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清晨，卫生间，镜子前。
今日天气有些闷，空气湿黏黏地裹住身体，虽说气温不高，却能闷出人一身汗，被风干在皮肤上后阵阵发黏。付遥结束晨跑回家后，实在忍不住冲了个澡，这会儿被浸透成一绺绺的湿发还散乱堆在脑袋上。她脖子上搭着干毛巾，没顾上擦干也没顾上吹头，抹开镜子上凝结的水雾，反复调整着镜中自己的姿态，研究得认真极了。
按照学校规定周日晚上高二高三学生需要到校上晚自习，而明天周一一早就是运动会开幕，高二（6）班早和陈婷婷申请了晚自习假期打算最后熟悉一下动线。她先前答应了冯舒羽，正式表演以前要先把那身衣服穿给她看，但她总拍不好照片，不知对方愿不愿意今晚到学校来……
手机在洗手台上嗡嗡地震，文委她们在群里讨论说晚间要把正式表演的衣服穿上排，适应一下防止明天出问题。付遥跟着回了个“收到”，完事手指来回滑动了几次，没有新的消息回复，自己也不知道要干什么了，只好先回房写周末作业。
不过在回房之前，她又溜去冰箱那里，这次拿走了一只撒满巧克力屑的小蛋糕。
付遥一手捧着蛋糕一手抓着勺子从厨房出来时，正撞上孙女士整装出了卧室。她立马原地站定，乖巧地打了声招呼：“妈妈早上好。”
“吃早饭了吗？”孙艺霞似乎急着出门，说话间已经在门边穿好了外套。
付遥举起手上的小蛋糕碟子：“我正要吃。”
她有点心虚，拿这种食品当正餐吃还是第一次，结果还正好碰上妈妈。孙女士瞥了她一眼，竟也少见地没说她什么，只道：“我中午会晚点回来。”
“好的，”付遥，“妈妈知道大概几点吗？”
“两点多吧，”孙艺霞匆匆摆摆手，“你自己先吃，不用等我。”
付遥点点头，目送妈妈出了门。没有挨骂，再加上在冰箱里放得微凉的小蛋糕，方才湿黏天气带来的烦闷一扫而空。她在桌前坐下，边上的手机屏亮起来，是冯舒羽回了消息。
冯舒羽：【好，那我们早点去，我看完赶紧走，不打扰你们排练】
付遥犹豫打字：【啊，你不留下来看吗？】
她一边摁着屏幕一边不由自主地皱起眉来，连刚吃了一口的小蛋糕都忘记了。
冯舒羽：【明天就是正式演出，我得给自己留一点惊喜感嘛】
好，付遥抿抿嘴唇压下笑，放下手机，继续用勺子挖她的小蛋糕。屏幕上明晃晃地亮着消息提示，聊天框里冯舒羽发来一句：
【那就提前半个小时，更衣室见。】
【好。】
……
舞蹈房的更衣室是个用板子单独隔出来的小房间，就在教室的最后。由于门锁时好时坏，隔间门口便垂了一道帘子挡着，也没个标识，不进去压根不知道里头是什么。
不过冯舒羽早就出于好奇进去探索过一圈了，一排靠墙的衣柜和连着柜子的矮桌，桌面上重重叠叠印了一排水杯留下的环状压痕，看得出曾经是经常有人使用的。除此之外，乏善可陈。
所以现在她对更衣室没什么新奇感，等在门口百无聊赖地撑着脑袋，只是对里面正在换衣服的人感到抓心挠肝。
天知道冯舒羽看付遥那几乎没有的衣品不顺眼多久了，这种想法在她多次见识到她的漂亮身材以后变得分外强烈。好不容易有机会看人打扮得漂漂亮亮，她兴奋得莫名其妙，只觉得揣在兜里的项链盒子存在感愈发鲜明起来。
就在这时，门板微微一动，门帘被从里面掀开，付遥探出半个头又飞快缩回去。没看错的话，女孩抿着嘴角，脸颊比往常要红。
她躲在门后小小声说：“月月你来看一下……这个，这个领口好低啊。”
“嗯？”冯舒羽起身。她靠近一步刚要拨开帘子，付遥就在里面就把门微微拉开一些，不太好意思地让进来给她看。
好漂亮的锁骨。
这是冯舒羽的第一个念头。
随后她回过神来，帮付遥整了整衣领。内搭领口确实有些大，不过最底部并不算低，露出来的肩颈线条流畅且优美。冯舒羽在她衣领处比划了一下：“不低呀，反而显得你脖子特别好看。”
“啊，是吗？”付遥觉得脸更热了，下意识给自己又找了个缺点，“但是这样子脖子上好像会有点、有点空……”
话音未落，她便见面前的女孩绽放了一个恰到好处的狡黠的笑。
冯舒羽笑眯眯地凑上去，故意吊她胃口：“其实我有个东西要给你，原本是想等结束后，祝贺你第一次演出成功的。”
不出所料，她看见付遥精神一振，眸子刷地亮起来。
“……不过我现在改主意了，”冯舒羽背在身后的手无意识摩挲着盒子的棱边，“演出前先送给你，就用来配这身衣服怎么样？”
付遥期待得几乎有点眼巴巴地望着她：“嗯！”
嗯什么呀，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呢。冯舒羽忍俊不禁，直想摸摸她脑袋，将小礼盒拿到面前递过去，笑说：“遥遥自己拆嘛。”
前几天她紧赶慢赶，不想要现成的简单颈圈就只能自己编织，再编进延长链和店主打好的吊坠，总算在运动会前一晚完成了全部制作流程。盒子被女孩捧在手心，一直胸有成竹的冯舒羽没察觉到自己已屏住呼吸，一颗心随着付遥揭开盖子的动作轻轻拎起来。
付遥惊喜地低呼一声：“项链！”
“对，准确地说叫颈链，”冯舒羽松了口气，“是短的，要贴着脖子戴，好看吗？”
“好看，好漂亮！”付遥两眼亮晶晶地抬头，“谢谢你！”
“要不要试戴一下？”冯舒羽也不由笑起来，从盒子里捏起颈链示意，“来我帮你。”
她一抬手，付遥便很乖地稍稍弯下腰，冯舒羽凑近一步，贴上去将颈链环过她的脖颈。龙虾扣太小有些捏不住，冯舒羽踮着脚拨开她颈后略长的碎发，一格格专心对着扣眼：“这里会不会太紧？”
这一问之下，却没得到回应。冯舒羽专心致志着没留意，便又重复一次：“紧不紧？”
“不、不紧，没事……”
嗓音不太对，冯舒羽这才分出几分注意，偏头去瞧她正脸，付遥闷不吭声地往她肩头缩了一下，碎发下通红的耳朵尖正送到她面前。
“哎呀，”这下冯舒羽彻底没忍住笑出声来，顺手摸了摸她软软的发尾安慰，“不紧就好，抬头让我看看。”
那枚小巧的吊坠歪到了左边，冯舒羽轻轻将其调正：“好漂亮，原来遥遥这么适合戴颈链。”
小指宽的黑色编织颈圈严丝合缝地环着脖颈，几弯细银链做对称装饰，中间银色金属吊坠恰好垂到锁骨窝，原本尖锐的角被一弯月亮盛住，避免戳痛佩戴者细腻的皮肤。
很漂亮的颈圈，最重要的是实在太适合付遥，给她一身装扮锦上添花，衬得人精致又利落。只是颈链戴好了，想要逗人的心思却还没歇，冯舒羽打量完毕，仿佛才发觉似的，明知故问道：“哎，你耳朵怎么红了？”
付遥几乎手忙脚乱了：“啊！有吗？不、不是，是因为我……我太开心了。”
“原来不是因为喜欢和我贴贴哦……”
“怎么会！”女孩立马睁大眼睛，“……也、也有这个原因，我喜欢的！”
冯舒羽笑盈盈地朝她张开手。
此前的肢体接触都是冯舒羽主动，最多也只是坐在后座抱着腰，因此她料定以付遥害羞的性子不太敢直接抱上来，脑子里已经在构想接下来该怎样多逗两句。孰料付遥顶着一张涨红的脸向前挪了半步，低头轻轻抱住了她。
冯舒羽着实愣了半秒，随即自然反抱回去，比付遥虚虚搭在腰间的手不知紧了多少，还有余地拍拍她蹭蹭她安抚：“不是开玩笑，这个超级适合你，明天演出一定会顺利的，好吗？”
“嗯，”付遥学着她也蹭了蹭，短发毛绒绒地挠着颈窝，“谢谢你。”
程思思和路欣妮抱着演出服推开舞蹈房的门时，穿戴整齐的付遥恰好撩开门帘从更衣室里走出来，宽松衬衫和笔挺的长裤完全凸显出她修长匀称的身材。程思思雀跃地小跳起来跟她打招呼：“嗨付遥！你这样好——漂亮！”
路欣妮跟着点评：“宽肩好适合这种衬衫，早知道我选男步了。”
“没事妮姐，”思思甩了一下手中的包裹，“咱们这就拆封，保证也好看！”
她反手在书包里掏啊掏，翻出一把剪刀蹲下去准备拆快递，付遥也弯腰凑过去看，小吊坠闪过一点碎光，路欣妮总算注意到它：“诶，你这条项链配得也好。”
付遥抿嘴笑了一下：“谢谢，是……是冯舒羽送给我的。”
“原来是漂亮妹妹！”程思思从包裹里扯出几套衣服，边翻看尺码边顺口接话，“漂亮妹妹送的项链也漂亮，付遥你要不要就这么戴上场？”
“嗯，”耳朵的红晕还没退，可说着这个嘴角又按捺不住地翘了上去，付遥下意识摸摸鼻子掩饰，“我也想戴上台的。”
“那让文委她们也都找一条戴，”程思思飞快决定好，随后拎着表演服往更衣室走，没留意付遥犹犹豫豫的阻止，“正好统一……哎？”
更衣室的门恰好在此刻被拉开，往外走的女孩险些和她撞个正着。思思的话音和脚步戛然而止：“……学妹？你怎么也在更衣室？”
冯舒羽早有准备，扬起手中的礼盒：“我来给遥遥送项链呀。”
程思思觉得哪里似乎不对，可面前的女孩实在是太过自然，笑着点点头便改道越过她去找付遥。她一时想不清究竟，不过也没太在意，全凭惯性进去换演出服。
如果思思再深究一点，说不定就能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冯舒羽为何一开始藏在更衣室里不露面，等她真打算进去时才主动开门呢？
不过思思虽然有时爱搞些不那么健康的同人，心性却还是很单纯的，不会把情节往自己同学身上套。因此冯舒羽顺利且自然地与她擦肩而过，见付遥面上紧张神色还没收好，便忍俊不禁地拉过她的手拍了拍。
“紧张什么呀。”方才隔着门偷听到别人要进来紧张得心率加速的冯同学一转眼便忘个干净，凑到付遥耳边悄声说话，“盒子留给你方便收纳，我走啦遥遥？”
她冲付遥身后的路欣妮打了个招呼，又顺手拨弄一下付遥颈间反着光的吊坠，弄得对方刚缓过来的脸颊又烧起来，这才心满意足地挥挥手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