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睺殿中,魔尊正襟危坐,双眸紧盯阶下的男子。大长老愁眉不展,空气中凝结着紧张的气息。
良久,云敬嵘双眼缓缓睁开,肯定道:“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影妖还能拖延些时日。”
巫柯放了心,却对他能够观测到天界的法器生出兴趣:“我很好奇,你是通过何种方式得知的?”
若说是神识相传,天神妖怪之间根本行不通。
云敬嵘手中的光芒旋转,海月银渐渐显现:“我与影妖各自分出一缕灵力,附在海月银之上,于是,无论是我或是他,法术都能被海月银化解。”
“因此,真要说起来,不是我看到的,而是海月银感知到的,影妖若是有生命危险,便动用那一缕灵力,灵力一旦波动,我自然也就感知得到,同时,影妖的法力,我亦可操控,不过持续时间并不长。是以,无论是她再想要用悬灵术,还是要收回那半元神,影妖都能够抵抗。”
云敬嵘收回海月银,继续道:“况且,影妖虽然在天界不能化身成天神,但却能伪装成他们的影子,让他们费心寻找一番。”
“尊上,大长老,云公子,你们何时回来的?”抚鸣与上瑶出沉篁,途径罗睺殿,见众小妖守在殿外,殿内魔尊高坐。
云敬嵘转身,目光在二人身上游移,转而带了笑:“没多久。”
栖娥款款下阶,修车魔身后,她仿佛与魔界融为一体,盛气凌人。
“上瑶……仙君,你不随他们回天界去吗?”确实,栖娥与云敬嵘,对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并不清楚。
不过依照云敬嵘之前所见,也猜出个大概了。
上瑶乍一看栖娥,还仿佛有些尴尬,支支吾吾:“我……不回去了。”
“不过栖娥,”她又紧赶一步,要说的话她心中已明了,于是无论如何都要即刻说清楚,“之前我未解事情全貌多有得罪,着实对不住。”
栖娥愣了愣,没想到当初高傲的上瑶仙君居然能与自己和解,她一时没弄明白事情状况。
云敬嵘道:“好了,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还不速速招来。”
上瑶咬咬下唇,这才话语曲折道:“那最开始还不是因为抚鸣救了我之后,又抹去了我的记忆,我一直一位当初救我的人是你,这才有了后来那些事的。”
“所以,之前伤了栖娥,完全是误伤,我是真的对不住你。”
栖娥声音带疑:“那之后你们又是怎么认识的呢?”
“危朔想的法子,我与他们合谋,这才下凡,就又见到了他。”上瑶小声嘀咕。
这么一想,上瑶忽然发现,自己之前做的亏心事太多,实在是难以启齿。
栖娥不假思索:“既然能再次相遇,说明还是很有缘分的,不回天界也罢,回去也不免要被他们逼问。”
这时,一直静候在一旁的巫柯突然冷声道:“上瑶仙君是好意,不过我们魔界亦有魔界之规矩。”
“大长老放心,我与上瑶不会在魔界留太久的。”
巫柯长老听了这句话,点头首肯。
“因为,我要回到昉岩,与上瑶成婚。”抚鸣轻声说。
“成婚?!”栖娥与云敬嵘异口同声。
“上瑶如今在天界,必然与昭音不合,天神若长落魔界亦欠妥,我们……已然考虑好了,待父亲准许,我们成婚后,就住在凡间。”抚鸣语调决然。
栖娥面上立即晴空万里,笑吟吟道:“此话当真?那事不宜迟,我同你们一起去!”
云敬嵘也附和:“那我同去,不过抚萤……”
“既然是喜事,你们同去也无妨,抚萤姑娘病为心病,不宜多走动,不如老身派人多多看顾罢。”巫柯此时疑云已经消了八九分,他不便离开魔界,但也不拦着云敬嵘和栖娥。
约莫一日余,几人进入昉岩。
此处山林众多,气候潮湿,不见天日,静谧无声,林中深处许有沼泽,树林在四面八方无尽延伸,精怪暗处潜藏,若是生人在此,只有送命。
栖娥无妨,即便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妖怪出来,她也只需轻轻挥手,击退妖怪,顺便吸收法力。
云敬嵘与上瑶可就大不相同,云敬嵘想要飞出洞林,看看这洞林方圆几里,抚鸣却摆手拒绝:“没用的,这里树木参天,你能飞几尺,它就能长几尺,径直接入九重天。”
云敬嵘只得与上瑶一样,脚不沾地,飞在半空。
“前面就是了,我去请父亲。”抚鸣带他们进入正殿,又吩咐人将他们安置,自己去请昉岩族长。
族长一听魔界魔尊亲自光临,马不停蹄亲自接见。
三人见族长亲临,也周全礼数,随即谈了些近况。
正要谈到正事时,族长忽然正了正声,示意抚鸣道:“方才让备的礼如何了,抚鸣你去看看。”
抚鸣不明所以,但仍遵照执行。
族长寒暄几句,见抚鸣离开,告辞:“眼下老身还有要事,先失陪了,几位自便。”
“哎……”不等栖娥开口,族长已然径直离开。
“这是何意?”栖娥见二人先后离开,隐隐预料到事情或有意外。
抚鸣正在清点,忽而听到有人唤他。
“父亲?”他见族长缓步走来,立刻放下手中琐事,认真道。
族长先抬眸瞧了一眼抚鸣,又别开,声音低沉:“此次让魔尊陪同,你所要求的事情,我约已知晓了。”
“我……”
“你不必多言,既是天神,最终得归还给天界,你以为成婚便可过几天安稳日子了?”族长皱着眉,言辞恳切,尽量压低声音。
他见抚鸣仍有不甘,于是继续冷声问道:“难道你忘了不成,抚萤是如何落到这步田地,是谁几次三番想要置她于死地?”
“阿萤之仇,我必亲自……”
“你休要口出狂言!巫衔华大殿下都杀不了,你能奈何?啊,你去拼命吗?”他声音急促,快要喘不过气。
“父亲莫要动怒。”抚鸣立刻跪礼,他不知道怎么劝,只好劝他别生气。
族长上下飞速打量一眼他,斥责反驳:“我已经快要失去一个女儿了,怎么能让你再去送死!”
这句话说完,抚鸣沉默了。
抚萤所受的伤,好似一枚针扎在他心中,想起抚萤,他也开始怀疑自己所做的是否有错了。
族长叹一口气:“即使那个天神没有错,可难保一来一往中不会有恶人插手,你难道不知道吗,天界要对我们妖魔赶尽杀绝!在他们那些九重之上一尘不染的天界,他们不问世事,自然觉得这世间的冤怨仇恨都是我们作恶多端,我们就该杀!她倒是位高权重防得住,你呢?”
“你若是当真想成婚,为父再帮你相看相看。”族长发觉自己言重,让出一步。
可抚鸣却是个固执的性子:“父亲,我既然已许诺,就不会改。”
“可笑,我让你们分开,是为着你们好!”
抚鸣一言不发,仍跪在原地,无声就是在反抗。
“好了,话也说明白了,你回去吧,同她好好说清楚,往后无论魔界、凡间,你都别去了。等我安安心心地看着你成婚后,再去。”族长说罢,转身趋步离开。
他起身,才看到,上瑶就在门边,双眸含泪。
抚鸣怔住,见上瑶泪光闪闪,他下意识觉得,是自己所做欠妥,才让她伤心。
“上瑶……我实在抱歉……”他自觉亏欠,于是话也说得断断续续。
上瑶泣不成声,哽咽着:“若真的,真的不可以,我也不会强迫你……”
抚鸣紧接着解释:“我会想办法,我答应过你,若我在婚前都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来,成婚后也只能顺着父亲,那我便算不上独当一面,配不上我的身份!”
上瑶泪如串珠,即便已经在强忍着,可心痛激起泪水连绵不绝,“我不能让你因为我违逆族长。”
“可是……”
“没有可是,”她牵起抚鸣的手,“此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遇,我就不在此停留了,遇见你,已是我漫漫长夜中唯一的一点星火了。我平生无亲无友,与你一起的这些时日,抵过我漫长的一生。”
有些时候,或许对于生命中那个没有机会走下去的人,虽然保留这份感情,但也并不一定要得到回应,我们知道彼此相爱过,就够了。
说完,她转身,倔强地抹干眼泪,不再回首,快步离开。
空留抚鸣一人站在原地。
这时,栖娥同云敬嵘从门后不约而同地闪出来。
云敬嵘拱手:“既然此事不成,那就告辞。”
栖娥也在一旁随着他的动作:“告辞告辞。”
说罢,二人化作两道光线飞去,片刻间消失不见。
因此,上瑶正心怀悲愤,泪如雨下,飞在半路上,突然就被打晕带走了。
抚鸣在昉岩,一等就是半月。
在此期间,他多次与父亲理论,多次妄图偷偷离开,换来的只有父亲冷冰冰的拒绝,以及在山林四处严加防守。
他着实为难,他定然要娶上瑶,但他也知道父亲所说没错,他又怎能违抗?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族长当机立断帮他谈了一门婚事。
不过这女子说来也巧,并非外族,并且还与上瑶有几分相似。
族长很快就说定了这门亲事。
抚鸣也曾怀疑过是族长所为,毕竟半月之内,找到一个同族,适婚年龄,且与上瑶相似之人,实为不易。但自他试探之后,这些猜忌就被打破了。
女子确实是昉岩一族,原身为蛇,施法出招时与自己大同小异,未化形前一直在昉岩山林,化形后才长居昉岩几里外的城中。
甚至于,她连城中的方言都能流利地说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