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今年夏天高温预警不断，林初阳站在快餐店的空调口下，透过落地窗看见马路上的空气都被热得扭曲了。

他摘下头盔，快速蒸发的汗水凉快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B1025号请取餐。”

听见柜台播报声，他扣上帽子提过大大小小的纸袋，利落地出了门。

里外温差大，和他一同出门的几个学生被扑面而来的热浪烫得嗷嗷直叫，林初阳面不改色地放稳了外卖，跨上小电摩，扬长而去。

林初阳在这家快餐店已经上了三个月班了，之前都是在店内做服务员。最近的高温让店内的外卖员一一倒下，店内急缺人手，他毛遂自荐接过外卖的工作，一是感念老板对他一视同仁，不深究他的过往；二是跑外卖能拿提成，多劳多得。

秦氏集团的大楼高耸入云，林初阳循着订单地址按了20层的电梯按钮。电梯里两个女职员见到进来的林初阳，眼睛一亮，然后意味深长地相视一笑。

林初阳能感觉背后打量的视线，但他早已习惯，随着电梯门开启，气定神闲地提着袋子走了出去。

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林初阳一出现在20层，来接外卖的女职员便蜂拥而至。

“看看，看看，这群颜狗。小林，我要是你老板，就给你额外的出场费。”女职员张芳看他满头大汗，贴心地递给林初阳一杯冰水。

林初阳一米八的身高，寸头，浓眉，睫毛很长，眼睛格外幽黑，高挺的鼻梁和一张薄唇显得人很锋利。

一个夏天的风吹日晒，让他的皮肤变成了健康的小麦色。他宽肩窄腰，快餐店的统一制服 T 恤下，隐隐能看到微微凸起的胸肌。手臂裹着一层薄薄的肌肉让手臂线条格外流畅有力，十分养眼。

林初阳接过冰水道了声谢，仰头一饮而尽，大方一笑，露出两排大白牙：“那还得多谢大家的照顾。”

“你别笑别笑。”一个女生捂着胸口夸张地叫，“心脏受不了。”?

林初阳配合地板起脸，惹得大家笑作一团。

“快快，快把外卖收起来，小秦总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挤在门口的众人立即作鸟兽散。

小秦总是秦氏集团创始人秦老爷子的长孙，据说一直在国外长大，身份信息被保护得很好。

他最近才从国外回来接手公司部分产业。秦氏现任当家秦思怡是他的姑姑，很疼爱这个侄儿，把新媒体板块全部丢给这个初出茅庐的孙少爷，完全地信任。

他也很好继承了他姑姑的做事风格，雷厉风行，不讲情面，甚至比他姑姑更残暴。

所以大家逃命似的回去坐好，距离远一点的拿起附近桌上不知道谁的杯子端在胸口装作刚倒完水不紧不慢往回走。

林初阳也收拾好头盔，准备转身离去。

可已经来不及了。

皮鞋敲在地板上的声音快速稳重，张芳已经看到林初阳的身后，一双裹在西裤里笔直有力的大长腿大步迈进来。

来人的头发墨黑，一丝不苟地往后梳理着，他皮肤瓷白，与浓黑的发对比起来，黑的更黑，白的更白，这样的肤色让他看上去呈现出一股干净清冽的意味。

但他表情冰冷，瞳色浅淡，再加上深邃的五官，那股高高在上生人勿近的气场就让人不寒而栗。

秦向东进门就看到众人整齐划一地入座，仿佛训练有素的军队。

“我好像来得不是时候？”低沉的声线响起，带着居高临下的嘲讽。

办公室静了静，然后众人开始在工位上表演着各式各样的忙碌，仿佛忙得手脚冒烟已经听不进任何声音。

和众人一样听不进任何声音的，还有躲在一棵发财树后的林初阳。

这个声音……

这个声音他可太熟悉了！

昨晚还出现在他梦里，同他说话。

以至于此时此刻，他产生了身处梦境的错觉。

梦里他的身影总是模糊，现在他清晰了，他忍不住将他仔仔细细地看，看得自己鼻头发酸，眼眶发红。

脸还是那张脸，整个人的气质却成熟了不少，丝毫没有当初稚嫩的学生模样，脱胎换骨一般，带着上位者的压迫感。

又怕他察觉到自己的视线，林初阳不敢再多看，低下了头，又往发财树后缩了缩。

想到他现在的身份，林初阳心里一时五味杂陈，他快速地戴上头盔，疾步往外。

直到坐上小电驴，悬着的心才稍稍回落，但已做不到来时的心如止水。

只是还好躲得快，他应该没发现自己。

林初阳收拾好心情，调转车头，扬长而去。

办公室里无人说话。

作为组长，张芳只好站起来陪笑解释：“秦总，我们刚才就是……有点饿了，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想象中的斥责没有到来，张芳偷偷看了眼秦向东，发现他正怔怔地望着角落的发财树？

正忐忑着，这煞神忽然开口问：“吃的什么？”

“啊？哦！吃的炸鸡，秦……秦总饿不饿？要不要来点？呵呵呵……”

“点的外卖？”

“对对，他家的味道一直不错……”

张芳正说着，却看到秦向东拿起离他最近的一个外卖袋子，低着头研究起来。她讶异不已，却不敢多问，这位少东家着实让人难以接近。

大家正疑惑老板的态度，以为要“天凉王破”，炸鸡店要被收购了？却见老板点点头，开了金口：“那也给我一份吧。”

众人表情像被雷劈了一样，一时无人接话。

张芳不愧是大家的“芳姐”，她第一个反应过来：“好好好，正好我这里有一份多的，秦总您尝尝。”

“多谢。”

秦向东拿了一盒炸鸡匆匆离去。

留下众人一头雾水。

……

林初阳终于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下午从秦氏集团大楼出来后，工作几次不在状态，好几次找错地址，外卖差点送超时。

总算回到了租房，林初阳冲了凉从浴室出来，才感觉自己从混沌中稍微清醒了一点。

老电风扇的叶子摇摇欲坠地工作着，林初阳光着膀子，紧实完美的肌肉线条上分不清是水珠还是汗珠。

旧沙发太窄太短，林初阳一米八的大高个，躺下后长腿无处安放，随意地搭在缺了一角的木茶几上。

天太热了，他连灯都不想开，仿佛没有光源就能凉快点。他闭上眼躺了三分钟不到，心里乱得静不下来。只好起身在换下来的裤兜里翻出一包皱皱巴巴的烟盒。

尼古丁进入肺里，他终于冷静了点。

没想到再见面他会逃得这么狼狈，甚至都没敢再多看他一眼。

“没出息。”

他嗤笑一声，又陷入巨大的凄怆中。

林初阳刚换好工作服，老板吴先进过来，笑得见牙不见眼，问他：“小林，有驾照没？”

林初阳挠挠头：“之前的过期了，没来得及重考。”

吴老板：“这可不方便，你晓得嘛，今天接到一个超级大单，得开我那辆面包车送。”想了想，又说：“这样好了，今天我开车去，你帮忙打下手，你找个时间尽快把驾照补了，下次要是还有这样大的单，就不用我去了。”

林初阳点头：“行，这个月轮休的时候就去办这个事儿。”

面包车一路开，林初阳就越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最后停在了秦氏大楼门口。

林初阳没想到昨天才从这里逃走，今天又来了。甚至还在门口见到了张芳。张芳显然是来迎接他们的，见到林初阳，她笑着挥手。

“芳姐？这一车都是你们订的？”林初阳推开副驾的门，迈着长腿下车来，笑着问。

“对啊。”张芳迎上来，“昨天我们秦总吃了你们家炸鸡说好吃，今天就给我们整个部门请客。这么大的客户，你可得好好谢谢我。我知道你肯定忙不过来，所以下来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林初阳艰难地维持着脸上的笑容：“这样啊，那太谢谢了，下次请姐吃大餐。”

“小林，下货了。”

吴老板已经打开后备箱的门，林初阳一转身脸就垮了下去，默然投入搬运中。

当他脸上不再挂着笑，就显露出五官自带的锐利来，让一楼前台小姐姐准备交换二维码的手机不敢再拿出来。

林初阳跑上跑下，每一次电梯门打开关上，都让他的心起起伏伏，既害怕又期待那个人出现。

他知道他不该有期待。

20楼的茶水间逐渐被放满，最后一趟终于跑完，林初阳擦了擦额头汗珠，心想，这栋楼这么大，不一定就见到他了，这样最好。

“秦总。”

背后有人喊了一声。

“嗯。”低沉熟悉的声音响起。

林初阳的心咚咚咚地跳个不停，脑袋嗡嗡作响。

空调莫不是坏了？不然他怎么越来越热，汗流不停？

他的脚像被钉子钉住了，后面的人在说什么他已经听不清，或许是在打招呼，他也无暇他顾。直到有人拍了他的背一把。

“小林，叫你呢！发什么呆？”

林初阳僵硬地转过身，终于再一次看清了对面的人。

他想象中的久别重逢的场面并没有到来，对面的年轻人表情依然冰冷，像对待所有人一样，只是对林初阳点了点头，就算打过招呼。

林初阳的身体陡然放松了，但心脏却顿时剧烈疼痛起来，疼得他几乎要站不住。

见他木讷的样子，吴老板用手肘捅了捅他。林初阳低垂着眉眼，声音干涩：“秦总”。

林初阳觉得落在身上的视线更冰冷了。

这时，吴老板的手机响起来，他接通听了几句，对林初阳说：“小林，你补驾照的事得快点了，我这又来了一个大单，走，跟我去送货。”

此时，秦向东突然开口：“吴老板怎么亲自送外卖？”。

吴老板解释：“员工的驾照还没办呢，所以让他早点儿办好，我也不用自己跑了。”

秦向东疑惑挑眉，看向林初阳：“林先生还没有驾照？”

林初阳心如擂鼓。

他 18 岁时借了大伯四千块钱考驾照，为此大伯母发了好一通脾气，在家里摔摔打打，一个玻璃瓶子在他面前被砸碎，秦向东立刻冲出来挡在他前面。

那年秦向东12 岁，只到他肩膀上一点点，玻璃碎片飞过来划过秦向东的额头，顿时见了血。

如果不是秦向东站出来，那碎片的轨迹，会划破他的脖子。至此，大伯母终于消停了。

好在当时伤口不深，没有留下痕迹。

林初阳视线不由自主地划过秦向东的额头，舔了舔嘴唇，说：“之前的过期了，现在要补办。”

秦向东听得微微蹙眉，林初阳不想再说更多。

“老板，别让客人等太久，我们快走吧”

他扯着吴老板大步离开。