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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落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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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冬至月余,天渐渐亮得早了,晨光在水汽中漫散开来,并不刺眼,散着柔和的金,越过重叠的院墙,洒在院落之中,正好照在院中的一株石榴树上。

石榴枝干盘虬,如同书法家游龙走笔,但是不管如何,枝桠总是趋光向上的,这是植物的天性。

抬头,天清气朗,云薄而淡,是个好天气。

楼见语起来的时候,就看见裴湛对着院落发呆,远处有一座望楼,楼见语觉得裴湛是在盯着望它看。

于是,她问:“看什么呢?”

他没有说话,只是目向远方,那是远处高起的望楼的方向。

望楼下方的平座已在丛丛叠叠的民居之间,隐匿不见,只能隐约看见在阿顶上细密的瓦垄,垂脊上的叶形饰也不大能看得见,只能大抵知道第二层下部共有十二根梁头,前后各四根,左右各两根,这是用来承托平座的。

望楼有四阿顶,也即是一座三层的望楼。

这座望楼看起来平平无奇,与它相同的望楼,还有很多,要说有什么特别之处,就是这望楼离得非常近,如果这里着火,望楼上的卫士必然一眼能看见。

但是,着火?

这个想法来得如此迅速,以致于像熊熊大火一般点燃了她的不安,如果裴湛也这样想,他想干什么呢?无人知晓。

看出来了她的担忧,他回过身来,安抚她道:“别担心,我之前没有注意过那个望楼,今天就是认真地看了看。”

正说着,轻轻传来了叩门声。

楼见语正疑惑间,裴湛向楼见语解释,“想必是我托人雇的马车到了,昨日收到了诏令,今日得进皇城一趟。”

楼见语并不做挽留,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开挖地道,需要找信得过的人,而她在余阳城内毫无根基,思来想去,只好上门去丞相府求人,至于另外一人,杏姑,她目前还不明白她的立场,不敢轻易将这件事交付予她。

仆人向窦夫人禀报楼见语到访的消息时,她正在给窦相喂汤药,今年冬天十分冷,许多老人都没有撑过去,窦相为着大雪操劳,他身体本就虚弱,如今天气回暖,竟然一下松懈下来,人就病了。

“你说,姜姑娘求见?”窦夫人放下药碗,拿起一块方巾给窦相擦拭嘴角流下的药汁,“哪个姜姑娘?”

窦相用手扯了扯窦夫人的衣袖,用气声说:“兰芝,你还不知道是谁?缜润的儿媳,你那未成的干女儿。”

经过窦相这么一提醒,窦夫人才想起来,“你瞧我,都忙糊涂了。”因着楼见语的身份已经被揭晓,窦夫人便自然忘了她还有姜嫱这一层身份。

如今楼见语找上门来,可见是遇到了什么难处,窦夫人连忙让奴仆请她进来,将窦相留在里间,她自己出去见楼见语。

楼见语今日穿得依旧简朴,深衣曲裾,颜色青绿,用素绢制成,内里衣是白色的粗绢,外衣则是面料相对密实的细绢,但是已经比初来时讲究了很多,她手里还拿着一个精致的红漆盒。

“不错,这身衣服素是素了些。但是衬得你行事稳重端方,选得很好。”窦夫人很满意地评价,点了点头。

楼见语对自己的衣着并不在意,只是淡淡谢过窦夫人。

她说着将木盒拿过来,打开,里面是一株栩栩如生的石榴树,树枝蜿蜒曲折,石榴花虽未着色,但是依旧娇艳,枝叶根根分明,皆向上延展,似有无穷的生命力,其间还点缀着果实,小巧可爱,玲珑有致。

最妙的是,一只云雀落在石榴枝干之上,振翅欲飞,可谓点睛之笔。

“初次登门时,我来的匆忙,没有给夫人带礼物,这几日,又受了夫人不少照拂,我别无所长,只能做个不起眼的小玩意,算是聊表谢意。”

窦夫人怎么能不知道,她口中的小玩意需要花费多少心血,从她手上的小刀口一看便知。

她有些心疼这姑娘,也知道她有事求自己,拉过她的手,让她与自己同坐在八角桌前,“你是为了什么事来的,说罢。”

楼见语也并不多废话,直接切入正题,“请夫人给我几个靠得住的人,好修葺宅院。”

窦夫人心里一松,“我以为是什么事,这还犯得着你自己来?”

她点头,摸着楼见语的手,说:“我回头挑好了,派人给你送过去。”

窦相一阵咳嗽声打破了二人的话,他颤颤巍巍的声音从里间传出来,“兰芝,你让徐倘去,好助他夫妻二人落脚。”

窦夫人连忙跑进里间,对着窦相,“你怎么起来了,还操这份心。徐倘不是你的贴身侍从吗?”

窦相坚持:“我说,咳咳,我说让他去就让他去。”他手抓着床沿,努力想坐起来,大喘着气,又咳嗽几声,窦夫人连忙上前搀扶,“你不用,不用,管我,我自己可以,听我的,让徐倘去。”

见他异常坚持,窦夫人不好说什么,只是按照窦相的吩咐,将徐倘唤来,让他去裴湛家中帮忙。

-

而在正阳宫外,则是另一番景象了。

裴湛比所规定的到得早了些。

汉白玉的石砖庄重肃穆,一块块陈历在他们脚下,砖与砖之间的缝隙因为经年久雨,生出了薄而青绿的苔藓,身穿绛色、红色朝服的官员三三两两,交头低语。

若是耳力好些便能够听见他们在议论新上任的将作少府。

“哎,你们知道吗?陛下新任的将作少府是个残废啊?”一人讥笑到。

”真的假的?”一个人压低了声音问到。

另一人笃信道:“这还能有假,我亲耳听内监们议论的。听说就是之前献丹仪式上的那个年轻人……”

“年轻人资历浅,又身有残疾,瞧好了,他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

裴湛自是毫不在意,他敛一敛衣袖,从这些朝臣身边走过,并不分辨一句,只是那些号称高风亮节在背后嚼人舌根的大人们见他过去,都噤了声。

无人知晓裴湛的手指是怎么伤的,具体为何而伤,众人只是知道,他受罚下狱,出来后便是这样。

这样一个插曲很快就过去了。

到了时辰,宦者令高声唱喏,宣布早朝开始。

议事过程很快,宰相告假,诸事由御史大夫暂代,他向皇帝禀报三件事。

一则,雪灾严重,余阳城位于天子脚下,受灾尚浅,其余郡县,尤其是积薄积弱之地,受灾尤为严重,冻馁者不在少数。

二则,屋舍坍塌,需要着人修葺,现在朝廷因为赈灾,缺少钱财,无法修葺受灾的屋舍,但是司天监夜观天象所得,几日后,还会有一场暴雪,如果不加紧修葺受灾屋舍,死伤会更剧。

三则,修建阿庑宫的徭役征夫,也因雪灾缺衣少粮,工期恐会停滞。

几位老大臣因为钱财之事吵得不可开交。

“过几日还有暴雪,如果不加紧着以修缮,百姓冻死得会更多啊!”一位身着绛色朝服的大臣手执笏板,大声疾呼,额上的青筋毕显,可见他说话的时候有多用力。

御史大夫则显得淡定许多,”年轻人,你是第一年入朝为官吧,这样的灾祸年年都会发生,你又何必如此大惊小怪。”他轻飘飘地看了一眼那个大臣,嘴角有一抹嘲讽的冷笑,后者尚带着几分未脱的稚气。

因为被说而忿忿不满,那年轻的大臣不顾同僚的眼色,进而激昂上前,竟然是掀袍朝皇帝一跪,“虽说灾祸年年都有,但是我们就这样放任百姓受灾视而不见吗?既如此,我有何颜面面对节衣缩食,将我送入朝中为官的父老乡亲?陛下如果对此坐视不管,又如何面对全天下的百姓呢?”

“大胆,你放肆!竟然敢出言顶撞陛下!”皇帝还没有发话,有人便已经为这位为民请命的臣子扣上了罪名。

皇帝摆了摆手,示意周围的人退下,他嘴角噙着几分笑意,温和地问:“何空,朕问你现在国库空虚,又缺人手,从哪里出钱,从哪里出人呢?”

何空没有错,他只是看到了问题,但是没有一个行之有效的办法,他此刻的语塞,显得他刚才的大声疾呼有些可笑。

御史大夫张洞之,甩了甩袖子,冷哼了一声,奚落道:“到底是年轻人,只知道大喊大叫,行事没有一点章法。”

场面一度不甚好看,但是皇帝似乎是存了看热闹的心思,他又问到:“那依张卿之见,此事该当如何?”

张洞之突然一愣,没有想到这件事突然会问到自己的头上,但是好在他反应极快,“陛下不应该问我,应该问问咱们这位新上任的将作少府大人,看看他有什么锦囊妙计。”

本来御史大夫与众大臣讲话,是轮不上裴湛插嘴的,他是初来者,品阶又低,主管的是土木事宜,这件事涉及甚广,虽然他有责权在内,但是并非他一人之力,所能解决。

裴湛迟迟不动,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场面一度陷入僵持。

最后还是皇帝发了话,“既然张大人让你讲,那你就说说自己的看法。不论说了什么,朕赦免你无罪。”

裴湛将笏板举至胸前,又缓缓放下,“既然陛下准许,臣说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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