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六岁的秦向东还是个短手短脚肉嘟嘟的小朋友，而十二岁的林初阳已经和他妈妈一样高，脸部轮廓英俊，已经能看出他将来长手长脚的帅气样子。

他结合了爸妈的优点，林家栋的身高，杨杏雨的外貌。

十二岁的林初阳是他们小学里当之无愧的老大，他本来学习成绩不好，一天到晚调皮捣蛋惹是生非，可是年纪小小又很大方讲义气，小到一年级，大到六年级，收获一批又一批死心塌地的小弟。班主任老师知人善任，封他做了班长，又对他的领导能力一通吹，林初阳被哄得晕乎乎，当即拍板跟老师保证一定不负所托，做一名合格的好狗腿，不，好助手。

当上班长的林初阳学习成绩依然惨不忍睹，打架永远比考试厉害，可领导班级被他做得有声有色，惹事频率从每周十几次降到几次，从此林初阳成了全校成绩最差却最得力的班长。

林初阳的妈妈妈对他一直很冷淡，他爸虽然很溺爱他，可爸爸一直在外面跑长途货车，有时半个月才能落一次家里，停留的时间也很短暂，即使时间不长，爸爸每次都尽可能多的陪伴他，给予他和妈妈相处时得不到的关爱。

父母关系时好时坏，每次爸爸一走，妈妈就对自己不管不问，老师告状到家里，妈妈也只会怒骂自己。

“你爸无能，连你也没用。”

“都是因为你，我才被你爸连累一生”

“因为你，我才只能跟着你爸穷困潦倒，都是因为你这个害人精”

林初阳刚升上六年级的时候，他妈妈找了一份保姆的工作，常常住在主家的小别墅里，每周回来一两次，嘴里都会念叨一个“秦向东”的名字。

秦向东是别墅主人的儿子，和他在一个小学，读一年级。

一次学校升旗仪式，为上个月的优秀班级颁奖，班长上台领奖。林初阳在升旗台上第一次见着了秦向东。

秦向东像个瓷娃娃一样，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肤，忽闪的大眼，唰唰两排浓长的睫毛，精致的鼻梁和泛着水光的小嘴，漂亮得像个小天使。

他撇撇嘴，像个女孩子。

之后林初阳在老师办公室就总是能听见秦向东的名字，清一色全是夸奖，长得漂亮可爱，成绩第一的乖宝宝，父亲是很厉害的大学教授，家境富裕，教养好，单亲。

童年里太多新奇的事物了，秦向东三个字很快被他抛到了脑后。

刚放寒假，他妈为了防止他上房揭瓦，就带着他去小别墅里帮她打扫卫生。

林初阳来的时候，小短腿的秦向东正坐在客厅里的三角钢琴前接受老师的检验。林初阳想停下听一会儿，被杨杏雨推搡着去了二楼。

“妈，这房间里弄这么多气球干什么？”

“明天东东生日，我打算把他的房间布置得漂亮一点，好让他开心开心。”

林初阳拿着打气筒的手一顿，不高兴地小声说：“我生日的时候从来没有这些！”

杨杏雨瞥了他一眼：“就你？成绩不好尽会惹祸，长得牛高马大啥也不会，再看看人家东东，会钢琴会围棋，成绩好有礼貌，多招人喜欢。”

林初阳梗着脖子：“可明明我才是你生的，为什么他有我没有！”

“你长大了是流氓，他长大了社会精英。你们能一样吗？”

林初阳委屈又愤怒，为什么她要这么说自己，他已经进步很多了，今年还被评为三好学生和优秀干部，奖状拿回来她也视而不见，他只想得到她的一句认可，她却总是贬低打击他。

林初阳把打气筒往地上一砸，把之前打好的气球泄愤地全踩破，在杨杏雨伸手要揪住他的时候，头也不回的跑了。

跑出别墅，正好遇上回家的秦思远。

秦思远见他从自己家出来，笑着问：“你是谁家小孩儿？”

林初阳才懒得理他，傲慢地对他翻了个白眼，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还故意用肩膀撞了他一下。

秦思远问后面跟上来的杨杏雨：“这小孩谁呀？脾气挺大。”

杨杏雨似乎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看到秦思远，她扯出一个笑：“这是我侄子，我让他来给我送个东西的，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

秦思远拉过她的手，说：“学校放完寒假没什么事，而且我有点想你了。”

杨杏雨娇羞地低下头：“不害臊。”

秦思远看着面前的小女人笑得温柔：“还不准人说实话了？”，他捧着她的手放在嘴边哈气，“快进去吧，看这手都冻凉了。”

说完还亲了一口，杨杏雨偎进秦思远怀里，秦思远低下头，两人缠绵地吻了小会儿，然后搂着进屋去了。

本来应该走远的林初阳本只是无意中一个回头，却不小心看完了全程。

愤怒、失望、恶心，他胸膛像有一把火在燃烧。

林初阳的妈妈是美丽的，不管是左邻右舍还是学校老师，见过杨杏雨的总要当面或背地里夸一夸她的美丽。当初嫁给林家栋或许是真爱过的，却在柴米油盐中磨灭了。

林初阳不知道从几岁开始，妈妈一生气就只会责怪他，什么事都能拐弯抹角地将所有责任推卸到他身上。小孩子的心思又最敏感，每天和妈妈朝夕相处，妈妈对这个家庭的厌烦，他是最先体会也是最能体会的。

他知道他看到的那些画面意味着什么。

他愤怒，替爸爸感到愤怒。

林初阳一口气跑回家里，意外地，林家栋今天也在。林家栋一身风尘仆仆，累到满眼血丝，林初阳想起刚才所见所闻，几乎马上做出决定，他义愤填膺地对着他爸告了他妈一状。

“爸！我刚才看到我妈和另外一个男人抱在一起，他们居然……居然还亲嘴！我妈还说要给那男人的孩子过生日。爸，你说我妈是不是太过分了！”

林家栋切菜的手一滑，手指顿时流了血。

“爸，你没事吧？”

林家栋脸色苍白地笑了笑：“没事，阳阳去药盒给我拿块创可贴”。

他盯着手指流出的血出神，静了片刻，忽然用另一只手使劲抠着刀口，似乎想将伤口撕烂。

林初阳拿着创可贴喊：“爸！你的血……”

林家栋这才回过神，拿了纸巾按压在伤口上，说：“我觉得你可能看错了，阳阳，你能带我去看看吗？”

“怎么可能看错，我现在就带你去！”

小别墅外面的灌木丛完美地遮挡了父子二人的身形，林家栋却一瞬不瞬的望着别墅里亮起的灯光。

“就是这儿，爸，我们不进去吗？”

“不了，我们就在外面等你妈妈。”

“可是我妈一般不回家的……”林初阳似乎明白了什么，牵住林家栋的手：“爸，你说妈是不是不要我们了，她以后就住在这里不回去了？”

林家栋忽然握紧双手，都忘了林初阳的手还在他手里。林初阳吃痛，叫道：“疼啊，爸。”

林家栋目光涣散地看着他，注视了许久，才慢慢回过神来，松开手，说：“阳阳，你先回去吧，我在这儿等你妈妈下班。”

林初阳摇摇头：“妈妈不会出来的，爸，咱们别等了，回去吧。”

林家栋把他往回推了推：“你快回去，外边儿冷，别冻感冒了。”

见林家栋这副样子，林初阳鼻头酸酸的，既然爸爸不肯回家，那他就回家里给爸爸把暖手袋带过来，最起码别让老爸冻着了。

他吸了吸鼻子，转身离去。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雪，天空黑得像正在塌下来，呼呼的北风夹杂着雪花像刀子一样刮在林初阳的脸上。想到还傻站在外面的爸爸，林初阳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加速奔跑在雪夜里。

两家的距离不太远，可风雪交加，天气恶劣，他来回也用了一个多小时，怀里揣着暖手袋和一件大棉袄，伞也顾不上撑开，林初阳心中的不安更加强烈。

就在他跑到离小别墅不远的街上时，却看见前面雪地里，一个小孩儿跌跌撞撞地向他跑来，远远地还能听到风里夹带着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林初阳上前一看，这不是秦向东吗？

这小孩儿只穿了睡衣，长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一张小脸被冻得通红，上面湿答答的分不清是鼻涕眼泪还是口水。

可他不是应该在家里吗？出什么事了？

林初阳心里害怕起来。

他走到秦向东面前，把暖手袋和棉衣递给他，着急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秦向东哭得差点踹不过气，根本开不了口，而且有点怕他，躲着他要往前跑。林初阳烦躁地把大棉袄往他身上一挂，也不再理他，往小别墅跑去。

雪下得更大了，林初阳到达小别墅门口，发现大门敞开，里面无比安静，空气中有股令人作呕的浓浓腥味。他的喉咙干涩，不知是跑太久被风刮的，还是被现在的气氛吓的。

刚踏上进门的台阶，里面忽然传来女人凄厉的惨叫声。

“林家栋！你居然杀人！你居然杀人！”

“小雨，他不会缠着你了，跟我回家。”

林初阳心里慌乱，妈妈在说什么？杀人？

他小心翼翼地走到门边，只见触目所及全是血，爸爸背对着门口和妈妈对峙着，他们脚下，白天里笑着和他说话的陌生男人现在躺在血泊中，身上还插着一把刀，鲜血正汩汩往外冒。

林初阳吓呆了。

这时，杨杏雨忽然笑起来：“哈哈哈，回家？哪个家？我的新家就在这里，被你一刀捅没了！林家栋，你已经害了我半辈子，还要害我下半辈子吗？”

“你是我老婆。”

“你就是个废物，是个没用的性无能，你说你要老婆干什么？给你带绿帽吗？实话告诉你吧，这已经不是你第一顶绿帽了！你得病得了快十年，我已经和数不清的男人睡过了！他们个个都比你强比你厉害，即使是最差的，我也……”

女人的污言秽语随着“噗嗤”一声戛然而止。

林初阳还没从他妈妈的话里反应过来，就看到他爸爸拿起插在秦思远身上的刀，毫不犹豫地扎进他妈妈的脖子里。

顿时鲜血喷了林家栋满身满脸，杨杏雨瞪着双眼，似乎难以置信，那个卑微地爱着她的男人，也有对她毫不留情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想说什么，她的喉咙发出“嗬嗬”的声音。

林家栋猛得拔出刀，鲜血再次喷发，杨杏雨倒在地上抽搐不已。

林初阳吓得连呼吸都不会了，眼里只剩下一片血红色，世界仿佛全部静止，他身处地狱，目睹着世上最残忍的一幕。他想叫，可是叫不出来，他想抬脚离开，可脚下像生根一样，双脚似有千斤重。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是他吗？是因为他揭发了妈妈的坏事，是因为他把爸爸领来这里，是因为他没有陪着爸爸等妈妈出来，所以这一切才会发生，所以爸爸才会发疯，妈妈才会死，东东才会家破人亡。

东东？东东呢？

不，不能丢下东东！

林初阳猛地睁开眼。

他又梦见了最初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