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两人在电梯口相遇。应如是顶着两只熊猫眼,迷迷糊糊按下电梯。
他连连打哈欠的时候,1502的门打开了。他打着哈欠和于朝夕对视一眼,张大的嘴巴闭紧低下头。
声音不振:“一块去学校呀。”
昨天因为于朝夕的那句“冬扬优不教再让他教”夜里做梦都是于朝夕和他吵架。
一晚上都在失眠。
于朝夕捕捉到他的黑眼圈,本想脱口而出的那句“扬优走了吗?我们要不要叫着她一起。”变成了:“你昨晚没睡好吗?”
不知怎的,她有些心悸,庆幸没问扬优。
“嗯。”沉沉闷闷一声。
电梯上升到十五楼,应如是后退一步,抬手:“你先进。”
于朝夕看他一眼,走进去。
氛围很安静,于朝夕这么爱说都不知道从哪找话题,只好盯着楼层一层一层下降,祈求它再快点。
出去单元门,于朝夕默默走在他后面,应如是嫌她慢停下扭头:“能快点吗?照你这么磨蹭什么时候才能到学校?”
他先开口,于朝夕黯淡的眼神亮了起来,她追过去甜甜说:“知道知道,走吧。”
沉默的氛围他也感受到了,原来她是在等自己先开口。
于朝夕这么爱说的一个人也有她找不到话题的时候。
他蓦地笑出声。于朝夕不理解他莫名其妙笑什么?“你笑什么?”
应如是敛回笑容,“没事。”
一定有事。而且一定是关于自己的事,他一笑准没好事。于朝夕想了一路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朝阳生起,一缕阳光照在教学楼。每日的广播站播报完照常放歌,学生们该做什么做什么,等待课间的最后五分钟上课。
第一节课下课,于朝夕逮住机会凑近冬扬优。“扬优,你在做什么题?”
女孩低头抿嘴在思考题的解法,忽然被身旁的人一句话吓了一下。
冬扬优缓了几秒,眼睛不离书,嘴唇轻声翕合:“做数学题。”
于朝夕课桌下的手拧在一块,嗫嚅开口:“我昨天有一道数学题不会,你能教教我吗?”
她挺大方抬头伸手,“嗯,可以,我看看。”
于朝夕乐了,心想扬优这个人面冷心善,不难相处啊。
“就是这道,我不会。”她指着昨天作业练习册上的第三道选择题。
冬扬优过了一遍题目就知道思路,她细声细语耐心解释了一遍,问于朝夕听没听懂?
于朝夕挠了挠脑袋,摇头。
没懂。
她不心急,接着再解释。
这一遍要比上一遍讲的更详细点。讲完之后,冬扬优向左侧头温声问:“会了吗?”
“……”
她要怎么说还不是太懂,能不能再讲一遍。
“扬优,能再讲一遍吗?我还是不太懂。”她小声恳求。
冬扬优目光顺着这页的练习册从头到尾溜了一遍翻页,她明白了。
于朝夕基础很差,她不会的可能不止这一道,后面的填空和大题她一个没写,也许不是不写是不会。
这一道题还是最基础的小题,如果讲上四五遍她还是不会那后面她就要想办法推辞了。
她的性格不允许自己在一个普通同学身上浪费工夫。
做事要有始有终,答应了教她,这一道题就要教会再找借口。
她永远都是一副温声细语的样子,即使遇到再烦心、再生气的事也是这样,语气冰冷,面色平淡。往别人心窝子插刀时也是快狠准。
又详细的讲了一遍,于朝夕这下明白很多,只剩下一个小点没明白,冬扬优耐着性子循规蹈矩再来了一遍。
第四遍!她终于会了。
冬扬优松口气眼睛回到练习题上。
于朝夕很高兴,她教自己四遍都不着急,不骂自己。
在临川除了李笑颜她们几个,冬扬优是她在安江唯一一个愿意耐着性子教她的。
当然,她在安江也只认识她和应如是,但是于朝夕觉得应如是不可能会对她这么有耐心。他来教的话,讲第二遍的时候他可能就会骂自己“笨蛋”了。
初中的时候,她理科不好偏文科。饶是李牧那种年级前五大学霸教她时都无可奈何急得不想教了。
得了便宜还卖乖,于朝夕缠着冬扬优教下一道。她不知道这个女孩已经找好理由撇开她了。
于朝夕挽上她胳膊,激动欣喜,声音清脆:“扬优,下一道题你再教教我呗,我也不会。”
冬扬优面上矜持,内心诉说着对不起了。平淡如水的面容带上几分严厉,让她看了有点紧张心慌。
她淡淡张口:“不行了。下周月考我要刷题,你找别人吧。”
她停住写字动作,瞥了一眼于朝夕,手里的笔在草稿纸上继续龙飞凤舞。
此话,跟一盆冷水从她的头开始往下淋下来没区别,太扎心了。
于朝夕僵住,挽着女孩的手放下来良久不能缓过来。
她就知道,她想多了,冬扬优也觉得她笨。
上课铃响起她从冬扬优那一个“瞥”的眼神缓过来,她忍下心中的酸涩。声如蚊音,几乎要听不见了艰难张嘴:“嗯,没关系。”
后方和斜后方的两个男孩眼神都晦暗不明的,为不同的两个女孩担心。
杨北知道,冬扬优又做让人伤心的事了。她就这样,伤了别人的心就痛快了。
而应如是只担心前面这个傻女孩一心期望要交好朋友的人冷眼冷脸对她,她要多难过?
眼瞅着教室墙上的钟表分针指向30,马上十一点半。
下课铃一打于朝夕兔子似的跑出去。
她出去了五分钟回来,教室里变得空荡,同学都去吃饭了,冬扬优也回家了,她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坐回座位上,应如是也不在,心酸一瞬间涌上来。
她的头埋进臂弯里,纤细的手指一敲一敲着桌子。
应如是出去找了她一圈没找着,索性回了教室也许她回来了呢。
果然,他一进来目光锁在于朝夕身上。
他轻轻走过去,学着她敲桌子的动作,一连串的咚咚咚。
于朝夕抬头,趴的太用力,她的眼睛蒙上一层雾有点模糊揉了揉眼睛看清人,惊诧:“应如是?你没吃饭去吗?”
应如是:“今天我爸妈在家,我回家吃,跟我一起回去吧,回我家。”他知道于朝夕现在很伤心,诱惑加重说:“都是好吃的。”
她噙住眼眶的泪,蔫蔫说:“我不想吃,你回家吧。”
劝不住少女,他一屁股坐在于朝夕前桌位置上,“那我也不吃,下午我饿晕了就怪你。”
怎么能怪她?他这不是耍无赖嘛。”我没带家里的钥匙,中午不能休息,不去。”
“在我家休息,住我姐的房间。”
“你还有姐姐呢?没听你说过。”于朝夕疑惑。
“于朝夕,你小时候的记忆被清空啦?小时候我们三个经常在一起玩,你还是她屁股后面的小跟班呢。”
她是真一点都不记得了吗?应景跟她当时亲的比他这个“亲弟弟”都亲,她愣是一点没想起来。
“想不起来别想了,快走,晚点饭凉了。”
于朝夕摇头,“不去。”
“别逼我用昨天的法子。”应如是威胁她。
“什么?”
他二话不说站起来拉她的手腕,用力拽出来,于朝夕一个踉跄被迫起来。
应如是说的法子是这个,硬拽。
她识相,让他放开,答应去他家吃饭。
他松开手,“早这样不好了,还用我再用武力吗?”
她低头跟在应如是后面,一字不发,全程挎着个脸。
到家门口,应如是要拿钥匙开门被于朝夕制止住,“等会,我整理一下表情。”她背过去整理心绪表情扯出一个笑脸,去人家做客,拉个脸可不好。
应如是笑一声,等着她扭过来才开门。
“爸,妈,我带着于朝夕回来了。”他走在前面,喊到她的名字侧身看,结果她停留在门口攥着衣角不进来。
“进来呀。没事,我爸妈可喜欢你了。”他循循善诱。
来安江的第二、第三天,于朝夕天天来。每一次敲门她不在意自己是否会吵到人家,今天她犹豫了,怕叔叔阿姨和冬扬优一样嫌她吵。
应如是作势退步又要拉她,她双手藏在后背,小声说:“我进去。”
她跟进去。
应书霆和林萍在厨房忙活,应如是说的他们根本没听见,直到于朝夕踟蹰一步一步走进来,林萍喜笑颜开挽上她的胳膊欢迎:“小夕放学啦,快进来洗手吃饭。”
“阿姨好,叔叔好,不好意思,没提前打招呼来叨扰。”于朝夕礼貌打招呼。
“都说好了中午来我家吃饭,告诉如是了,别客气。”林萍带她去洗完手去餐厅,应如是拉开椅子让她坐。
“……”应如是在干嘛?应叔叔都没坐,让她坐?他又傻了吧。
她拒绝,“叔叔坐。”
林萍把她按下,“不用管你叔叔,你坐。”
应书霆察觉女孩的纠结,也坐下,“小夕,以后来我家不用拘束,当作自己家,随意,怎么开心怎么来。”
林萍追紧说:“就是,咱们两家是一家,别拘束。”她坐到应书霆旁边,应如是坐在于朝夕旁边,四人都落座。
于朝夕心里有太阳升起暖暖的,她由衷心的感谢:“谢谢叔叔阿姨。”
林萍脸上的笑容不下:“谢什么,阿姨做的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爱吃什么自己夹。”
她点头,“嗯。”
她那一碗米饭盛的满满当当,她吃不了这么多又不好意思说,只能全数吃下去。
一碗吃完,她的肚子撑圆,再吃一口就吐出来了。
林萍阿姨烧的菜味道很不错,如果米饭少吃点,她就能再多吃几个油焖大虾。
应如是早就吃饱手撑着脑袋看她吃,吃个差不多的时候,应如是提出去让她去姐姐的房间休息。“行了,吃完了去那个房间。”她手指他自己卧室旁边紧闭的那扇乳白色的门。
“还是不用了吧,我直接去学校就好。”于朝夕摆手。
林萍看出,知晓于朝夕应该是没有家里的钥匙进不去,不然儿子为什么让小夕住小景的房间。
林萍:“没事呀小夕,你尽管住,那是小景姐姐的房间,你们小时候经常住在一起。”
“小景这丫头也念叨你好几年了,她要是知道你回了安江,恨不得连夜坐飞机回来。”
连林阿姨也这样说,应景这个人在她的脑海里闪了又闪,印象就是确实是有一个小女孩比她大,经常拉着她去商店买零食。但是想不起来她的脸庞是何模样,也想不起来儿时和应家姐弟接触的时光。
十几年后再见到应如是她第一面也没认出他来,反而摔了个“狗吃屎”想起他来,她记得当时满身是泥的这个画面经历过,记忆却不告诉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好像这段时间的记忆是她人生中的一小步,迈过去跑起来,回头再看,什么痕迹都没有了。
林萍怕她再拘谨拒绝,亲自把她带到屋子里。“屋子里什么都有,累了就去床上躺着。书桌上有课外书,什么类型的都有,想看自己直接拿。”林萍拉开衣柜,抱出被子铺在床上。
于朝夕腼腆道谢,林萍不过多干涉孩子的独立空间,开门出去。
房间整体的陈设和她那屋差不多,不管应家和于家多亲近,这也是别人家。她穿着外衣外裤没经过主人的同意直接上床不好,她的肚子也还撑着睡不了觉,干脆还是趴着吧。
她趴在书桌上,冬扬优对她的打击可不小,让一向乐观爱说的小太阳变得阴郁寡蹂。
她就住在楼上几层,明明这么近的距离她撇开她撇到了十万八千里外的荒地流放……
她烦躁地抓了把头发。
应如是蹑手蹑脚在门口小声叫:“于朝夕,我进来了啊。”
她没听见,头扭向左边看外面湛蓝的天空。门把手向下压去,她听到声音起身。
见是应如是,悬着的心放下,幸好不是林阿姨。
“怎么了?”
应如是开门进来看到的是她趴在桌子上刚起身眼神慌张茫然。他皱眉责怪:“怎么不上床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