衬衫也湿透,扯开扣子脱了,他没赤裸着上身,紧实的肌肉外面还套着件东西,不是衣服——
是个和林以年一模一样的肋骨固定带。
林以年瞟见,心情瞬间舒畅。
林以年的肋骨轻微骨折,不用做手术,但需要肋骨带进行固定,防止损伤进一步加重。林以年觉得它太丑,勒得又紧,穿上整个人都不舒坦,他不愿意带,任性起来没人拿他有法子。
秦之煜不声不吭坐在他身边,脱了上衣,拿着他的肋骨带给自己穿上。
肋骨带的弹性很好,拉长了绕着胸肌到后背围了一圈,牢牢的固定在健硕的身躯上,与皮肤紧贴,没有一丝缝隙。
也不是那么难看。
林以年这么想着,勉为其难的和他一起穿上了。
林以年猫儿一样从被子里探出头,秦之煜脱下肋骨固定带,胸肋处勒出一道道红痕,印在古铜色的皮肤异常显眼。
折叠放好肋骨带,秦之煜看到林以年正瞅着他,弯腰吻他的额头,转身走进浴室。
林以年热,把大毛巾抽出来扔出了被子,小背心外面套着肋骨带,秦之煜刚给他擦干净就让他穿上了,生怕慢一秒他的肋骨没了支撑就要断。
林以年拨了一下肋骨带的边缘,嘁了一声,也没脱。
二十多分钟后,秦之煜下半身裹了个浴巾出来,浑身上下冒冷气,浴室里莫名其妙没了浴袍,他去衣柜里找自己的衣服。林以年靠在床头,翻着韩嘉然带来消遣的漫画书,秦之煜路过床边时,他叫住他:“过来。”
秦之煜停下脚步,但没动,他冲了半小时凉水澡,头发丝都凉透了,他怕凉气传给他林以年,没敢挨太近。
林以年撩开眼皮扫一眼两人距离,说:“骨折隔着空气能传染?”
秦之煜朝前走两步。
婆婆妈妈的,林以年没了耐性,丢开漫画书,扯着他的浴巾就要把往床上扯。
秦之煜顺着他坐在床边 ,说:“我身上凉。”
林以年抬眼看,秦之煜身上肋间的红痕未消,他用指尖碰了碰。
秦之煜身上确实凉,与林以年温热的手指接触,反倒激得秦之煜自己微微颤了一下。
摸完胸肋又往他腹肌上摸,还不老实的去抖开他围的浴巾,秦之煜捉住他乱扒的手:“别闹。”
林以年不动了,盯了秦之煜一会儿,说:“秦之景除了替蒋行明传话外,还问了我一件事。”
秦之煜立刻警惕地认真去听:“说了什么?”
“他问我,在床上能不能挨你两顿艹。”
秦之煜愣了一下,绷紧的肩膀放松下来,亲了亲他的手背,说:“别在意他的胡言乱语。”
“我当然不在意——”
林以年说着,猛的凑近他,一条胳膊圈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往他身下摸,嘴唇贴着他耳朵:“事实是我不仅能挨两顿,我还能挨一夜,对吧?秦总。”
秦之煜可算知道浴室里的浴袍是怎么没的了,他心底叹了一口气,把林以年摁回被子里,说:“伤没好。”
林以年躺着,说:“你还想让我一个患者使劲?”
秦之煜摸他的头发,说:“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和林以年想的一样,别说骨折,他就是咳嗽一声,秦之煜也不可能由着他胡闹。他卷着被子蒙住头,哼声说:“没意思。”
室内空气微微凝固,秦之煜指腹轻轻磨蹭他的发旋,开口:“你想见谁就去见谁,不用做别的让我安心。”
林以年没说话,白色棉被跟着呼吸轻轻起伏。
秦之煜在床边坐了片刻,又去浴室淋冷水,这次时间比较长,出来后,林以年已经睡着了。他身上太凉,去一旁的桌子上办了会儿公,等体温正常了,才掀开被子上了床。
第二天早上,林以年醒来,身边已经没了人。韩嘉然这时候推着餐车进来,看到他睁着眼发愣,说:“哥,起来吃东西了。”
林以年翻个身,说:“不吃了。”
韩嘉然推着餐车停在餐桌前,一边锁车轮,一边苦口婆心:“哥,你不能这样,煜哥不看着你一顿,你就不吃饭,饭是吃给煜哥的吗?不是!是你自己吃的!”
林以年不理他,韩嘉然也不在意,将吃的一样样拿出来,继续劝:“今天的早餐是煜哥起老早做的,可香了,我闻着都馋。”
很快,韩嘉然将一桌在摆的整整齐齐,饭菜的香味在屋里飘荡。
是林以年熟悉的味道。
林以年转过来,问:“他什么时候走的?”
“做过早饭,”韩嘉然说,“还让我给你带话说今天会回来很晚。”
意料之中。
如果回来早了,看到他还没回来,秦之煜怕是能当场爆炸。
林以年下床穿上拖鞋,洗脸的时候发现颈侧有块明显的吻痕,位置在脖颈上缘,衣服遮不住,明晃晃地暴露在空气中,像是在对别人宣示主权。
林以年满脸是水的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用手捂住那块痕迹,眯了眯眼睛,睫毛上的水滴落下来。
属狗的东西。他心里骂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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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行明将位子定在沿江的一家酒店,包了整二十层,四周一连排的透明玻璃,抬眼便能看到江岸所有的建筑风景。
虽然只有一桌客人,大厅明亮依旧,小提琴和钢琴合奏的《月光下的云海》阵阵回荡。
蒋行明今天去见了个行长,会面结束后就来了,座椅搭着西装外套,十分惬意地倚着,金丝眼镜没摘,发胶压不住的碎发垂落在额头,一双长腿舒展开,左脚搭着右脚。
服务生领着林以年出了电梯,半侧着身将他引到蒋行明面前,拉开凳子,等林以年入座后,问:“先生想喝点什么?”
不等林以年回答,便听到蒋行明轻笑一声,替当事人说:“他只喝清水。”
服务生领了命便要下去端,林以年叫住他:“不用麻烦,我不喝。”
服务生后退一半的脚步停下,只看着对面经理特别提醒过的那个男人,站在那不知道该不该去端。
蒋行明摘下眼镜放在桌子上,笑意未减:“没听到林公子的话吗?他不喝。”
服务生这才松了一口气离开。
去了眼镜,蒋行明出色的五官没了任何遮挡,额前的碎发随着他的动作晃动,带着一股慵懒的性感。他笑着说:“现在被秦之煜养这么叼?我的一杯清水都不愿意喝?”
林以年懒得和他客套,“怕有毒。”
蒋行明晃着手中的红酒,说:“那你就不怕我在空气里也洒了毒?”
林以年淡淡说:“我怕,怕得要死。”
“怕得要死还要来?这么想我?”
林以年心里翻了一个白眼。
蒋行明喝了口红酒,放下酒杯,看向林以年的眼神柔和的没有一丝攻击性:“对了,还没问,送你的礼物喜欢吗?”
林以年抽出一张纸擦拭自己的右手手指,漫不经心地回答:“下次记得换个型号,我不喜欢宝马X5。”
蒋行明先是一愣,随后愉悦的笑起来,捋了一把头发,身体微微前倾:“这点倒忘了你的喜好。”
林以年擦干净手指,抬眼:“蒋行明,我不想给你废话,说吧,什么要求?”
“我对你能有什么要求,”他说得深情,“就是许多年不见你,想你了,想见你一面。”
林以年站起来说:“见完了?我走了。”
“别急嘛,”蒋行明下巴搭着手背,慢悠悠的说:“再给你介绍个人认识。”
林以年站着,眼神审视,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看他。
蒋行明神色很放松,没有什么秘密似的坦然,随他审判,片刻后,林以年又坐下来。
大厅里的《月光下的云海》仍在继续,林以年的母亲是位钢琴演奏家,他弹了近二十年的钢琴,听得出这是现场演奏,但在整二十层,并没有看到演奏者。
“好听吗?”蒋行明食指在空中打了一个圈:“月光下的云海。”
林以年说:“你想让我说什么答案?”
蒋行明发出一声哼笑,躺回座椅里:“我还挺怀念二十岁的,我们两个人第一次在台上演出,我拉小提琴,你弹钢琴给我伴奏,就是这首《月光下的云海》,后来我们在台上一起合照留念,好多人说我们般配。”他目光转向林以年,又说:“你呢?有没有怀念过那段时光?”
林以年心想我念你三舅大爷:“有过吗?我不记得了。”
蒋行明说:“你多年不弹钢琴,不记得也正常,”
林以年扯出一个讥讽的笑:“比不上你。”
蒋行明无所谓的耸肩。
两人之间没了声,林以年看着玻璃外的城市景色,全身肌肉紧绷着,左手无意识搭在微微颤抖的右手上。
过了大概五分钟,一个男孩过来了,看着不超过二十岁,身材消瘦单薄,长相清秀,眉型是男性少见的细眉,瞳仁大而黑,很清澈,似乎看一眼就能感受到山间甘泉的清爽。
“先生,”他喘着气开口,声音是南方人特有软糯:“您找我?”
蒋行明抬头,见他额头上有汗,问:“跑来的?”
男孩不在意地抹了把汗,说:“他们说您叫我,我怕您有急事。”
“我能有什么急事?”蒋行明笑着,指了指林以年:“这位是林以年林公子,认识一下。”
那小孩立即站得端正笔直,伸出右手,很乖地说:“您好!林先生,我叫黎白。”
林以年扫了一眼,并不接。
黎白站着,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直面了当遭到拒绝,他显得无措又慌乱。
“戒备心这么重?和我身边的人握个手都不肯?”蒋行明站起来,拉着黎白,让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林以年当然不会为难一个小孩,即使他做足了心里准备,也是没想到蒋行明介绍这么一个干净单纯的男孩给他认识,他清楚蒋行明的手段,怕和黎白握了手,这孩子从此掉进脏污吃人的沼泽里。
他冷眼看蒋行明:“蒋行明,退出那项竞争,你到底要什么?”
蒋行明说:“我说过了,见你一面,介绍黎白给你认识。”
林以年在桌子底下动了动发僵的右手,然后伸出桌面,说:“林以年。”
黎白不记仇,握住他的手,笑容阳光,两侧的小虎牙露了出来:“黎白。”
林以年点点头,收回手,踢了凳子就往电梯口走。
刚转身,蒋行明拉了一下他的右臂,肢体碰上的那一刻,林以年触电一般,大力甩开他。
他后退一步,与蒋行明拉开距离,眼神犀利:“认识过了,我不能走?”
蒋行明像没看到他的反应,甩甩自己的手腕,调笑道:“力气那么大,骨折痊愈了?”
林以年满身戒备,手掌握成了拳头。
蒋行明看他警觉的样子笑,说:“就是想再问问你,你不觉得黎白和你很像吗?”
两人无论从身形长相还是气质秉性,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林以年声音冷得像是淬了冰:“你说像就像。”
蒋行明不在意他的语气,很随意地说:“半个月前,秦之珩邀我去抚仙楼,路过一个房间没关门,里面弄得动静有些大,我多看了一眼,当时黎白躺在地毯上,一群男人排着队等着上他,人数不少,真一晚上过去,不死也得残。”
林以年听到这些话,来不及猜测蒋行明的意图,竟是下意识转头去看刚才那个孩子的反应——
被人当众揭开伤疤,黎白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拘谨的坐着,但还在强撑着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