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末的雪粒子砸在琉璃瓦上,上官佩正将褪色的布偶收入紫檀匣。那布偶是七岁生辰时母亲所缝,塞着江南进贡的雪蚕棉,经年仍带着淡淡药香。独孤珩倚着门框把玩冰髓珠串:"这丑东西也值得年年晒洗?"
"陛下自是不懂。"她指尖拂过布偶脖颈的补丁,"那年东宫走水,母亲就是抱着它......"话音忽滞,转身将匣子锁进多宝格。铜钥插入锁孔的刹那,廊下传来爆竹炸响。
子时的更漏混着焰火声漫过宴席,上官佩忽觉袖中冰髓珠发烫。西北角的黑烟腾起时,独孤珩正捏着琉璃盏与北疆使臣对饮。酒液泼在蟒袍的瞬间,掌事太监的尖嗓刺破喧闹:"走水了!椒房殿走水了!"
上官佩的罗袜踩碎琉璃盏,提着裙裾奔过长廊。火舌已舔上她幼时居住的东暖阁,那紫檀匣正在烈焰中噼啪作响。侍卫们的水龙浇在青砖上腾起白雾,却见玄色衮服掠过火帘——
"陛下!"
梁木砸落的轰鸣中,独孤珩的左臂护着紫檀匣冲出火海。玄色大氅燃成灰烬,露出后背被火油灼伤的狰狞疤痕。上官佩扯下披风扑灭余火,指尖触到他怀中的布偶竟完好无损。
"疯了吗!"她劈手夺过布偶,丝绵里突然掉出半枚玉珏,"这是......"
"你母亲临终前缝进去的。"独孤珩咳出烟灰,将玉珏按进她掌心,"江南三十八处暗桩的名册,当年上官丞相就是凭此牵制北疆。"他忽然踉跄着倚住宫墙,"孤找它找了十年。"
太医剪开焦黑的衮服时,上官佩在灯下辨出玉珏密文。独孤珩的脊背新伤叠着旧疤,最深那道形似洛河走势:"那年孤闯火场救你母亲,她把这布偶塞给我......"他忽然攥住她上药的手,"说'佩佩怕黑,留着替她抱薪'。"
上官佩的泪珠子砸在伤疤上,忽然扯开自己衣襟。心口赫然是道浅淡的箭痕:"陛下可知,这伤是当年您代我受的穿云箭?"她将布偶的丝绵按在他伤口,"臣妾的薪火,早与陛下骨血相融。"
……
正月初一的朝会上,工部尚书捧着焦黑的《岁修疏》出列:"椒房殿重修事宜......"
"修什么?"独孤珩赤着缠满细布的上身,将布偶掷在御案,"朕觉得烧得甚好。"他忽然揽过上官佩的腰肢,"正好腾出地界,给皇后建座抱薪阁。"
御史中丞颤巍巍道:"陛下,这于礼不合......"
"礼?"暴君笑着咬开上官佩指尖的蜜饯,"朕昨夜新拟的宫规第一条——皇后所居即为礼法!"
【上元·暗桩现】
春雪融尽时,上官佩在抱薪阁发现暗格。三百封泛黄的信笺用雪蚕棉裹着,皆是母亲生前与江南暗桩的密信。独孤珩蘸着朱砂批注:"永和二十三年腊月,佩佩染风寒,暗桩寻来天山雪莲。"
"陛下连这个都......"
"嘘。"他忽然自梁上取下个褪色的平安符,"你七岁那年塞进孤药碗的,可还记得?"符纸里掉出粒黢黑的药丸,"当时怕你哭,孤当着你的面吞了糖丸,真正的毒药......"
上官佩猛然抢过药丸碾碎,雄黄混着砒霜的气味刺鼻:"你竟藏了十五年!"
【惊蛰·抱薪盟】
江南急报传来那日,独孤珩正教上官佩临《治水帖》。布偶突然被暗箭钉在案头,他徒手拔出箭矢:"北疆鼠辈倒是念旧。"箭簇刻着的狼头纹,与玉珏上的暗桩印记如出一辙。
上官佩忽然扯开布偶,丝绵里掉出张硝制的人皮:"难怪母亲要我随身带着......"人皮绘制的舆图在烛火下显形,竟是前朝皇陵的密道。
独孤珩笑着将人皮舆图收入袖中:"这份聘礼,孤收下了。"他忽然打横抱起人走向内室,"抱薪阁该添些新婚气象——"
"陛下!北疆大军压境......"
"急什么?"他咬开她腰间绦带,"待你我喝完合卺酒,再去收拾那些宵小。"
**岁寒情炽**
1. **火海抱薪**:布偶藏山河秘钥,焦骨铭刻两世痴
2. **旧伤叠誓**:箭痕烙情缠洛河,细布难掩赤诚心
3. **人皮舆图**:慈母遗计定乾坤,硝制江山作妆奁
4. **惧内成礼**:焦殿不改鸳鸯诺,抱薪阁中春色浓
……
春雷劈开泰山巅的晨雾时,文武百官看着祭天台上的青铜鼎骇然变色。独孤珩左手执天子剑挑开祭文,泛黄的桃花笺突然从卷轴飘落——正是上官佩及笄那年,被他私藏在东宫暗格的《桃夭》诗稿。
"陛下!封禅祭天岂可儿戏!"礼部尚书扑向飘落的笺纸,却被褪色剑穗缠住脖颈。
上官佩指尖的冰髓珠突然发烫,笺上"宜室宜家"四字正在渗血——这分明是她重生那夜,撕碎的婚书残页拼成的赝品!
"诸卿急什么?"独孤珩忽然咬破指尖,将血珠弹向笺纸。遇血显形的密文浮出:"景和元年霜降,孤盗佩佩一缕青丝,藏于泰山龙脉。"
山雨裹着残花卷过祭坛时,上官佩在青铜鼎底摸到缕银丝。发尾系着的桃木簪刻满巫族咒文——正是她前世自焚时,插在冷宫梁上的那支。
"陛下连死人东西都偷?"她将发丝缠在剑穗,劈开鼎身露出三百坛桃花酿。泥封上的生辰八字,竟与她重生时辰分毫不差。
独孤珩突然揽她入怀,玄铁剑斩断偷袭的箭矢:"不偷如何续命?"酒坛碎裂处浮出冰棺,棺中女子心口插着桃木簪,"你每世轮回,孤便在此埋坛合卺酒。"
祭天鼓震落星子时,上官佩在龙脉密室找到诏书匣。螭龙锁需两人心血方能开启,独孤珩残损的右掌覆在她手背:"怕了?孤当年刻这锁时,满脑子都是你撕婚书的模样。"
匣中《禅位诏书》裹着桃花笺,朱批力透纸背:"朕以江山为聘时,佩佩正拿剑指着孤咽喉。"她忽然记起重生初夜,剑锋下他滚烫的喘息:"杀了我,这万里河山都是你的陪葬。"
暴雨突至,钦天监正指着桃花笺厉喝:"妖后祸国!此笺乃用冷宫梁木所制......"
"梁木算甚?"独孤珩突然撕开衮服,心口纹着桃花烙,"冷宫的砖,孤磨成了佩佩的胭脂;鸩酒的毒,炼成了同命蛊——"天子剑贯穿监正咽喉,"尔等再啰嗦,朕便把列祖牌位劈了当柴烧!"
上官佩的剑穗突然缠住他手腕:"陛下这般凶悍,史官该记'暴君惧内'了。"
"他们敢!"他忽然将人按在《禅位诏书》上,朱砂混着雨水染透绢帛,"明明是孤凶——凶到想把你刻进封禅碑,让千秋万代都看着,朕是如何被上官佩,勾了魂夺了魄。"
泰山崩裂处现出前朝皇陵时,上官佩腕间冰髓珠串突然炸裂。独孤珩左手执剑劈开棺椁,玄铁棺内躺着对相拥白骨——女尸发间的桃木簪,与她手中这支纹路相同。
"佩佩看,我们早该如此。"他忽然折断自己两根肋骨,放入空置的男棺,"现在补全了。"
暴雨冲刷着尸骨上的刻字,上官佩借着闪电辨出"独孤珩""上官佩"字样——竟是百年前的古文字。褪色剑穗突然缠住两人手腕,在祭天台勾出血色桃花阵。
钦天监浑天仪炸裂时,独孤珩正将桃花笺塞进她心口。三百坛合卺酒在阵法中沸腾,他残损的右掌托起传国玺:"佩佩,该掀盖头了。"
上官佩剑指苍穹,劈落的惊雷化作漫天桃花:"陛下这合卺礼,是要用泰山作喜堂?"
"何止。"他咬破她指尖按在封禅碑,"孤还要让史书工笔——"朱砂混着血在碑上题字,"暴君独孤珩,生为上官佩臣,死作上官佩鬼。"
……
新科探花颤巍巍呈上《选秀疏》时,祭天台的桃花突然化作剑雨。独孤珩揽着上官佩坐在白骨棺上,指尖把玩着桃木簪:"诸卿觉得,是朕的剑快——"簪尖突然刺穿奏折,"还是皇后的蛊凶?"
上官佩腕间蛊虫窜出,当庭啃噬《选秀疏》:"本宫最近新炼的桃花蛊,正缺几味药引......"
"娘娘饶命!"百官扑跪在地。
暴君忽然将她拽进棺椁,玄铁剑斩落棺盖:"怕甚?朕才是最凶的——"棺内传出闷笑,"凶到要用千年时光,慢慢疼她。"
上官佩注视着崩裂的封禅碑,身后百里桃花燃成火凤。独孤珩残损右掌托着白骨棺椁,左手指天引雷刻下"上官氏江山"。钦天监崩裂的浑天仪中,缓缓升起块双人墓碑,碑文淌着桃花酿的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