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阳的工作能力是很出色的,他做事极其踏实稳妥,在他手里的菜品从未出过错,人又嘴甜热心,是非常可靠的员工。
厨师长有意栽培他,推荐他去参加隔壁市举办的为期一周的厨师学习交流会。
林初阳从小学习成绩不好,也不爱读书,大伯母又不肯为他花钱让他学门手艺,身边还有个秦向东要养,所以他早早就出来打工了。
什么零散的活儿都干过,所以什么都会,却都不精。
这么好的学习机会,他一百个愿意。
那是秦向东和林初阳十几年来第一次分开那么久。
其实也就一周。
但秦向东像发了疯一样想他,两个人每天晚上都要打着电话入睡。
直到有一晚,他梦见了林初阳。
梦里的林初阳很不一样,他会亲吻他,还会光着身子在他身下扭动,喘息……
醒来的时候,裤子已经脏了。
他终于意识到,他对林初阳的感情,不是弟弟对哥哥的依赖,他不想只做他的弟弟,他们应该有更深一层的关系。
然后,他开始精心设计,步步为营。
一开始他只是说自己这段时间总做噩梦,好几次半夜都被吓醒。
林初阳以为他学业压力大,睡眠质量差,特别心疼他,答应陪着他睡。
后来就同床成了习惯。
反倒是林初阳外出学习单独睡的时候会睡不着,已经不是“认床”,到“认人”的地步了。
那时候秦向东多幸福啊,每天都能闻着他味道入睡,早上又从他身边醒来。
有一回周末,天气极好,他阳光里醒过来,身边林初阳还睡得很沉,因为他头天上了晚班,从饭店回来都不知道几点了。
他看着林初阳的睡颜,心里格外安稳。他觉得这个早上特别美好,不用急着起床去上课,喜欢的人就躺在自己身边。
如果时间能永远停在这一刻就好了。
他想。
身体反应却渐渐让他难受。
早上本就有生理反应,而夜夜入梦的人就在身边毫无防备地睡着,他们离得那样近,他只要再靠近一点,他们的鼻息就能交融在一起。
睡着的林初阳就像一块香喷喷的引诱他犯错的奶酪,他根本忍不了。心脏快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他的眼里,脑子里,全都是林初阳。
他的呼吸逐渐粗重,原本白皙的脸上已是潮红一片。
他面对着林初阳,凝视着林初阳,脑子里幻想着林初阳。
忽然,林初阳在他的注视中睁开了眼!
他的眼睛还带着刚睡醒的迷蒙,尚不清楚身边发生的一切,只下意识地轻声唤他:“东东。”
这一声呢喃让秦向东终于……
……
“东东,东东,秦向东!”
秦向东从梦里睁开眼,看见林初阳站在床前喊他,他一时竟分不清到底哪处才是梦境?
他坐起身,感到额头有点疼,抬手去摸,却碰到了软软的纱布,这让他彻底清醒过来,同时,也让他从心底升起一股失望。
“饭都做好了,出来吃吧。”林初阳见他醒了,转身出去。
手却被一把拉住。
秦向东下了床,站在他背后倾身下来,手臂环上他的腰,头在他肩膀上找了个舒服的角度靠着。
林初阳刚要挣扎,秦向东双手箍紧了他,乞求道:“哥,你别动,让我靠一会儿。”
他在他脖颈间说话,喷出的气息让林初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跳乱得不像话。
“……你怎么了?”
秦向东闭着眼睛享受着这一刻的温存,嘴里却卖惨道:“梦见哥不要我了。”
林初阳:“……”
“如果你不用那东西戳我,我可能就信了。”
秦向东:“……”
“撒开!”
林初阳拉开他的手臂,骂骂咧咧往外走:“混账东西!出来吃饭!”
秦向东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帐篷已经支得天高了。
饭桌上,林初阳问他:“你那个迈巴赫,得修多少钱?”
秦向东夹菜的手一顿:“得百八十万吧。”
林初阳惊得声音都变调了:“什么?这么多?”
秦向东点头:“本身车的材料就贵,还坏了挺多地方的。”
这巨额数字让林初阳心里烦闷,抓了根烟出来抽着。
抽了两口又问他:“那你看脑袋花了多少?”
秦向东听出不对劲,看了他一眼,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林初阳透过沉沉的烟雾看着他,商量着说:“能不能打个折?”
秦向东问:“这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林初阳不语。
秦向东压了压要冒出来的怒气,努力心平气和地问:“是为了那个小子?”
“当然不是!”林初阳急着否认,“不全是。”
秦向东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接下来的解释。
可他要解释,必然牵出服刑期间的事,那是万万不能让他知道的。
林初阳低着头吸了好几口烟,才真假参半地说:“我不是做生意亏了吗?吴选找他舅舅帮我解决了一些麻烦,欠了一些人情。”
秦向东眯着眼审视他,林初阳在他目光中表现得镇定自若,对上他的眼睛也不闪不避。
但内心还是怕他问得更多更具体,他怕说得越多漏洞越多,于是催促他:“怎么样?能不能打折?”
秦向东:“那我有什么好处?”
林初阳叹气:“你就不能当做一回善事吗?”
秦向东冷笑:“你看我像善良的人吗?”
林初阳闭嘴了。
就在二人沉默时,秦向东放了碗,状作不经意地问他:“你和吴选怎么认识的?”
林初阳手一抖,一截烟灰掉了下来。
秦向东观察他的反应,又抛出一个重磅炸弹:“你知道他坐过牢吗?”
林初阳吓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傻傻地反问:“什么?”
秦向东看他呆愣,做出判断:“看来你不知道?”
他机械地重复:“什么?”
“他去年才从牢里出来,罪名是盗窃。”秦向东语气轻蔑,“就这么个东西,也配喊你哥?”
意识到秦向东似乎并不知道事情全貌,林初阳终于找回了心跳,他手脚都凉了,努力稳住颤抖的手,夹着烟递到嘴边,使劲吸了一口。
见他不说话,秦向东继续说:“他这种从监狱里出来的社会渣滓,今天能盗窃,明天就能肇事逃逸,你管他干什么?”
林初阳听得心底发寒,他不也是“从监狱里出来的社会渣滓”?
如果他知道他面前的人也坐过牢,也会用这样的词来称呼他吗?
如果他知道……
林初阳闭了闭眼,不敢深想。
他始终沉默,秦向东还在试图说服他:“你欠的钱就是吴先进的吗?我帮你还了吧,你不要再和吴选这样的人有来往了。他这样的人,没准还会再被抓进去,我不想我们身边……”
林初阳终于开口打断他,语气异常冷淡:“秦向东,你是我什么人?”
秦向东听到这话沉下脸来。
林初阳站起身,带倒身后的椅子摔得“哐当”响,他面无表情地开口。
“吃完了吗?吃完了回去吧。”
秦向东压了好久的怒气终于喷涌,他也站起来,不可置信地问:“我不过是说了他几句,你为了他要赶我走?”
林初阳低头在烟灰缸里掐灭烟头,讥讽地说:“你是身价上亿的大少爷,我这个破地方只配装渣滓,装不下你。你滚吧。”
秦向东感觉心和脑袋都在疼。
重逢以来,他一直想忽略他们之间因为时间、身份种种原因造成的生疏与割裂。
但林初阳总是一次次提醒他,他们已经不是一个屋檐下躺一张床上的兄弟。
甚至,现在他会为了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蠢货赶他走!
“林初阳,我要你把这句话收回去!”
收回去,他就不计较了。
林初阳嗤笑一声,随手推倒桌上的水杯,水倾泻而出洒了满地。
“秦向东,你幼不幼稚?你给我把水装回杯子看看?”
覆水难收!
可他们不该是这样,秦向东感觉纱布下的伤口更疼了。
他闭了闭眼,不甘心地退让:“我可以允许他出现在你身边,但别让他再乱叫你。”
林初阳听得气笑了:“你允许?你凭什么允许?你是我什么人?”
秦向东深深地看着他,上前说:“我是你……”
“你知道的。”林初阳打断他,他看着他的眼睛,那眼里古井无波,没有情谊,只有清醒。
“我只把你当弟弟。”
秦向东停下了往前的脚步。
我只把你当弟弟。
他当然知道。
早在五年前就知道。
那天,他刚从手术台转移到病房,还在醒麻,意识模糊,只想睡觉,但医生说两小时内都不能让他睡过去,林初阳就和他聊天。
也不能算是聊天,是林初阳和他分手。
所以他有多狠的心,他是见识过的。
他一遍遍告诉他,他并不爱他,他只把他当弟弟。
他说:“秦向东,我要走了,去国外。跟李东明去,他说国外同性可以合法领证,所以我们可能就在国外定居了。”
他说:“秦向东,对不起,是我欠了你,对不起……对不起……”
他不停地道歉,将那些分手的话来来回回重复地说。
他就这样对着他说了两个小时,秦向东在即将失去他的恐慌和痛苦里与麻药做对抗,流了满枕头的泪。
时间一到,林初阳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也在绝望中失去了意识。
所以他当然知道。
知道一切只是他一厢情愿。
他们之间,除了哥哥与弟弟,剩下的,只有他的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